第30章 30
黃婷婷離開家之後,很快,陳建初也離開了,那時候林雅的心思都撲在陳建初身上,因為她總是認為黃婷婷是她的孩子,母女之間吵得再多,畢竟有一層血緣關系在,打斷骨頭還連着筋脈,縱然現在黃婷婷再氣她,等她收了怒火之後,林雅再去軟下、身段好好道個歉,兩個人依然能恢複如初。
但是陳建初不一樣,林雅總覺得,即使和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他也可以随時随地翻臉不認人。陳建初對她的感情連她想象得部分都不到,而已經做了十幾年家庭主婦的她,不能沒有陳建初。
林雅當晚沒有聯系到陳建初,她一個人坐在寂靜的客廳裏,幾乎要将手機屏幕捏碎。她知道陳建初後來在不斷地出軌,但她比黎曉晴聰明在,她很清楚比起缥缈虛無的愛情活下去更加重要,她沒有黎曉晴那根硬氣的骨頭,所以甘願在生活面前折腰。但是在這個晚上,所有安慰自己的謊言不擊而潰,她再也沒有理由自欺欺人。
林雅不停地想着,她當初怎麽就這麽傻,都已經結婚了,卻還要追求所謂的愛情,大着膽子不惜和家庭決裂也要與陳建初在一起。即使流掉了一個孩子,也沒有讓她醒悟過來,還要一次一次地以“那個孩子不是陳建初的,她也算是出軌”使自己的良心不安而為陳建初開脫,但事實是,那時候的陳建初縱然與她尚且恩愛有加但已經露出了馬腳。
更何況,懷上孩子的時候,她還沒有離婚,陳建初也還在黎曉晴身邊,兩人在婚姻之間履行彼此的夫妻義務,根本不算是出軌。她本該堅定着這個想法,卻偏偏被陳建初一句輕蔑地“那孩子不是我的吧,我養婷婷就夠了,再養一個別人的孩子我豈不是很蠢,沒了就沒了吧,反正就算還在我也會讓你打掉的。”
“沒了就沒了吧。”
這句話,像是個魔咒,一直都纏着她,讓她在最有利的時間錯過了質問的時期,等她順利出院時,應川已經搬家了,而陳建初裝模作樣地邀請黎初吃飯,營造出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她向來會察言觀色,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便這樣沉默了下來。
那時候,林雅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生育了。
一切的一切,都悔不當初。
林雅在客廳裏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大早,陳建初給她打了電話,雖然很意外,但林雅還是接了。陳建初一副睡飽之後的慵懶,對她道:“你把婷婷找回來好好談一談,訂好的婚約怎麽可以說解除就解除?”
電話那頭有女人笑吟吟地說着早安,陳建初很坦然,似乎沒有聽到女人的聲音,接着道:
“我們接下來還有商業合作,決不能因為婷婷鬧孩子脾氣,讓兩家的商業聯盟散了。”
林雅咬着牙,聽陳建初說完之後就打算挂了電話,她才忽然像是擁有了偌大的勇氣般,帶着破關子破摔的心情,道:“婷婷要解除婚約,就讓她解除吧,她不喜歡就不逼着她嫁了。”
“什麽……”
這次是林雅先挂了電話,她捂着臉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陳建初很快就回來了,他向來冷靜,很拎得清什麽才是最緊要的,于是可以在大清早從女人的溫柔鄉裏爬出來,迅速地回了家,看到哭得癱軟在沙發上的妻子并無任何的動容,反而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婷婷呢?”
林雅哭着抹眼淚,她痛恨着陳建初的冷漠,卻也不意外陳建初的冷漠,她起身,用着濃重的鼻音哭腔回答道:“不知道。”
“你有哭的時間,還不如去找婷婷。”陳建初煩躁地吼道,“你哭什麽哭,總是哭,能解決什麽問題嗎?”
林雅頭一回梗着脖子嗆陳建初:“現在是你需要婷婷,不是我,既要找也該是你去找,來找我做什麽?”
陳建初皺着眉頭,看着林雅:“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那麽像黎曉晴招人煩?”
林雅用手背抹了眼淚,她抓起手機,不再理會陳建初,直接從別墅跑了出去。她沒有車,踩着室內拖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小區,陳建初壓根沒有追出來看眼她的打算,林雅一邊走一邊想,就這樣吧,真是蠢到家了。
林雅找了黃婷婷一天,從她工作的地方到外租的公寓,都翻了個遍,卻哪裏都找不見黃婷婷的身影,打她的電話也不接。晚上八點,天已經全黑了,林雅站在華燈滿街的夜色裏,終于意識到,即使是母女之間的羁絆,同樣得脆弱不堪。
林雅通過一個晚上建設起來的堅強終于碎了一地,她本來是想和黃婷婷說她打算和陳建初離婚了,她不要再和這個男人過下去了,她們母女兩個人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她還想和黃婷婷說,既然不喜歡那個男人,那就不要結了,你還那麽年輕,慢慢地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婚吧。
可是黃婷婷卻沒給她這個機會,而是一言不發地消失了,女兒不要她這個媽媽了。
黎初沉默了會兒,問道:“你去她爸爸家找過沒有?”
林雅愣了一下,道:“怎麽可能,婷婷早就不和她爸爸聯系了,我們早就沒有聯系了。”
黎初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黃婷婷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工作有積蓄,總不至于活不下去,你慢慢找吧,我還有事情。”她挂了電話,黎初腦子亂成了一團,她不知道是該嘲諷,還是該可憐,當初父母之間的恩怨,終于随着孩子們長大成人再也壓不住了,變成了怪獸橫亘在他們之間。
老人總說,一報還一報,一句不差。
黎初沒有給應川打電話,她徑自回了家。家裏的氛圍并不輕松,黎曉晴并不在客廳裏,客廳裏只有應川一人,他手裏握着電話卻偏偏把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大,正好能掩蓋住黎初進屋子的聲音。
黎初才剛要開口說話,應川便在唇瓣上豎起了中指,讓黎初不要說話,黎初愣了一下,輕手輕腳地換了鞋子,再站起身來,發現應川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
“媽媽呢?”
應川道:“在屋裏。”
黎初道:“我和她單獨談一談。”
應川拉着黎初的胳膊道:“自殺那件事,是怎麽回事?”
“什麽?”黎初愣了一下,她看着應川,那不是她該忘記的事情,當初是應川沖進了浴室幫她打了急救電話,她更不該忘記的是,為了讓應川發現叫自己活下去,那是黎初自己千挑萬選的時間點。
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些,黎初當時是利用了應川的關心,把應川給算計了。
“我回頭再跟你道歉,好嗎,應川?”
應川微微眯起眼,道:“道歉嗎?”
黎初不再回答,她敲開黎曉晴的房門,發現黎曉晴正坐在床邊看着相冊集,聽到她進來也沒有擡頭,只是撫摸着照片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道:“不知不覺,你都長到這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再也不需要依靠媽媽生活了。”
黎初在身後阖上門,道:“應川和我說了,你在問他當初我自殺的事情,有什麽想問的直接來問我就是了,我不會瞞着你的。”
黎曉晴擡起頭看着黎初,苦笑了一下:“你願意告訴我嗎,當初為什麽自殺?”
“受不了了就自殺了,那個時候是高三啊,爸爸也出軌了,學業和家庭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就想着一死了之算了。”
這個理由是黎曉晴早就知道的,當時在病床上黎初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并且還淚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用手摸着脖子道:“媽媽,你就讓我喘口氣吧。”
黎曉晴頓了頓,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她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作為一個母親,黎曉晴實在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詢問女兒,那個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換句話說,她根本沒有辦法接受親手養到大的女兒竟然心機深沉到來逼迫母親。
“沒什麽事了,你出去吧。”
黎初沒有想到黎曉晴會選擇如此之快地結束話題,她原本已經是做好了促膝長談的準備而進的房間,卻被黎曉晴三言兩語打發了,又見黎曉晴心事重重的模樣,便知道心結根本沒有解開,這次是黎曉晴選擇了逃避。
“媽……”
黎曉晴道:“晚上我還要去一趟店裏,你和應川自己準備晚飯吧。”她把相冊集合上,随手放在床頭櫃上便走了出去,黎初想要攔卻不知道該怎麽攔,更确切地說,即使攔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地打開心結,讓黎曉晴認識真正的自己。
黎初打開了房門,黎曉晴已經走了,只有應川還在等着她,黎初道:“你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吧?”
應川看着她的臉,道:“在法院裏發生了什麽嗎?你一臉憔悴的模樣。”
黎初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有嗎……話說回來,媽媽問了你什麽?”
“沒什麽,就是想讓我把當初發現你你自殺的經過再敘說一遍,我聽着她話裏的意思,似乎是在懷疑着我和你是共謀。”
“共謀……原來自殺是犯罪啊。”黎初笑了一下。
應川接話:“媽媽可能是接受不了,你拿這個來威脅她吧,畢竟人命關天,不能兒戲,你又是她唯一的骨肉,當然會心疼。”
黎初笑了一下,道:“我覺得隔了這麽久,媽媽更加接受不了的應當是我想借自殺來逼迫……啊,不對,不是逼迫,而是裝可憐,以此來……不算是擺脫她的掌控,但至少不能讓她随心所欲地來支配我。”
應川道:“那天是算計嗎?”
“是的,”黎初不加掩飾地承認了下來,“我還那麽年輕,不想死,即使自殺也不想死,我聽到那天你和叔叔起争執了,知道你肯定會來我們家,所以我掐好了時間割得腕,沒割到動脈,雖然靜脈割得多血流得多,也多虧你來的及時,我才沒有死。”
應川道:“反抗的方式很多吧,你不會就來找我啊,我可以手把手教你,你為什麽偏偏選擇了最危險的一種?”
“因為我太了解我媽媽了,用你的法子強硬的反抗,勢必會被她用更激烈的方式給打壓下去,所以說扮可憐裝柔弱是最有效的方法,雖然最後還是失敗了。”
豈止是失敗,簡直是一敗塗地,黎曉晴不過對她好言好語兩天,後來見她身子漸漸養回來了,又開始逼着她學習,和自殺之前的生活沒有任何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