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木雕

葉細妹說一句許興昌就點下頭,等她說完,就按照她說的話去屋裏拿了幾包芝麻糖袖在袖子裏,出來搬桌椅條凳。

條凳還罷了,不是太大也不是太重,好搬,但一張四方桌可就大了,還重。

葉細妹擔心許興昌扛桌子的時候猛的一下起不來,就放下手裏在洗的碗筷走過去幫忙。

不過等過去了,她就忍不住的開始說許興昌:“這桌子底下髒,不要把你身上穿的這件新衣裳給弄髒了呀?快回屋去換件舊衣裳再來搬。”

鄉下人一年到頭也難作件新衣裳,特別是像許興昌這樣家貧的,更加會愛惜。

不過剛剛心裏一緊張,許興昌就沒注意到這茬。這會兒聽到葉細妹說他,連忙哎了一聲,轉身回屋換了一件舊衣服。

葉細妹是個細心的人,看到他出來的時候衣袖子空癟癟的,就問他:“你袖了芝麻糖不曾?”

許興昌擡手拍了拍額頭。

那幾包芝麻糖袖在剛剛的那件直裰袖子裏呢。換這件舊衣裳的時候他随手拿出來放在床邊的小方桌上,就忘了拿上。

匆忙的又轉身回屋袖了芝麻糖,這才出來。

因着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就連着在葉細妹面前出了這麽多醜的緣故,許興昌耳尖都紅了。也不好意思看葉細妹,更不好意思開口跟她說話,走過來就悶聲不響的鑽到桌子底下要扛桌子。

葉細妹趕忙幫忙,然後擔心的看着他扛着一張桌子走出院門,身形有些搖晃。

這個許秀才确實太清瘦了。不過也難為他,這些年家裏家外沒個女人操持的,還将一個兒子給拉扯大了。

心裏忽然就有些憐惜起他來。

一回身,看到許攸寧和葉蓁蓁都停下手裏的活在看她。不過對上她的目光,兩個人又齊齊的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

其實他們兩個人手頭的事都已經做完了,不過是一個拿着抹布在幹淨的桌面反複來回的擦,一個拿着笤帚來來回回的掃同一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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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細妹就笑:“行了,你們兩個的事情既然都做完了那就都回去歇着。這裏有我呢,不用你們兩個做什麽。”

将他們兩個趕回屋,自己繼續坐回小竹椅上洗碗。

葉蓁蓁只得推着許攸寧往屋裏走。

想必是為了遷就許攸寧坐輪椅的緣故,許家這屋裏屋外的門檻都鋸掉了,輪椅很好推過去。

許攸寧原本也叫葉蓁蓁回她自己屋歇着,但葉蓁蓁想了想,還是堅持将他推回了他自己的屋。

一來他們兩個人往後要在同一個屋檐底下生活,擡頭不見低頭見,當然是能盡快搞好關系最好。二來,看着這樣的一個美少年自己推輪椅,葉蓁蓁心裏也怪不落忍的。

反正也就是順手的事,不費力。

等到了許攸寧的屋,葉蓁蓁想走,許攸寧卻叫住了她。

葉蓁蓁沒有說話,微微的歪着頭看他,用目光詢問他有什麽事。

其實許攸寧叫住她也沒有什麽事。

就算他外表表現的再老成持重,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十五歲大的少年。今天忽然來了一個繼母,一個繼妹,先前酒席上有人鬧事,繼母出來就将那幾個人趕了出去。剛剛她們娘兒兩個又都忙着在院子裏面做事......

一對比,就覺得他們父子兩個好像一點用都沒有。

現在叫住葉蓁蓁,也是因為剛剛葉蓁蓁一直給他推輪椅,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就問她:“妹妹,你要不要喝茶?”

葉蓁蓁心想,今兒我們兩個才頭一天見,你叫我妹妹倒是叫得挺順口。不過你問我喝水不喝水這件事......

中午燒菜的大廚口味想必有些重,做的菜有些鹹,葉蓁蓁現在還确實覺得有些口渴。

但哪也不能讓許攸寧出去給她倒水啊,人家畢竟坐輪椅呢,進出不方便。

就轉過身走到堂屋裏面去,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拿進屋來,遞了一杯給許攸寧。

許攸寧望着她手裏的杯子愣了一下。

原本是想要倒茶給她喝的,沒想到最後竟然讓她倒茶給他!

不過随後他就笑起來,伸手接過杯子,笑着對她點了點頭:“謝謝。”

葉蓁蓁也對他點了點頭,就算是回答了。

許攸寧見她還站着,就拉開書案後面的一把椅子,叫她坐。

葉蓁蓁想了想,也沒有客氣,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然後一邊喝茶,一邊目光打量着屋裏面。

陳設倒是和她屋裏差不多,不過少了一張小方桌,窗下多了一張平頭書案。她現在坐的這把椅子原本就是放在書案後面的。

椅子和書案都已經很舊了。不過保養的還算不錯,平常想必擦拭的也勤快,所以看着反倒給人幾分質樸的感覺。

書案上磊了好幾本書。雖然都是舊的,但邊角都壓的齊齊整整的。紙墨筆硯也有。看得出來都是不值錢的,但每一樣都擦拭的很幹淨。

目光再往旁邊那張吊着半舊青色帳子的簡易木板床上一望,就看到枕頭旁邊也放了兩本書。

應該是許攸寧早起入睡的時候看的。

許攸寧的屋子裏會有這些東西葉蓁蓁其實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畢竟他眉眼間看着就是很有書卷氣的一個人。聽得說也是個學問很好的人。但是書案另一邊還放着幾把大小不一的刻刀,幾塊木頭,甚至靠牆還斜靠着一塊雕了一半的木雕畫,這就比較讓人覺得驚訝了。

葉蓁蓁細看那塊木雕畫,上面雕的應該是福祿壽三星報喜的圖案。

她雖然不懂這個,但是一眼看過去也曉得這木雕畫雕的刀工深刻,線條流暢有力,甚是精致細密。就連壽星公手裏捧着的那只壽桃上的葉子脈絡都栩栩如生的。

這幅木雕畫擺在這裏,書案上還有刻刀,難道這是許攸寧雕的?

許攸寧一直在注意她。看到她一直看着那幅木雕畫,臉上也表現出來了驚訝,就笑着跟她解釋:“這幅木雕畫是我雕的。自打三年前我右腿斷了,就跟着隔壁的葉爺爺學木雕。先前我擔心爹不允許我學這個,都是瞞着他,在葉爺爺家裏雕。葉爺爺父子兩個都是做這個的,經常在外面接一些活,我也幫着一起做,好掙些錢。有時我也會雕一些小玩意,趁着葉大哥去集市上的時候帶過去賣掉。前幾日爹爹知道了這件事,倒沒有再阻止的意思,我便帶了這些東西回家做。這塊木雕畫就是鎮裏的一個大戶要的,葉爺爺父子手裏有其他的活,來不及做,就叫我做。”

葉蓁蓁聽了,心裏很佩服他。

一般好好的人忽然腿斷了,不得自怨自艾個好長時間啊?特別是像許攸寧這樣原本就很出衆的人。聽得說腿沒斷之前剛考了縣試和府試的案首,只等再過了院試就是秀才了。

但是忽然腿斷了,一輩子很可能都毀了。甚至那個肇事的人當時就跑了,他都不曉得到底是誰毀了他的一生。

但是他并沒有半點自怨自艾,而是很快的就跟人學起木雕來。還雕的這樣好。

難怪今天她在席面上的時候還聽到葉荷花和葉小娥閑話,說今兒許家的這酒席辦的豐盛啊。有肉有魚的。聽說就今兒過來吃喜酒的這些人,許興昌都沒收他們一分賀儀。當時她們還在說許秀才只是個教書先生,哪裏來的這許多錢。現在想來,這些錢很可能都是許攸寧這幾年雕木雕攢下來的。

這樣說起來,許攸寧真的很了不起啊

葉蓁蓁擡手對許攸寧豎了個大拇指,真心實意的欽佩:“你,很厲害。”

許攸寧面上浮上淺笑,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姑娘挺好玩的。葉細妹也很好,他們家就缺個這樣敢做敢為的女主人。

“這沒什麽,”他眼中雖然還帶着笑意,但聲音淡淡的,顯然不覺得自己如葉蓁蓁口中所說的那樣厲害,“只是個謀生的手段罷了。”

他縱然斷了右腿,但這輩子也不能靠着別人養活,他得自己養活自己。

葉蓁蓁明白,這個時代的匠人沒有她上輩子的那些匠人吃香,只能算是社會最底層。讀書才是最好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心裏也就越發的佩服起許攸寧當時投筆改握刻刀的決定了。

可惜了。這樣果斷的一個人,若是右腿沒有斷,以後肯定能有一番作為的。不過現在也沒有關系,往後說不定就能憑着這幾把刻刀成為一代木雕大家,讓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呢。

看來以後她跟這個繼兄搞好關系是很有必要的。說不定往後還能跟他學木雕,自己也成為一位木雕大家呢。

葉蓁蓁心裏喜滋滋的想着這件事,眼中光彩熠熠。

原身的一雙眼其實生的極好,是很标準的杏眼,清秀俏麗。不過以前神智還不清晰的時候,一雙眼鎮日灰蒙蒙的,瞧不出原本的好來。但是這會兒,就如同是蒙塵的夜明珠忽然被洗去了面上的一層灰塵,散發出它原本該有的明亮和光彩來。

許攸寧瞧見,心裏就在想,也不曉得他這位小繼妹想到了什麽事,忽然這樣高興起來,臉上竟然還有了笑意。

不過這位小繼妹縱然年歲還小,但也看得出來長的眉清目秀,等往後大了相貌肯定不會差。既然現在自己已經是她的繼兄,她看起來也是個真誠,好相與的人,往後他是肯定要好好的照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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