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撩24下
清晨, 丁幼禾是被商場的音響裏傳來的鋼琴曲吵醒的。
睜開眼之前, 她還在想什麽時候換的鬧鈴, 好吵。
可下一秒,她就猛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雙帶笑的眸子。
元染單臂托着頭,正盯她看,見她睜眼一笑,“你流口水了。”
丁幼禾大囧,伸手去擦,可嘴角邊幹幹淨淨的。
“現在沒了,”元染坐起身,淡定地說, “被我親掉了。”
丁幼禾:“……”
元染大笑着起身,伸手給她,“走吧,樓下的門這會應該已經開了。”
丁幼禾愣愣地看着他的笑顏。
印象裏,這是他們相識以來, 她第一次看見元染這樣開懷的笑。
他總是噙着笑意,或喜悅或委屈,笑容像是他的面具,替他遮蓋內心深處一切不欲為人知的秘密。
但這次不同, 這是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從嘴角到眼底, 俱是輕快。
丁幼禾把手放入他掌心, 就着他的力道站起身,順勢在他臉頰上揪了一下,“你笑起來真好看。”說完,立刻沒事人似的松開手,疊羽絨被去了。
元染撫過被她揪過的面頰,垂下眼睫,嘴角輕翹。
兩人将被子塞回袋子裏,又收進儲藏室亂七八糟的雜物最下方。
丁幼禾還是不放心,“真不會被人發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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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誰會到百貨公司來買一床開過封的羽絨被?”
想想也是,丁幼禾這才放下心。
兩人手牽着手往樓下走,仍是昨天的來路,七拐八繞,等他們走到昨夜鐵将軍把門的地方時,果然已經開禁了。
“就跟做夢一樣。”溜出百貨公司的丁幼禾感慨道。
元染雲淡風輕地說:“你覺得像做夢?需要我幫忙回憶一下到底是不是夢嗎?”
丁幼禾被吓了一跳,連忙義正言辭地說:“不用了不用了,光天化日的,別說這些不正經的……”
“嗯,”元染依舊乖巧地應了,“那晚上再說。”
丁幼禾:“……”
完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沉默害羞的男孩子嘛?是被外星人附體了吧?而且還是泰迪星來的……
兩人正打算混入準備進商場的人群裏時,忽然被人喊住了。
“阿禾。”是個清爽的男聲,從街邊傳來。
丁幼禾回頭,只見那裏停着輛警車,穿着制服的顏梁淮正跳下車迎向她。
“好巧啊!”丁幼禾笑着看了眼他身後的車,車裏還坐着另外一個警察,“在辦案子嗎?”
顏梁淮簡單地回答:“嗯,在盯個案子,剛準備下執。這麽一大早你就跑來逛商場?”
丁幼禾略顯尴尬,自然不可能告訴別人她不是來得早,而是壓根沒回去,只好打了個馬虎眼說:“嗯,來給元染買衣服。”
顏梁淮這才将視線投向緩緩向他們走來的元染。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少年與前幾日遇見時候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或者說,這個元姓少年在丁幼禾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是不一樣的。此刻丁幼禾背對着他,他所呈現出來的模樣就少了那份單純無辜,添了些許冷漠和鋒利。
“他還住在你家?”顏梁淮收回視線,問。
丁幼禾坦然地說:“嗯,不過他自己現在有工作,只是暫時在刺青店落個腳。”
顏梁淮沒有接話,但敏銳地察覺到,她是在為這個少年說好話,希望作為警察的自己不要對他産生偏見和懷疑。
“最近案子多,我工作比較忙,沒怎麽上你那裏,”顏梁淮轉移了話題,“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聽說羅野得罪了人,被揍得進了醫院,”丁幼禾說着,忍不住笑起來,“他不來找我麻煩,我也就沒什麽別的麻煩事兒了。”
顏梁淮問:“知道是誰幹的嗎?”
丁幼禾一愣,“不知道啊。”
這話問的奇怪,羅野被人打了,她怎麽會知道誰幹的?反正不是她。她要是有那本事,早動手了,也不至于忍氣吞聲這麽些年。
顏梁淮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站在丁幼禾身後的少年,目光在他的身量上下一打量,而後說:“打傷羅野的人是男性青年,一米八上下,偏瘦——監控錄像沒拍到正臉,但看得到身形。”
“我猜也是,”丁幼禾心無城府地說,“能把羅野放倒,可不得是年輕壯漢?說起來,真是大快人心,你是不知道……聽說羅野進醫院,我們那兒多少人拍手叫好。”
顏梁淮見她完全沒往自己推測的方向想,只好作罷。
“我送你回去吧,順路。”顏梁淮說。
“不了,我騎電動車來的,人走了車怎麽辦?謝謝你顏警官,有空來家裏坐啊!”丁幼禾朝他擺擺手,然後推着元染往停車場走去。
眼見着兩人走遠,顏梁淮還停在原地。
同事王淼從車上跳了下來,伸脖子看了眼丁幼禾的背影,推搡了顏梁淮一把,數落道:“還看什麽?都看不見了。”
顏梁淮這才收回視線,蹙起了眉。
“早跟你說了,丁家這個小姑娘雖然學歷不高,又兇了點,但沒壞心,又能幹。你要是喜歡,就先下手為強。這都兩年了,你要好好追人家,說不準早就娶回家當老婆了。”王淼恨鐵不成鋼地說,“結果呢?你倒好,鞍前馬後跟了兩年,在人小姑娘嘴裏仍舊是‘顏警官’。”
顏梁淮沒吱聲,轉身往警車走。
王淼追上他,“還有,她旁邊那個男孩子什麽情況?這是交了小男朋友,而且還同居上了?哎喲,我說顏老大,你怎麽這麽丢咱警察哥哥的臉,居然搶不過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顏梁淮拉開車門坐上車,綁好安全帶,“你上不上來?不上來我走了。”
王淼連忙攔住他,“你有氣別跟我撒啊!這剛下任務,又不趕時間。”
他才剛坐好,顏梁淮就一腳油門,車身立馬飙了出去。
“去哪呀,老大?”
顏梁淮沒答他,徑直拐進了小路,這才減了速。
王淼一看,前面不遠處慢車道上正是剛離開的少年和丁幼禾。
少年騎着電動車,丁幼禾坐在後座頭上戴着頂粉色的頭盔,身子前傾抱着他的腰。
那不是普通朋友坐車時,小心翼翼保持距離的狀态。
身為警察,王淼和顏梁淮一眼就看得出,他倆之間最起碼也是戀愛中的關系。
王淼嘆了口氣,“得,被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警車忽然加速,一下超過了電動摩托。
王淼問:“這又去哪?”
“回局裏。”
“幹嘛?已經下班了,老大。”
“查個人的資料。”
“誰的資料?”
顏梁淮語氣冷淡,吐出一個名字,“元染。”
*** ***
丁幼禾把放在樓下工作間裏給元染用的被套給洗了,統統都晾在樓頂的陽臺上。
冬日午後的陽光晴暖,她站在純白的褥單後,擡起眼從指縫裏看太陽,刺眼,但還是讓她心向往之。
忽然,聽見車拐進他們所在的這條小巷,她俯身一看,居然是顏梁淮常開的那輛公務車。
“元染!顏警官來了,你替我開一下門,”丁幼禾沖着樓下喊,“我這兒被子還沒曬完呢。”
“好。”
元染放下手中的那張發黃的紙,目光最後在那條潛入海平面的鯨上略一停留,就将紙夾回丁幼禾的床頭櫃下,跑下樓去開門。
說真心話,他不喜歡那位顏警官。
甚至可以說厭惡。
他對警察沒有好感,更別說還是個情敵。
若不是丁幼禾拿顏梁淮當朋友看,元染大抵是連正眼都不想看他的。
元染拉開刺青店的門,甚至還未來及看清門口的人,就被人拿手肘橫在胸前,快速地逼向牆壁,押得動彈不得。
沖進來的人是便裝的顏梁淮。
他眉宇之間凝着戾氣,眼底甚至隐隐有殺氣,手肘壓着元染的脖子,厲聲逼問道:“說!你裝可憐接近阿禾,到底有什麽目的?”
丁幼禾原是哼着小曲,三步并作兩步跑下樓來的,完全沒想到會看見眼前這一幕,頓時吓了一跳,跑上前就要拉開顏梁淮,“顏警官!你這是幹什麽,先放開元染,你放開!”
顏梁淮被她推得沒辦法,只得松開手,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元染的臉。
那張英俊得不像普通人的臉上沒有半點剛剛被人脅迫過的慌張,甚至,隐隐地還透着三分陰戾。
“你沒事吧?”丁幼禾将元染拉到自己身邊,關切地問。
元染松了下領口,搖了搖頭。
丁幼禾這才轉向顏梁淮,“顏警官,什麽意思?”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顏梁淮指着元染,“問他為什麽要對你隐瞞身世來歷,為什麽要賴在你這裏。元染,你自己告訴阿禾,還是要我來告訴她?”
丁幼禾一頭霧水,看看元染又看看顏梁淮,下意識地替他解釋:“不是元染隐瞞,是我真的沒有問過。”
顏梁淮心裏鈍痛。
還在替他解釋!居然還在替他解釋!
“阿禾!你知不知道他是因為縱火致人死亡,被關在少管所裏直到成年才放出來的罪犯!你還護着他?”
這句話對丁幼禾來說信息量太大,她幾乎是頓在原地好幾秒,才重新發出聲音,“我……我要聽他自己跟我說。”
說完,她像是有點害怕一樣,慢慢轉身看向元染,“元染,顏警官說的是真的嗎?你告訴我,是假的對不對?”
元染一雙眼睛黑得發亮,他松開領口,試圖去拉丁幼禾的手。
但她下意識地躲開了。
元染低頭,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再擡眼時眼裏的那種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深不見底的黑寂。
“我是進過少管所,冬至那天滿十八歲,剛放出來,意外走到你家門口。我沒有蓄意接近你,也沒有其他目的。”
丁幼禾朝後退了一步,被顏梁淮扶住了。她無意識地甩開顏梁淮的手,死死地盯着元染的嘴巴。
元染也同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但我沒有縱火,也沒有殺人,我是被冤枉的。”
丁幼禾眸光閃動,手指在袖籠裏捏得死緊。
“你相不相信我?”元染向她走了半步,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她,“……幼幼?”
丁幼禾仍舊一言不發,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像是要透過這身皮囊看穿他靈魂深處的真實。
“別再騙阿禾了!”顏梁淮厲聲說,“就算陳家你回不去了,出來之後你為什麽不回自己的家?貪慕虛榮,不想再回窮困潦倒的家裏過苦日子了,是不是!”
元染終于将視線從丁幼禾的臉上挪開,冷冷地看向顏梁淮。
那目光深寂,帶着狠厲與絕望。
這眼神,令顏梁淮想起在無數次的追捕中,遇見的那些亡命之徒。無論是為了什麽樣的理由,是被逼無奈的好人、亦或是窮兇極惡的歹人,凡是擁有這樣眼神的人,無一例外都像極了野獸——不達目的,死不罷休。
顏梁淮的眉頭擰得死緊。
元染向他們的方向走來,顏梁淮立刻護住丁幼禾,生怕他對她不利。
可元染只是伸手取下挂在玄關邊的羽絨衣,往自己肘彎裏一搭,目光凝着丁幼禾的眼,啞聲說:“我進少管所之後,奶奶去世了,可我直到出來才聽說。我确實無家可歸,沒有騙過你。”
說完,他垂下眼,快步從敞開的大門離開了。
紅色的羽絨服從丁幼禾的視線餘光裏消失,一如許久之前,那個風雪滿天的冬至夜,她在屋檐下攆走他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