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承諾
一來許琇寧跟許明誠兄妹兩個感情很好, 二來她年紀還小, 從小生活也優渥,沒有吃過一點苦,不用為生計發愁,自然覺得兒女情長是頂重要的事。所以心裏其實是很不贊同許正清說許明誠的那些話的。
陸庭宣面帶微笑的聽她說話。
前幾日許琇寧因為這件事也一直愁眉不展。能看到她現在這樣笑着說話, 他就覺得心裏很滿足。
許琇寧埋怨了一會兒許正清對許明誠很兇的事,忽然想起來來這可是她爹,對她很好。而且在外人面前也都是一副很嚴肅正經的樣子,怎麽能在背後說他其實是個妻管嚴的事呢?
就覺得面上讪讪的, 急忙轉移話題。
“陸哥哥, 剛剛我爹給了我一包東西,說叫衣梅,是南方那裏過來的東西。”
許琇寧一邊說,一邊打開手裏的油紙包。
就看着裏面有二三十顆用橘葉包裹的東西,打開來看時, 黑乎乎, 油潤潤的, 大小形如曬幹的梅子一般。
聞着倒是有一股子薄荷的香味。
許琇寧知道這約莫是一種蜜餞。但是她以前吃的蜜餞色澤看着都是很好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黑漆漆的東西。
原本還想拿給陸庭宣吃的,但是現在她卻有些猶豫了。
她曉得陸庭宣是個很愛幹淨的人,這樣黑乎乎的東西,他會吃?
正不曉得該怎麽說的時候, 就見陸庭宣伸手來拿走了她手裏的那顆衣梅。
“給我吃的?”
許琇寧點了點頭, 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也不知道這個好不好吃。你若是不喜歡吃, 那,那就算了。”
陸庭宣唇角帶笑的看她一眼,随後擡手就将這顆衣梅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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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琇寧擡頭望他,問道:“怎麽樣,好不好吃啊?不好吃就趕快吐出來。”
陸庭宣不說話,伸手又拿了一顆衣梅,擡手送到了許琇寧的唇邊:“張嘴。”
許琇寧垂眼看了看這顆黑乎乎的東西,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張開嘴叼住了,閉着雙眼含入口中。
立刻就覺得如同吃到了蜂蜜一般,酸甜可口。
沒想到這東西看着這般醜,吃起來卻是這般的美味。
許琇寧大喜過望,睜開雙眼看着陸庭宣。
陸庭宣微笑,告訴她:“這衣梅出自杭州府,用各種藥料和蜂蜜煉制過的,可以生津補肺,還可解酒。倒是一樣妙物。”
又告訴她:“杭州府是個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往後若有機會,我帶你去那裏玩玩。”
許琇寧自小在京城長大,從來沒有走出過這裏。不過她也曾聽人說起過江南煙雨,潋滟西湖,斷橋殘雪的事,心裏是很豔羨的。
現在聽得說以後會帶她去那裏玩,她立刻就高興的眉開眼笑,抓着陸庭宣的胳膊就問道:“真的嗎?你以後要帶我去那裏玩?”
望着他的一雙澄澈雙眸亮晶晶的,日光下的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陸庭宣眉眼間的申請不由的就柔和下來。
“自然是真的。”他點了點頭,輕聲做出承諾,“不單是杭州府,大江南北,塞外江南,這錦繡天下,但凡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看一看。”
在他看來,這可比做什麽勞什子的官要好多了。
不過現在淩家還沒有解決掉。尤其淩恒還考中了今科鄉試的頭名,誰知道他若入仕之後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總還是擔心沈許兩家會再次發生上輩子那樣的事的。只有确保了沈許兩家這輩子确實會安然無恙,他才能安心的帶着許琇寧離開京城。
許琇寧壓根就不曉得他心裏的這些算計,但對于陸庭宣說的以後會帶她走遍天下的這件事她還是很興奮的。
大齊雖然民風較前朝要開放些,閨閣女子也可出門踏青郊游,宴請好友,但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有哪位閨閣女子能走遍天下,閱盡天下風光的。就是上了年紀的太太都不行。可是陸庭宣竟然說要帶她走遍天下。
許琇寧只興奮的臉頰都紅撲撲的。為免陸庭宣反悔,還伸了小指頭出去,看着他一臉認真的說道:“陸哥哥,我們拉鈎。”
陸庭宣看着她這孩子氣十足的動作,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不過還是伸了小指頭出去,緊緊的勾住了她白皙柔嫩的小指頭。
“好。我們拉鈎,一百年不許變。”
。……
許明誠出了凝翠堂的門,就吩咐小厮備馬。他自己則回墨韻齋洗漱幹淨,刮了下巴上面青色的胡茬,穿了一套幹淨的衣裳,即刻出門出發去周家找周靜婉。
周太太和周靜婉這時候也都曉得了淩淮死了的事。
周太太如同被雷給劈過了一樣,震驚的臉色都煞白一片了。
“他怎麽就死了呢?他怎麽能死呢?”
口中來來回回的只會說這一句話。說着說着,又拉着周靜婉的手哭了起來:“我苦命的女兒,這好好兒的,你怎麽就做了望門寡呢?往後你可要怎麽辦呀?”
時下的人都覺得望門寡是很不吉利的。甚或還會有人說是女方八字太硬,克死了男子。這樣的女子,高門大戶的人家怎麽可能會再聘娶?就是小門小戶的人家,只怕也會有諸多顧忌。甚至極有可能會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周靜婉面上看着倒是平靜的很。甚至心裏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在她看來,嫁給淩淮這樣的人,那倒真不如讓她做一輩子老姑娘的好。便是往後等母親過世,弟弟大了,娶了親事,這個家容不下她了,剃了頭找個尼姑庵青燈古佛的過一輩子也要比嫁給淩淮好。
所以就一點兒傷心震驚的模樣都沒有。
周太太一直在哭。先是哭周靜婉命苦,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忽然就做了個望門寡。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淩家的求親。然後又哭丈夫死的早。想當初她們家也是個富貴人家,京城裏面也是排得上號的。結果丈夫一死,丢下孤兒寡母,她一個女流之輩,有什麽能耐?家裏現在過的又很是艱苦。原還指望周靜婉嫁到淩家之後,等淩家發達了,周靜婉就能幫襯娘家一把。現在好了,淩淮偏偏就死了。往後他們這一家子孤兒寡母的可要指靠誰呢?
周靜婉初時還勸說了兩句,但周太太總是不聽,一味哭着,還一直絮絮叨叨的說着這些話。到後來哭的周靜婉煩了,索性不理她,坐在對面拿了炕上沒有完工的繡花鞋面子,低頭做起針線活來。
自從父親死後,母親是經常會這樣哭的。一哭就要說自己的命不好,她和弟弟的命也都不好。又要哭其他的人都沒良心。當初老爺在時,如何的接濟那些個窮親戚和友人,等到老爺一死,人走茶涼,再沒一個登門的。周靜婉都已經習慣,也麻木的。所以每當周太太再這般哭的時候,她只做自己的事。
反正過一會兒周太太也會好的。日子不還是要照樣的過下去。
周太太哭了一會兒,果然哭聲漸漸的低了起來。拿了錦帕擦臉上的淚水。
轉頭看周靜婉時,已經繡好了半朵纏枝芍藥花了。面上的神情依然很平靜,脖頸低垂,左手腕上攏着的兩只白玉絞絲手镯子色澤溫潤。
好像淩淮的死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周太太望着她,電光火石間忽然就想起一件事來。
那日許明誠過來,她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随後可是特地叫了翠浮過來詢問的。翠浮呢,心裏總想着周太太若知道許明誠心悅周靜婉的事,說不定就會主動去淩家退掉這門親事。便如實将許明誠心悅周靜婉的事說了。
哪曉得周太太的性子被周靜婉給看了個透徹。果然一面懊悔那許明誠怎麽不早些遣人上門來提親。若不然,嫁一個戶部左侍郎的嫡長子,可不比家一個吏部郎中的嫡次子強?但另外一方面又不肯去淩家退親,擔心旁人知道笑話,說她攀高踩低。同時也擔心若她這會兒去退了跟淩家的親事,淩家同不同意還兩說,若真退了,許家又不遣人上門來提親,那該如何?
像他們現在這樣的家世,周靜婉又主動退過親,許家再不來提親,往後還會有什麽好人家上門來提親呢?
所以猶猶豫豫的,竟是到底沒有去淩家說這個話。
但是這會兒得知淩淮死了,周太太忽然就想起許明誠來。
急忙叫周靜婉:“靜婉,左右現在淩淮也是死了,那位許侍郎家的公子又心悅你,不如你叫翠浮這丫頭去許家找找他,問他現在可願娶你?若他願意娶你,這可是你的福氣呢。不比一開始嫁給淩淮好?”
周靜婉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拿着繡花針的手都在發顫,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繼續繡花。
好一會兒她才竭力的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不過當她擡起頭來看周太太的時候,面上依然是煞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母親,”她低聲的叫周太太,“雖然咱們家是不比以前了,但好歹也算是個正經人家,我也是個正經閨閣姑娘,你讓我叫丫鬟去找許公子問這句話,叫他心中如何看待我呢?便是他娶了我,又能如何尊重我?”
幾句話說的周太太面上讪讪的,不敢看周靜婉,低頭看着面前的炕桌。
“我這不是不想因為淩淮的死害了你這一輩子,又想着許公子是心悅你的。翠浮跟我說過,那日許公子過來找你,原就是想要找媒人上門來提親的。既如此,那現在……”
一語未了,卻被周靜婉給打斷了。
“母親,”她說話的聲音較剛剛大了些,眼眶也泛紅起來,“可是,我是要臉面的人。我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這和自薦枕席有什麽區別?
周太太曉得她這個女兒雖然看着性格柔順,但其實內裏剛強的很,也不敢太逼她。
正要說幾句軟和的話,就見有個小丫鬟掀簾子走進來禀告:“太太,姑娘,管家說上次來過的那位許侍郎家的公子又來了,說要見姑娘。管家親自領着他去花廳了,叫奴婢進來問一聲姑娘,這位許公子,您見是不見呢?”
周靜婉愣住了。
她沒有想過許明誠會再過來找她。
雖然那日翠浮過來跟她說,許明誠說過,一定會想法子不讓她嫁給淩淮,但其後這些日子總不見許明誠過來找她。她便也漸漸的死心了。
縱然淩家現在再如何的沒有以前顯赫,但淩學義到底也在朝中為官,許家會為了她跟淩學義鬧翻?
便是剛剛,她還想着,就算淩淮現在死了,但許家那樣的高門大戶,會讓自家唯一的兒子娶她這個望門寡?
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沒想到,現在許明誠竟然找她來了。
他過來找她,是要對她說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