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周三下午, 整個校園都彌漫着一股要死不活的喪氣。

原本就容易犯困的考古學更是如此。

最後一節課正好是《中國古代史》, 每個人都聽得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 還沒來得及沖出教室, 守在門口的秦詩便走了進來。

一時間，教室裏怨聲載道，她也不在意, 走到講臺上後, 佯裝生氣道：“我有這麽不受歡迎？”

“秦老師，不是你不受歡迎，是你這時間點沒選對啊。”

秦詩懂了。

“放心, 我就簡單說說下周秋季運動會的事，幾分鐘時間, 絕對不會耽誤你們吃飯。”

一聽說是運動會, 大家果然沒那麽不耐煩了, 開始交頭接耳。

不管是以前的小初高，還是現在的大學, 開運動會都意味着放假，唯一的區別只可能出現在團結這個主題上，因為沒參加的同學們通常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要麽窩在寝室，要麽出去嗨。

胡來來屬于後者。

沒有運動細胞的她對這類活動一向不太關心，于是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和終于旅行歸來的小姐妹聊起了微信。

——秋秋，我怎麽感覺你表哥這段時間好像不是很開心啊，問他老半天，也沒問出個雞蛋來。

撇開最後那一段失敗的擁抱安慰，胡來來自認為那天晚上自己開導得還不錯，但根據謝天的後續報道來看，情況并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好轉。

顯然，李寒秋并不這麽認為。

——你想太多了吧，我表哥不是一直都那樣子麽，再說了，難道在你的眼裏，他是那種會讓自己不開心的人？

哦那倒不是，他一般只會讓別人不開心。

胡來來在心底嘀咕着，手上打字的速度卻沒變慢，噼裏啪啦，敲好新的問題，繼續問。

——那你說他的公司是不是遇上了什麽財政危機啊，你那兒有沒有什麽最新情報？

——沒有，只有我姑媽的。

——你姑媽？她又怎麽了？

雖然胡來來對孟素的事不是很感興趣，但如今找不到其他渠道獲得想要的消息，只能曲線救國，聽她的事就相當于聽葉孟沉的事了。

——前段時間我姑媽不是一直給我表哥介紹相親對象麽，外公知道了，挺生氣的，就把她叫到老宅，嚴肅批評了一頓。不過聽我媽說，這件事其實是我表哥和外公聯合起來，挖了個大坑給我姑媽，也不知道她後來找我表哥算賬沒有。

前段時間？挖坑？算賬？

本來胡來來對這番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畢竟一見面就吵架的爺孫倆怎麽可能會有統一戰線的時候，可當她把這幾個關鍵信息串起來後，突然想起了在他公司撞見孟素的事。

這下她就像是找到了關鍵線索，之前那些沒有得到解答的疑惑點迎刃而解，心想怪不得他那天心情不好，原來是遭受了工作和孟素的雙重攻擊啊。

胡來來有點愧疚，趴在桌上，繼續回微信。

——秋秋，你看你表哥一直這樣夾在中間，多可憐啊，時間久了，也不是辦法吧。要不我改天和葉爺爺說一下娃娃親的事吧，讓他取消得了。

這次還沒等到回答，屁股下的椅子反倒先被後面的人踢了踢。她放下手機，回頭看了一眼唐清華，蔑視道：“大膽刁民，我的龍椅豈是你說踢就能踢的？”

唐清華沒理會她的表演，直接道：“秦老師問你要不要報名參加運動會。”

“……”

于是她又轉過身子，望着講臺上的人。

秦詩沒有追究她剛才公然走神的事，好脾氣地重新說了一遍。

“來來，雖然咱們專業只有你一個女生，但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參加參加，得不得獎無所謂，反正重在參與。所以，你看你要不要随便報一項擅長的試試？”

當然是不要啊，還用得着問麽。

胡來來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可是，在答案脫口而出的前一秒，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因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她當上這個班長是自願的還是非自願的，只要還沒有下臺，就應該做好表率作用吧。不是給秦詩面子，而是對這個班的同學負責。

這麽一想，胡來來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參加。

不過每屆運動會的重頭戲通常都是一些田徑類的項目，但以她跑步一分鐘，休息五分鐘的能力來看，怕是沒戲了。

既然地上的不行，那就參加地下的吧。慎重考慮好後，她報了一百米自由泳。

比賽當天，在同學院室友丁文文的陪同下，她來到了學校的室內恒溫游泳館。

其實報名參加游泳項目的人并不多，更別提女生了，可出乎人意料的是，游泳館裏的人倒是不少，其中以男生居多，一個二個長得人高馬大，看上去更像是體育特長生。

穿着平地拖鞋的人在他們中間穿梭，完全淪落成了拇指姑娘，于是趕緊拖着丁文文朝更衣室走，誰知道竟在門口碰見了兩個熟人。

她驚喜道：“你們怎麽來了？你們專業也有人參加游泳比賽？”

“當然是來給你加油啊！”

蔡蔡仗着比她高一大截，摟着她的脖子往更衣室走，差點沒把她掐死，“要知道我們惺惺相惜小分隊可是有革命友誼的，說好的單飛不解散，這種關鍵時刻，我們怎麽可能忘了你。”

挽着她左手的小可點了點頭，附和道：“對啊對啊，你看你們班就你一個女生，連陪你換衣服的都沒有，真是太可憐了。”

拜托，現在的她才更可憐吧！

被命運住扼住喉嚨的人扒着蔡蔡的手臂，試圖自我拯救，結果直到被強行拖進更衣室也沒能自救成功，最後還是因為蔡蔡要看時間，她才幸運逃過一劫，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緩過來後，她把手機遞給丁文文，趁蔡蔡不備，狠狠錘了她一拳，而後馬上躲進小隔間換衣服。

蔡蔡揉着後背，惡狠狠道：“把她的手機給我！”

“……”

丁文文選擇護住手機，讓小可站中間。

而就在這争奪過程中，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蔡蔡暫時停下，一看來電顯示，奇怪道：“我的？這是什麽備注，誰啊？”

丁文文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回道：“來來應該快出來了，等她自己接吧。”

正好，這話一說完，更衣室的門便被打開，她想把手機遞過去，卻一不小心看見了胡來來穿着的泳衣，眼前一亮，不，一黑，完全忘記了電話的事。

不止她，蔡蔡和小可很快也露出一模一樣的表情，不可置信地圍着她轉了一圈，驚呆了。

顯然，這個“驚”不是驚喜，而是驚吓。打量完畢後，三個人都保持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狀，胡來來不高興了。

“你們這是什麽反應。”

其他兩個人依然處于震驚狀态，善良的丁文文第一個開口說話，盡可能地委婉道：“來來，你的泳衣會不會太……太專業了一點？”

全黑的連體中褲款式不說，泳帽上甚至還有五星紅旗，唯一值得可取的大概只有毫無遮擋的背部了吧，至少沒有掩蓋後背那對纖細美麗的蝴蝶骨。

作為第二個回過神的人，蔡蔡活動了活動快要脫臼的下巴，忍不住批評了她兩句。

“來來啊，你這穿得也太沒有青春美少女的活力了吧，看看人家計算機之花，雖然咱不靠肉體吸引人眼球，但至少也要有點設計感的吧。”

計算機之花？

在參加比賽之前，胡來來并沒有打聽過其他專業有哪些人參加，這會兒聽見秦妙的名字不免有些意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比起周圍那些五花八門奪人眼球的泳衣，秦妙這身算得上很低調了，同樣是連體泳衣，只不過她的是黑白拼接款，所以在顏色上稍微勝利了那麽一丢丢。

可是，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啊，總不能因為她的臉好看就說這泳衣好看吧。

胡來來覺得她們太過大驚小怪，“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以上反應是她在看見泳衣的正面之前。

當秦妙轉過身子，她決定收回剛才的話，沒想到前面居然有一小部分是镂空的，胸口的美景因此若隐若現。

好吧，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設計确實完勝了。

胡來來撇了撇嘴，輸得心不甘情不願，挺直了被超緊身泳衣勒得毫無波瀾的身子，認真道：“她那泳衣阻力太大了，不适合比賽。”

“……我的智障寶寶，你醒醒啊，難道你真以為大家是來參加比賽的？”蔡蔡抓着她的肩膀，使勁搖了搖她的小身板。

不然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質疑太認真，有那麽一瞬間，胡來來被問得真的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片場，等明白她說這話的真正意思後，爆發道：“不是參加比賽那是參加什麽，維吾爾族的秘密麽！”

“……”

最後，她整個人被浴巾裹着，以只露出一張臉的造型走出更衣室。反正在她下水之前，蔡蔡都不準備撒手了。

誰知道出去以後，外面的世界變了一個樣。

考古學的全班男生在唐清華的帶領下，都來給她加油打氣就算了，胡來來沒想到的是，她在裏面居然還看見了金錢的身影。

自從有了之前在部隊的經驗，這會兒小分隊三人再見着他，不再像上次那樣一驚一乍，和其他人一樣，懂事地閉上嘴巴，背對着他們，站在旁邊閑聊，充當背景板。

不過就算他們不是背景板，對金錢也沒什麽影響，畢竟他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走到她的面前後，覺得她的這身造型很好玩，摸了摸浴巾上自帶的兩只耳朵。

“俄羅斯套娃？”

“……”

還真是幽默而不失欠揍的比喻。

俄羅斯套娃踢了他一腳，一邊避開他的手，一邊問道：“你混在我們班裏幹什麽？”

“來看你比賽啊，人多一點比較有氣氛。”

“……你們專業知道出了你這麽一個叛徒麽！”

對于這種“大無畏精神”，她絲毫不感動，丢下這句話後，拉着小分隊的人去做熱身準備了。

而有一件事胡來來同樣不知道。

剛才給她打電話的人正在遠離人群的游泳館入口處。

沒有眼力價的王橋還在連連感嘆：“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沒想到小老板娘在學校居然這麽受歡迎，是吧，老板。”

人在放松狀态下，總是容易犯一些低級錯誤。

一說完，王橋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旁邊的男人，卻沒見對方有什麽反應，又或者說是并未察覺那句“小老板娘”。

他站在午後的陽光下，神色平靜，注意力仍放在嬉笑打鬧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