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為什麽想去找笙歌?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蘇祈的腦海裏瞬間蹦出了無數借口……不, 理由。
然而, 不等她回答, 堕天嗤笑一聲,再次開口:“又想找借口了嗎?”
蘇祈愣了一下, 回答就這麽卡在了喉嚨口。
堕天不是花月, 花月看破不說破, 堕天則會刨根究底。
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蘇祈偏偏選擇了笙歌?這個男人究竟哪裏好了?
他想知道理由, 他希望蘇祈能給他一個能夠說服他的說法。
可蘇祈終究讓他失望了——沉默片刻後,她平靜地回應:“如果被碧鱗流放到魔界的是你, 我也會來找你的。”
這真是個讓人無法反駁的回答。
至少, 堕天無法反駁。
他側頭避開蘇祈的視線,抿了下唇, 許久都沒再說話。
于是蘇祈不再搭理他, 兀自思考起了尋找笙歌的下一步:“方向是有了, 可是魔界第十三層, 要怎麽去?”
話音剛落,身側的麒麟像是注意到了什麽,往前疾走幾步, 然後變回了原形。
他踏破魔界昏暗的天空, 目标明确地沖向黑暗的某處。
蘇祈愣愣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尚未來得及呼喚,便又見他快速折返, 頃刻間回到她身前。
然後她看着被他叼在口中的某物,沉默。
是一只魔,正看着她瑟瑟發抖。
是了。想知道怎麽去魔界第十三層?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莫過于直接逮只魔問。
蘇祈擡手摸了摸麒麟的下巴,然後看着被他叼在嘴裏的魔,微笑。
那只魔抖得更厲害了……
花月看着笙歌後舉的雙手,糾結了很久。
他一開始是抗拒的,可是,四下無人,他又實在累得不行……最終還是一咬牙,視死如歸地爬上了笙歌的背。
笙歌感受到他的重量,微微一愣——比他想象的要輕。
他試着走了幾步,花月的長發滑落到他頸側,弄得他癢癢的。他沒有在意,漸漸加速,變走為跑,開始了他的訓練。
花月勾着他的脖子,看着周圍的景色快速後退,一陣失神。
突然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笙歌。
蘇祈是個什麽樣的人?只要和她接觸過一段時間,很容易看清。
她很強,也很聰明,但大多數情況下懶得動腦。她任性妄為,但知道分寸。她尊重并珍惜着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時而霸氣,時而溫柔。
笙歌呢?
在蘇祈面前一個樣,在他面前又是另一個樣。演技信手拈來——他自己也說了,無論蘇祈想要什麽樣的男人,他都能演出來,演一輩子。
那麽,真正的他,究竟是什麽樣子?
沒有什麽比未知更可怕,花月現在真的有些不安。
然而,如果他看過蘇祈筆下的設定,一定會釋然。一定會跟蘇祈一樣,在笙歌面前放下所有的防備。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睚眦之隙,為刻骨必還。為所愛之人守身如玉。為所忠之主傾盡一切。】
其實笙歌,就是這麽簡單而又複雜的四句話。
蘇祈第一次在紙上寫下這四句話時,本想在一旁寫下男主的名字,卻猶豫了。
越是複雜的男主,越容易引起争論,衆口難調,挨罵是少不了的。
再說了,生在這樣的亂世,若真睚眦必報,還怎麽拯救世界?
突然想起大學教授提過的,魯迅的一句話——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蘇祈再次執筆,在那四句話的旁邊,寫下了笙歌的名字。
她給予了他全書最美的容顏,給予了他最堅定的信念,卻也給予了他最大的痛苦。
如果說,她對男女主的愛,是一個字一個字堆砌起來的執着。那麽,對笙歌,便是心中揮之不去的一抹傷。
花月在笙歌背上沉沉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颠醒。
他迷茫地睜開雙眼,看着四周依舊在急速後退的景色,覺察到笙歌身上明顯變強而充滿壓迫感的魔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醒了?”笙歌感受到背上魔氣的波動,忍不住挑眉,“你可以啊,睡了整整一天。”
整整一天?!
這下,花月是徹底清醒了,震驚地開口:“你跑了整整一天?”
“算是。”笙歌輕描淡寫地回應,“中途實在太累,走了一段時間……你醒了就下來,我的腰快不行了。”他邊說邊慢下腳步,随即松手。
花月輕盈落地,看着笙歌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直起來的身子,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你不累麽?”
“累啊。”
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是,這種程度,笙歌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忍受。
他動了動胳膊,充分活動開後,對花月勾了下手指:“來,陪我一起跑。”
花月:“……你瘋了。”
魔與神不同,不受天地自然靈氣的眷顧,無法從外界汲取能量,完全靠自己。
兩天了,笙歌一直都在近乎瘋狂地透支自己的體力,找死嗎?
“你不跑我自己跑了。”笙歌看出花月的不情願,不再強求,自顧自地跑起來。
“你……”花月服了。
他“啧”了一聲後,毫不猶豫地化作原形。
巨大的食人花合攏紫色的花瓣,藤蔓鑽入地下,然後将整個花苞拖進地裏。
不多時,笙歌的前方鑽出一條藤蔓,攔住了他去路。他微微一愣,本能地放慢腳步,卻還是因為慣性,險些撞上突然拔地而起的花苞。
花瓣朝四周舒展開,鋸齒狀的牙齒每次看都是那麽驚悚。
笙歌看着那個從綻開的花苞裏鑽出來的人,皺眉:“找死?”
他的語氣,和蘇祈有七分相似,讓睜開眼的花月忍不住嗤笑:“憑現在的你,還打不死我。”頓了頓,他換上有些嚴肅的語氣,“主上,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欲速則不達?你這樣過度訓練,非但得不到強化,還會傷身。不如休息一會兒,讓體內的力量得到沉澱和穩固。”
笙歌沉默了,似在思考。
花月收起自己的藤蔓,花瓣化作衣袍,被他一把拽過,潇灑地披到身上。他沒有系腰帶,衣袍只是松松垮垮地挂着,仿佛風一吹便會落下。
他沒有在意,走到笙歌面前,單膝跪下:“主上,我會讓你變強的,請相信我,按我說的去做。”
笙歌愕然低頭,看着花月低下的身子。
從來都是他跪別人,還從來沒有人跪過他呢。
“你是不是有病啊?”笙歌是真的想不通,“幾天前還想置我于死地,現在卻尊我為主?”
一開始還以為“主上”兩個字他是瞎叫着玩的,原來他是認真的麽?
“嗯。”花月懶得解釋。
很多人都以為他心善,蘇祈大概也這麽以為。因為他總是為別人傾盡一切,哪怕是毫不相幹的人。
他自成妖之後就沒離開過迷蹤森林,守護那片森林這麽多年,好幾次命懸一線,最近一次也為抵禦麒麟神火損耗了近三千年的修為。
然而,說到底,他也只是為了自己罷了。
他不甘心,他想活下去。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下去——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為守護森林而活,為守護森林而死,聽起來似乎不錯?
可現在,他入了魔,哪怕回到那片森林,也守不住了,只會讓森林感染他的魔氣,日漸衰竭。
這樣的他,還能做什麽呢?
幸好笙歌也入了魔——這麽說或許不太好,但笙歌入魔,花月真的挺高興的。
沒有侍奉妖神大人的資格,去侍奉妖神大人在意的人,也不錯?
笙歌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可花月“嗯”了一聲後,再無言語。
他只好再次開口:“好吧,我可以按你說的去做,只是——”
笙歌說着,忽然在花月面前蹲下身,手指輕輕劃過他清秀的臉頰,落在他下巴底下,挑起他的頭,強迫他和自己對視,而後微微一笑:“我可不會像主人那樣寵你的哦?”
愕然從花月臉上一閃而過,化作無奈:“調戲我讓你覺得很愉快?”
“挺愉快的。”笙歌坦蕩地承認,笑着直起身子,“我似乎有點理解,主人在調戲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了。”
“不一樣。”花月一邊反駁,一邊兀自從地上站了起來。
笙歌挑眉:“哪裏不一樣?”
“妖神大人調戲你,是出于對你的喜歡。”花月平靜道,“而你調戲我,只是出于惡趣味。”
喜歡……
笙歌的視線渙散了一陣,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花月壞壞地補充了一句:“妖神大人似乎很喜歡小動物呢,尤其是雜毛狐……”
笙歌一把捂住花月的嘴巴:“我看你是真想死吧!”
花月抓下笙歌的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想打死我,也得等你能駕馭魔氣了再說。”
“啧。”笙歌掙脫花月的手,感知了一下ti內魔氣的流動。
其實他在跑步的時候,一刻都沒停止過感知這股力量的存在,一直都在試圖控制它,把它凝聚到體外。
然而,跑步的時候,這股力量到處亂竄,忽強忽弱,極不穩定,別說控制它了,就連将其中一部分凝聚到一起都很難做到。
而現在,被花月攔下,站在原地與他說了會兒話後,笙歌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魔氣比之前穩定了許多。
他閉上雙眼,先是試着将魔氣引向他指定的位置,比如凝聚到掌心。
然後将凝聚起來的魔氣從掌心釋放出來。
笙歌睜開雙眼,驀地擡手,一團黑色的火焰從他的掌心燃起,跳着怪誕的舞蹈。
花月愕然地看着,不敢置信。
一個連妖氣都控制不了的人,入魔第二天就能控制魔氣?這怎麽可能?!
不。是可能的。
畢竟笙歌是魅狐啊,身為魅狐卻不吸取精氣,沒有精氣支撐,他千年的修為就像一個空殼,妖力看似強大,實則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不能為他所用。
魔氣就不一樣了。更不用說,是他自己選擇的堕魔。
此外,他的領悟能力強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花月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輕聲道:“你會變強的。會變得很強很強。”
有天賦,又有毅力。這樣的人,花月實在想不出任何失敗的理由。
突然有點期待呢……未來的笙歌會變成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