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少年的聲音，軟軟糯糯, 三分慵懶, 七分懵懂。
聽完他的話, 蘇祈忍不住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你叫什麽？”
少年聞言一愣，疑惑地擡頭, 和蘇祈對視。
他的眼眸只剩下黑, 分不清瞳孔與虹膜, 仿佛沒有焦距。
可他确确實實看到了蘇祈，然後眼睛一陣灼痛。
好美啊……
這便是妖神麽？本以為是個兇神惡煞之人, 沒想到竟是個美人。
他對美人，向來沒什麽抵抗力, 忍不住牽起唇角, 微微笑道：“音岚。我叫音岚。”
面對“追殺”自己的人，不僅中途睡着, 還如此沒有戒心——呵, 真是個有趣的人。
好在蘇祈還沒忘記自己的目的：“你能開啓魔界之門？”
“唔……是個魔都能開啓吧？”名為音岚的少年歪過頭, 臉上帶着些許迷茫, 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
“很好，你能去到哪一層？”
聽了這話，音岚臉上的迷茫更甚：“什麽叫去到哪一層……你想去哪一層？”
“第十三層, 魔王殿。”蘇祈毫不猶豫地回答。
“哦。”音岚應着, 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嚴肅，低下頭兀自思索了一會兒。
沒有拒絕，就是能去的意思？
這就很有意思了——通往第十三層的魔界之門, 不是只有魔尊才可開啓麽？
蘇祈想了想，越發覺得音岚是能去到那一層的，只是，去那一層會讓他付出一些代價，所以他才這麽猶豫。
于是，她再次開口，給出了交換的條件：“若你能帶我去到第十三層，我可以滿足你三個要求。說到做到。”
事實證明，蘇祈猜得不錯——她剛說完這段話，便見音岚爽快地點了頭：“好。我帶你去。”
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那麽爽快，蘇祈忍不住挑眉。
尋人計劃總算有了進展，她心裏激動着，面上卻是一片冷靜，潇灑地揮袖，示意不遠處的麒麟收起了身上的火焰。
蘇祈從堕天背上騰飛而起，旋身落地。落下的同時，強大的氣流朝四面八方湧去，将四周的火焰盡數撲滅，也将被困的魔們吹了個東倒西歪。
她穩穩落于音岚身前，這才發現，少年的身高竟只到她的胸口。
好小一只啊……
明知不能以貌取人，蘇祈還是不由得對少年放緩了語氣：“三個要求，可想好？”
出乎她的意料，音岚十分果斷地點了頭。看似慵懶的他，沒想到做起決定來如此果決。
他全身放松地立在蘇祈身前，沒過多久便有條不紊地開了口：“魔界第十三層，相當于魔尊的寝殿，只有魔尊和近身侍奉他的人才可踏足。我貿然進入，一定會遭圍攻，到時你可要保護我呀——這是第一個要求。”
“魔尊若亡，我這個有能力開啓魔界之門進入魔王殿的魔，将被視為下一任魔尊。可我不想當魔尊，太麻煩了。所以，待你解決完了你的事，帶我離開魔界吧，我以後便跟着你了——這是第二個要求。”
“至于這第三個要求——我嗜睡，一旦睡着，便沒有自保能力。所以，你要随時護着我，讓我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入睡。”
聽完這三個要求，蘇祈又一次忍不住挑眉——就這樣？
她還以為，魔都是得寸進尺的。可音岚提的這幾個要求，完全稱不上過分。
頭腦清晰，又懂得把握分寸——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人也會堕魔。
“好，我答應你。”
蘇祈直視着音岚那雙漆黑的眼睛，認真回應了他，然後見他微微一笑，擡手朝向一側。
“那我開門了哦？”
“嗯。”
話音剛落，一團黑氣自音岚掌心凝聚成形，越旋越大，然後從中心開始，出現了另一個世界的景色。
與界層之門不同，魔界之門，似乎可以跨層穿越。
因為，門的另一端，便是第十三層——魔王殿。
音岚笑着擡起另一只手伸向蘇祈，掌心朝上，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祈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然後只覺有股強大的力量将她往前一拽，她周圍萦繞的魔氣頃刻間濃郁了許多。
在魔界之門關上之前，堕天和麒麟先後變回人形，追着蘇祈的腳步穿過了門。
短短一瞬，幾人便來到了這魔界的最深處，魔尊的所在。
蘇祈過了一會兒才适應自己的處境，本能地想去看那個帶她穿越過來的少年，卻見眼前空無一人。
然而，不知何時翻起的掌心之上，依然存在着溫度和重量。
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掌心，只見那裏躺着一只棕紅色的毛球……
真的是毛球。
小小一只安靜地躺在蘇祈的手中，蓬松的毛看着就很柔軟，圓鼓鼓的，一眼看去找不到腦袋的所在。
不過，那雙半合着的膜翼倒是非常清楚地露在外面，昭示着他的身份。
——是一只棕蝠。
蘇祈把手擡至眼前，好奇地打量着這只小家夥，他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明顯睡得正香。
是音岚的原形不會錯了。
看來，音岚在堕魔前是只蝠妖。
蘇祈削下自己的幾縷發，編織了一個錦囊，把掌心裏的小棕蝠小心丢進去後，将錦囊挂于腰際，環顧了幾眼四周——在她打量小棕蝠的時候，她的周圍已圍了一圈的魔。
魔界第十三層，魔氣十分濃郁。蘇祈沒什麽感覺，身為神獸的麒麟卻是明顯萎靡起來，再也不似往日裏的面無表情，此刻的他眉頭緊得可以夾死只蚊子。
就連身為半魔的堕天，也是各種不适應，耷拉着雪白的羽翼，臉色從未有過地蒼白。
蘇祈無所畏懼地往前踏出一步，周圍的魔幾乎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她忍不住嗤笑：“既然怕我，又為何要攔？”她說着，沒有給任何人回應的機會，緊接着問了句，“魔尊何在？”
回應她的，是一片鴉雀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個膽子比較大的開了口：“無論你是何人，未經魔尊允許擅闖魔王殿，下場只有死！”
蘇祈淡淡地瞥過去：“攔我者，死。”
短短四個字，波瀾不驚的語氣，卻是讓周圍所有的魔都不由地戰栗。
攔她，死。不攔，還是死——他們究竟該如何是好？
偏偏蘇祈還盯着方才說話那人，饒有興致地反問了句：“你方才說什麽？”
“……”方才說話那人，承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猶豫半晌，終是打了退堂鼓，“我……我……唉，随便了。”他扔了手中的武器，轉身便開啓了魔界之門，竟是打算直接跑路了。
他這一走，所有的魔紛紛效仿，一個接着一個離開了魔界第十三層，假裝自己從未當過魔尊的侍從。
剎那間，無數魔界之門開啓，場面竟有些壯觀。
堕天忍不住嗤笑：“哈，一群膽小鬼。”
“畢竟是魔呢。比任何種族都更忠于自己。”蘇祈平靜地開口，“和魔尊比起來，當然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這話讓堕天微微一愣，瞬間收斂了笑。
他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後，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并不絕對，至少我，比起自己，更忠于你。”
麒麟的耳朵動了動，捂着肚子舔了下唇：“我也。”
蘇祈不禁失笑：“誰讓你們表忠心了？”
不過，說實話，聽到這樣的話，她心裏還挺高興的。只是……有些不明白。
如果說，堕天是為了感激她将他帶離神界，才心甘情願跟随她左右，甚至想要她的獨寵。那麽，麒麟呢？
有時候，她真不明白麒麟是怎麽想的。
麒麟擇主的标準究竟是什麽？
力量？氣質？
蘇祈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此時此刻，她急于找到魔尊的所在。
她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既然魔界第十三層只有魔尊才可自由出入，她無法在這裏與笙歌會合，那便尋到魔尊，控制他，命他出動魔界所有的魔，去幫她将笙歌尋來。
然而，計劃很完美，她來的時機卻不怎麽好——顯然，此時此刻，魔尊并不在這一層。
她緩步踏進恢弘的魔王殿，整個大殿的格局，是她妖神殿的數倍。
殿內四周都燃有紫色的火焰，跳着怪誕的舞蹈，引人入迷。
她走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上，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魔尊王座，眯起了眼。
正在猶豫要不要走上去，忽然，身邊的麒麟上前一步，動了動鼻子：“他。”
蘇祈挑眉——這貨可真夠惜字如金的，多說一個字會死？
好在她反應夠快，沒多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這裏有人，并且，是麒麟見過的人。麒麟認出了他的氣息。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但蘇祈還是外放自己的神識确認了一下。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隐約可以感知到一團黑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燒。
就在魔尊王座之下。
蘇祈不再猶豫，幾步踏上王座，沒有坐上去，而是擺弄了一下王座的扶手。
原本只是試試，沒想到才試了一下便成功了——她轉動扶手上一個不知名的雕刻，沒過多久，大殿震顫，王座整個兒掀開，露出了下面深不見底的階梯。
長長的階梯通往未知的黑暗，那團充滿邪氣的火焰又清晰了幾分。
沒想到會在這裏重逢呢。
蘇祈擡起一只手，紅色的火焰從她掌心燃起，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你們在外面守着。”她頭也不回地交代了一句後，悠閑地沿着階梯走下去。
階梯很長，卻是筆直的一條，走到一半，便可将下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蘇祈走下最後一節臺階，踩在了幾根黑色的羽毛上，而後停下腳步，擡眸一笑：“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