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悅
他這一閃, 直接閃到院門外面。
安總管要送他出去,他連連擺手,“別送了,本王知道出去的路。”
他理理袍子, 昂着頭,一派得意地闊步向前, 仿佛剛才狼狽狂奔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的身後, 跟着自己的随從。
王府的格局他是清楚的, 猜想着七皇嫂可能住的地方, 他下意識地走偏了道。
“王爺,您走錯了。”随從出聲提醒。
他轉頭用手敲一下随從的腦袋,低聲惱怒道:“本王知道。”
随從立馬閉嘴,跟着他東走西彎。聽到前面院子有動靜時,元轸的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果然讓自己給猜着了。
院門虛掩着,随從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元轸風流倜傥地走進去,四顧環視一圈,院子裏沒有人。但卻有人氣,剛才似乎也聽到人聲, 想來七皇嫂就是住在此處。
七皇兄性子倒是一如往常, 成親後不與王妃住一起, 反倒是夫妻雙雙分院而居。
四喜眼尖地看到有陌生男子進了院子, 忙禀報芳年。芳年從屋內往外一看, 就看到他們。
元轸作揖行禮,“打攪七皇嫂了,皇弟我随意在府裏逛逛,沒想到竟誤入皇嫂的院子。”
“十王爺客氣,男女有別,我就不招呼你了。”
芳年說完,轉身要去內室。
“皇嫂…”元轸叫住她,“皇弟有話要說。”
她停住腳步,想了一想,請他進屋不太合适,不如就在外面說吧。
Advertisement
元轸看到她現身,眼裏劃過驚豔之色。方才在皇兄那裏,他不敢明目張膽的看,只覺得長相不俗,萬沒想到如此媚色。
難怪皇兄都動了情。
他的目光露骨,卻并不令人覺得淫邪。芳年在他的打量之下,隐有些不适。
“十王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也沒什麽事,就是七皇兄性情孤僻,還請皇嫂多多照顧他。”
芳年訝然,她真沒想到十王爺會拜托自己照顧姓元的。都說天家無父子,無兄弟,這十王爺倒是個例外,只不知道這話有幾分真心。
“十王爺放心,我是他的王妃,日常照料義不容辭。”
“如此,皇弟就放心了。驚擾皇嫂了,告辭。”
他再行禮,帶着随從退出院子。臨走時,還深深地看了芳年一眼,越看越得此女氣質不俗。
出了院子後,他沒有再逛,直接離府。
王府門外的角落裏,藏着幾個人,看到他出來,立馬堵住他。他先是一愣,爾後失笑。他堂堂王爺,在邑京竟還有人敢攔他。
攔住他的是傅萬裏和傅興齊父子二人,二人已在此守候多時。無奈王府大門緊閉,沒有人進出,他們不敢上前敲門,只能候在暗處。
“下官禮部員外郎傅萬裏見過十王爺,多有得罪,請王爺責罰。”
元轸聽他報上名來,臉上露出戲谑的笑意,“傅大人不在自己家裏呆着,跑到七王府外面做什麽?”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望十王爺體諒下官的愛女之心。下官之女,嫁進了七王府,她頭一回離家。下官和內子徹夜難眠,生怕她吃住不習慣。王爺剛去過王府,可曾見過小女,她現在如何?”
元轸真想翻個大白眼,看七皇兄做的好事,這哪裏是結親,結仇還差不多。
他裝模作樣的嘆口氣,一臉同情的樣子,“本王沒有見到她,聽王府的下人說,新王妃進門後就被七皇兄關起來,她要死要活的,都鬧了三回自盡。眼下人是沒死,命丢了半條,半死不活地癱在床上,也不知道還有幾日好活。”
傅萬裏大驚失色,悲恸欲倒,傅興齊扶住父親,痛恨道:“七王爺實在是欺人太甚,爹…我們沖進去,把姐姐救出來。”
“救?她可是名正言順的七王妃,出嫁女從夫,她是生是死,都是七皇兄說了算。”
“這…天理昭昭…”傅萬裏緩過氣,命傅興齊扶自己去敲王府的門。
元轸适時制止他們的行動,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本王方才是騙你們的。”
順着他的眼色,傅家父子看到那邊有個人影匆匆離開。
“王爺…您這是何意?”
元轸收起戲谑,一本正經地道:“隔牆有耳,有心打探王府內情的可不止你們。實話告訴你們,皇嫂好得很,七皇兄待她不錯,想來明日回門你們就能見到她了。”
“此話當真?”傅萬裏将信将疑,之前十王爺的話像剮了他的心一樣。
“千真萬确,本王可是王爺,哪有诳語?”
傅萬裏脫開兒子的攙扶,鞠躬行了一個大禮,“多謝王爺相告,下官感激不盡。”
元轸托住他的身,真誠地把他扶起,“傅大人不必多禮,論姻親,我們可是親戚。”
傅萬裏自不會把他的話當真,自古君臣有別。但十王爺能如此說,自己的心裏還是很安慰的,至少證明女兒在王府裏還算受重,要不然十王爺不可能對自己這般客氣。
元轸笑笑,不過多解釋,潇灑地上了馬車,揚塵而去。
“…爹”傅萬齊看着離去的馬車,有些懷疑,“你說十王爺哪句話是真的?”
傅萬裏畢竟閱歷多,猜想着十王爺後面的話應該真的,前面的話是說給別人聽的。他按住兒子的手,沉重地道:“十王爺人雖多情些,但風評不錯,應該不會騙我們。既說你姐姐明日會回門,我們且再多等一日。”
傅興齊點頭,再看一眼森然的王府的大門,扶着自己的父親離開。
悟禪院內,安總管已命人把賀禮擡到庫房,登記在冊。
箱裏的東西全都不是凡品,想來都是十王爺精心挑選過的。十王爺豪富,出手闊綽。
國師擁護先帝登基後,前朝的金銀財物都歸了先帝。先帝去世後,晟帝早早把兩位皇弟趕出宮,送了大量的金銀玉器。
元氏子孫雖受國師所制,但國師此人對銀財看得并不是太重。也許他真正的看中的是掌控整個王朝的生殺大權。
這些事情,安總管略知一二。一個下人匆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點頭,命人收拾完院子,自己去了屋內。
七王爺在書房,伏案寫字。
“王爺,十王爺送的賀禮,老奴已經收好。另外,各地的秀女陸續來京,老奴聽說宮裏的娘娘們都在報怨宮中住處不夠。”
“知道了。”
“王爺,還有一事。剛才十王爺沒有直接出府,而是去了王妃那裏一趟。”
元翼擡頭,眼眸暗沉沉的。
安總管彙報完,告退出去。
門被從外面關上,元翼從案桌前直身,把手中的筆擱在筆架上,用旁邊的帛巾擦了一下手。他的手指修長如玉,捏着帛巾的手似玉竹一般。
他清咳一聲,隐一現身。
“屬下見過王爺。”
“國師府這兩天有沒有什麽異動?”
“暫無,如往常一樣,每天都從後門擡出女屍。”
“想辦法親驗一下那些女屍,查看她們是何死因。”
“是,王爺。”隐一人一晃,消失在書房。
元翼沒了寫字的心情,走出書房外。站在院子裏,似乎看了一下天空,低聲吩咐,“府裏的用度再加兩百兩,送到王妃的院子。”
不知何時立在身後的安總管點頭稱是,領命離去。
那邊芳年琢磨着十王爺的來意,想來想去沒有頭緒,且當他是關心自己的皇兄吧。
之前在回來的路上,她都是憋着氣的。因為平白無故地被人輕薄,那人還嫌棄她,她覺得自己冤得慌。繞過府中小湖時,看到湖邊的假山花圃,她猛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嫁妝箱子裏的石頭,總不能一直讓它們躺在箱底,要想個法子把它們騰出來。她不願命人把它們直接運出王府,那樣豈不落人口舌。
她命三喜四喜把嫁妝箱子面上的東西取出來,另裝箱子。兩個丫頭領命,進了西屋,她跟進去。
箱子面上的東西看着不多,收拾一下也裝了滿滿三個大箱子。
剩餘的箱子裏只剩下石頭,三喜四喜把得用的東西挑選出來,拿到主屋裏。
芳年走出西屋,手搭涼棚四處看去,院子裏現在草木枯敗,就算是樹葉繁茂,景致也是單調的。她清咳一聲,拍了一下手掌,道:“你們出來吧。”
隐七和隐八知道她在喚他們,他們無奈地現身,芳年看到他們冒出來,一指西屋,“諾,你們打開屋裏的箱子,把裏面的石頭搬出來,在那裏壘個花圃,再在另一邊壘個同樣的。”
隐七隐八領命,開始進進出出地忙活起來。
芳年則在屋子裏,坐着發呆。在悟禪院的事情一遍遍地在她的腦海中響起,男人青筋布滿的臉,還有他清冷如玉的樣子,交織在一起。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前世出嫁前,娘交給她的壓箱底,她可是看過的。那些個羞人的動作,臊得她面紅耳赤。對于裴林越,她是有過幻想的。
但事與願違,裴林越不肯碰她,她滿腔的愛火被撲滅。最後心灰意冷,男女之間的事情她再也沒有想過。
怎知今日被姓元的一鬧,她滿腦子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用手做扇,想扇退臉上的熱氣。自己都弄不明白,為何明明讨厭姓元的,卻還在這裏浮想聯翩。
外面響起白嬷嬷的聲音,她馬上平複呼吸,臉上的熱氣退散一些。
不一會兒,四喜進來,後面跟着白嬷嬷。
白嬷嬷彎身行禮,臉上的恭敬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谄媚。“奴婢見過王妃。”
芳年坐姿已正,看着她,親和随意地道:“白嬷嬷來了。”
“奴婢今日想了幾個菜式,特來請示王妃,中午備膳用哪幾個菜。”
“你且說來聽聽。”
白嬷嬷半低着頭,把菜名和用料說了一遍。有豆腐釀香蘑、昆布炖筍幹、土參菊花、如意蓮菜等。
“那就昆布炖筍幹和如意蓮菜,加一個雜菌湯。王爺信佛之人,膳食應簡單合适,不宜鋪張浪費。今日我與王爺的菜色分開,來一個燕窩羹,再加三鮮桂花伴雞絲、熘炝魚片和土參炖羊肉。所有的飯菜都送到悟禪院,我要陪王爺一起用膳。”
她一說完,三喜四喜都驚訝起來,更別提白嬷嬷。
正在這時,安總管求見,送來銀子。
“王妃,這是王爺命老奴送來的銀子。王爺體恤王妃您初掌中饋,怕銀子不趁手,将每月的例銀漲至五百兩,特命老奴補上本月的差額。”
四喜眼疾手快地接過他手中的銀子,芳年臉上真正露出笑意,每月多二百兩,她的嫁妝箱子填滿有望。
白嬷嬷心裏則不停地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做出什麽為難新王妃的事情。看王爺對新王妃的看重,這王府裏以後就是王妃為尊。
安總管送完銀子,就離開了。
他這次送銀子,間接地給芳年在下人面前立了威。
芳年交待完白嬷嬷,跟着她一起去了廚房。姓元的可是命她親自備膳 ,她怎麽着都要裝個樣子。
廚房裏有三個婆子,白嬷嬷是管事,另一個趙婆子負責主子們的膳食,孫婆子則做下人們的飯菜。
王府裏人少,主子更少,放眼整個邑京,都沒有七王府這樣的關系簡單的。不過芳年倒是很喜歡,她年紀大了,不愛那些個勾心鬥角,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才是最好的。
兩處竈下在一起,離得不遠。眼見着食材都洗淨備好,趙婆子和孫婆各自忙活起來。趙婆子和白嬷嬷一起,孫婆子那邊另配有下人。
芳年當然不會親自動手,趙婆子炒菜時,她在邊上撒了鹽,這差事就算完成。
她正準備離開時,看到一個小厮匆匆而來。
小厮看到她,愣立呆住。
白嬷嬷不着痕跡地輕踢他一下,小聲道:“這是王妃娘娘。”
小厮連忙行禮。
“奴才是心悅園的貴喜,給王妃娘娘請安。”
心悅園?
芳年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暗忖着這府裏就王爺和她兩個主子,這心悅園是什麽地方。
她看了一眼白嬷嬷,白嬷嬷忙解釋道:“回王妃,心悅園是前王妃的住處。那裏現在空着,王爺命劉伯看守管護,貴喜是來給劉伯取飯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別人會傳姓元的對前王妃用情至深。人都死了,還保留着院子,命人看守打掃,可不是妥妥的癡心漢。
她面色淡下來,貴喜大氣不敢出。
白嬷嬷頻頻對貴喜使眼色,這個小子太沒眼力勁,在新王妃面前提什麽心悅園。看王妃的難看的臉色,怕是心裏老大的不痛快。
貴喜吓得“撲咚”一聲跪下,不停地磕頭。
“起來吧,你又沒有說錯什麽,磕什麽頭。”
芳年說完,帶三喜回去。
一路上,腦海裏都是那三個字。
心悅園,莫不是兩心相悅之意?
這麽一看,姓元的果然愛重前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