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寵
蘇螢哭笑不得, 又不忍心辜負他殷切期待的眼神:“只能一個願望,我又不是你媽媽。”
“行!”葉旌一口答應,“一個就一個, 說話算話。”
“……”她已經想食言了怎麽辦?
見她一臉悔意, 葉旌忍住笑:“我沒打算要你以身相許什麽的, 別緊張。”
蘇螢瞪他。
“我的願望是——往後的每年生日, 都能收到你親手疊的星星, 嗯,今年是第一年。”
蘇螢眨眼:“就這樣?”
“每一年, 生日‘當天’, 親手的,一盒星星。”葉旌加重了關鍵詞。
不是一次、兩次, 是一輩子。
不是随便什麽時候, 是生日當天。
不是随便的禮物, 必須是她一個個折起來的。
——想要實現這個生日願望,怕不是這輩子都得拴在一起才行?
蘇螢不是個随便允諾的人,做不到的事她向來選擇誠實,可話到嘴邊,看着葉旌帶笑的眉眼,她狠不下心。
“……如果我們在一個城市,我就親手給你。”
葉旌說:“那沒問題,不在一個城市我也可以去找你。”
蘇螢笑笑,沒說話。年輕的承諾總是随意,未來的事,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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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旌當然不可能讓蘇螢在網吧過夜,寧可耍少爺脾氣,說什麽都要找個小旅館住下來。
蘇螢拗不過他,加上剛剛簽了《SLIENCE》手頭有餘錢,也就半推半就地由着他去找住宿。
火車站附近的旅社多半不上檔次,這會時間又晚了,能有個幹淨正規的空房就算走運——雖然,也只剩下最後一間。
看店的阿姨從老花鏡後打量了兩人幾眼:“正兒八經的房子就這麽一間,再來就是閣樓上的,算半間吧。”
葉旌說:“我要閣樓的房間,大的給她。”
蘇螢倒是有些意外。依葉旌的性子,她以為他定然是會借機要求住同一間的。可是,她疑惑地看向葉旌跟着老板娘上樓的背影——她怎麽覺得他的背影裏有幾分“逃跑”的意思?他到底為了什麽在躲她呢?
這種疑惑一直缭繞在蘇螢腦海中,即使在沖淋的時候也還是把某人從腦海裏剔除出去。
她摸了摸唇瓣。
葉旌落下的那個吻又輕又暖,仿佛羽毛拂過,可感官的記憶卻如錐刻骨。要瘋了,明明知道他是賭氣而為,為什麽偏偏她還要往心裏去!
蘇螢煩躁地揉着頭發,把整張臉都淋在蓮蓬灑下的水裏……可是依舊心煩意亂。她終于放棄了抵抗,裹着浴巾把自己摔在床上,任由思緒天馬行空。管它呢!誰還能鑽進她腦袋裏窺探春夢不成?
雪白的天花板上不期然地浮現出月色下沖淋的某人,水光順着結實的肩向下流淌,從肌肉贲張的肩胛,到毫無贅肉的後腰。
蘇螢驚覺她竟然還能記得在方婆的四合院裏,月色下偶然瞥見的那一幕。
幻想裏的他回過臉,眼眉一彎,不懷好意地對她笑。蘇螢立刻一把捂住雙眼,将幻覺隔離。
樓上忽然發出些微響動,樓板很薄,大概是閣樓上的葉旌在走動,蘇螢焦慮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褥,低低地哀嚎了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睡着了,又從夢中被驚醒,恍惚了一瞬,才意識到是因為樓下傳來的喧嘩。那都是男人粗犷的嗓音,南腔北調的爆着粗口,彼此謾罵,越吵嗓門越高,緊接着是玻璃瓶被雜碎的尖銳響聲,夾雜着哀嚎和吼叫,亂成一鍋。
蘇螢躲在窗簾後,從縫裏朝下看,只見是一幫穿的花裏胡哨的活鬧鬼,大概是喝多之後起了口角,誰也不肯服輸,所以動上手。
小旅館裏其他的房客也被吵醒了,有人對着樓下吼:“吵什麽吵?這都幾點了!”
結果,樓下只安靜了兩秒,只聽一聲玻璃瓶炸裂的聲音,混合着更加猖狂的叫罵聲傳來——那群混混竟然拿玻璃瓶砸向旅館窗戶,瓶子再落地,碎開了花。
蘇螢被吓得一身冷汗,完全醒了。
樓下吵鬧不休,她也不敢入睡,戰戰兢兢地躺在床上翻手機。這臺用了許多年的舊手機,在被葉旌重裝之後倒是流暢了許多,她習慣性地打開設置去看內存剩餘。
一眼,呆住。
灰色的底紋,白色的字符。
在手機設置系統裏,本該寫着系統版本、手機型號的那個位置,赫然落着兩行小字。
“你如寂夜螢火,
照亮我心。”
蘇螢生怕眼花,定神又看了一遍,還是這兩行字。
大概是在網吧修複系統的時候,葉旌乘着她離開偷偷改的。
蘇螢想起自己想翻看手機時,他慌忙阻攔的樣子,還有入住時毫不猶豫地選擇單獨一間之後他紅彤彤的耳廓……忽然覺得,這家夥可愛極了。
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說她是寂夜螢火?他……這樣明朗的少年,又怎麽會是在黑夜種獨行呢?
蘇螢胡亂地想着,一邊拿拇指輕輕摩挲着屏幕,即便窗外依舊喧嚣也恍若未聞,直到重新睡去。
次日清晨,蘇螢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疼,匆匆洗漱之後打算搭早班火車回楠都,也不知道那家夥醒了沒……邊想着邊拉開門,沒料到居然看見門邊長椅上蜷着個人。
衛衣、仔褲,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委委屈屈地彎着,大約是因為冷,睡夢中的葉旌抱着胳膊肘,眉頭微蹙,惹人心疼。
他怎麽會睡在這裏?
蘇螢輕輕地走上前,無聲地蹲在他身邊,眼前的少年有着讓她心動的模樣和令人親近的性格。
在過去的二十二年裏,蘇螢都認為愛情不過是飽暖之餘打發時間的奢侈品,可有可無。可如今,她忽然覺得原來愛情更像冬日的棉襖、夏天的涼風,雖不能飽腹,卻會給人勇氣繼續走下去。
在異鄉的晨曦之中,蘇螢承認自己真的為他動了心。
盡管,她多喜歡他就有多害怕失去他。
畢竟,他們倆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蘇螢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剛要站起身,少年已經先一步睜開了眸子,清亮的桃花眼裏倒映着窗外的晨光。
“……早上好,阿螢。”嗓音沙啞,帶着惺忪。
蘇螢耳後一熱:“你幹嘛睡在這裏?”
葉旌翻坐起身,腰酸背痛,随口答:“夜裏聽見外面有活鬧鬼,怕不安全。”所以在她門外守了一夜。
蘇螢心頭一軟,數落了一句:“你傻啊……”
“嗯。”葉旌爽快地承認了,“等等再走,我洗漱一下。”說着拔足跑上樓,走了一半又不放心似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已經坐下,才安心。
蘇螢頭腦裏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敢讓自己去想他為了守護自己而在長椅上睡了一夜意味着什麽。
樓梯上忽然有腳步聲,蘇螢擡頭,只見是葉旌嘴裏塞着牙刷探頭往下看,見她果然在等着,頓時眉開眼笑,一溜煙又上樓去了。
真……傻得可愛。蘇螢淺淺的梨渦又浮了上來。
這一次從帝都回程,兩人的火車座次D座、F座相連,蘇螢原本靠窗,想了想又起身讓給葉旌。
“為什麽要讓給我?”葉旌問。
“你不是暈車嗎?”當初在飛機上,如果不是他說自己暈機要換臨窗的座,以她的性子大概一路之上兩人連句寒暄都不會有。
葉旌忙不疊點頭:“是,是我暈呢,很暈。”說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蘇螢狐疑,對于他暈機得真實性起了疑——畢竟,這家夥“騙人”是有前科的。
火車啓動沒多久,葉旌忽然問:“我的墜子呢?怎麽沒見你戴?”
“那麽貴的東西,誰會戴在身上?”
葉旌答:“我啊。”
蘇螢笑起來:“土豪。”
“護身符當然要戴着才能護身,”葉旌正色說,“這次回去你就拿出來戴上,我留給你可不是為了讓你放家裏鎮宅的。”
蘇螢點頭:“我知道,是給我抵債的。”
葉旌鼓起腮,托着腦袋盯着她猛瞅:“阿螢,你高考多少分進楠大的?”
“問這個做什麽?”她當初晝夜不分地複習應考,才終于擠進楠大的藝術系——因為一直在打工的關系,她高中的文化課成績并不算高,全靠憋着一股勁惡補。上了楠大以後,她的獎學金也全靠專業課成績撐着。
葉旌說:“我覺得你應該是壓線進來的。”
“為什麽?”
“因為你的理解得分肯定不高。”
蘇螢嘁了一聲,翻了個白眼。
“你聽說過嗎?玉要靠人的心血去滋養,離了人的精魄就會枯涸。”葉旌一本正經地說,“我那塊玉石養了二十年,可別死在你手上了。”
“這麽嬌貴,回楠我立馬還你。”
“不要。”
“那你跟我扯這些幹嘛!”
葉旌說:“為了讓你戴起來啊!”
“你的玉,幹嘛讓我替你戴?”
“為了讓它保護你。”
“保護我幹嘛?”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
頭腦裏嗡的一聲,前後都像斷了篇,火車的轟隆聲蘇螢都好像聽不見了,怔怔了許久,她終于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現在的孩子都這樣了?”她輕笑,轉開視線。
“哪樣?”
蘇螢擰礦泉水瓶蓋,邊說:“把喜歡當成随口可以開的玩笑。”拇指都紅了,還沒擰開。
葉旌一言不發,從她手裏拿過瓶子,随手擰開,遞還給她:“我不是孩子。”
蘇螢有點尴尬,她只不過在給彼此尋找合适的臺階下。
“而且,”葉旌側過身看她,“我也不是在開玩笑。”
忽然,火車剛剛好進入山體隧道裏,車廂乍然間陷入漆黑。
蘇螢被吓了一跳,手裏滿瓶的水一晃,潑得一身都是,然而她甚至還沒來及心慌,就被人握住了手。
葉旌的手溫暖幹燥,握着她的手腕堅定有力。
火車很快出了隧道,光線在頃刻間鋪滿了車廂,晨曦之中,蘇螢看見一雙明亮而熱切的眼睛,不帶半點躲閃。
她快速地抽回手,低頭去擦身上的水,這才發現比起自己來,葉旌那邊“災情”更加嚴重,一條褲管幾乎都被她晃出的曠工泉水打濕了。
“擦一下吧。”蘇螢遞給他紙。
葉旌沒接。
蘇螢納悶,擡頭,才發現葉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葉旌說,“那塊墜子是葉家祖傳的,我從小就戴着從不離身,因為我媽說它是要給送老婆的。”
蘇螢條件反射地責怪他:“你早說啊,我肯定早就還給你了。”
葉旌無奈地潤了潤唇:“這東西只有給出,沒有收回的,老葉家祖輩都沒這種事。”
“那是給媳婦的當然不能收回。我這裏情況不一樣,四百塊的火車票錢當我請你了,東西回頭我就還你,別抵押了,胡來!這種東西能随便抵押嗎?”蘇螢蹙眉,看着他濕漉漉的牛仔褲,問,“帶換洗的衣物了嗎?不然去洗手間換一條吧。”
葉旌盯着她,可她一直低着頭擦這兒抹那兒,總之就是不肯與他視線相會。他想了想,摸出手機快速地按了幾下,然後起身,抓起雙肩包從蘇螢身前擠了出去,去車廂前端的洗手間了。
他一走開,蘇螢頓時一口大氣喘了過來,重重地靠在椅背。
“因為我喜歡你。”這句話在她腦海裏回旋。
葉旌對她的好感,從一開始蘇螢就察覺到了。但她始終認為那是年輕男孩狩獵的天性,當不得真,甚至就算是葉旌在她手機裏篡改的那兩行字,也被她視作暧昧的手段。
可是他居然就這麽□□裸的告白了,他說自己喜歡她,甚至把祖傳留給媳婦的翡翠給了她。
這依舊是暧昧的手段,撩撥的伎倆嗎?不都說,公子哥兒們的愛情是只撩撥,不負責的嗎?還是說對年輕的男孩兒而言,即便戳破了窗戶紙,甚至送上定情信物,也只是撩撥的一種而已?
蘇螢有點糊塗了,就在這時候葉旌的手機響了,有電話打進來,來電提示是雲姨。
剛開始蘇螢沒接,可電話卻一遍遍撥過來,她疑心前一晚葉旌是偷偷離家來帝都找自己的,雲姨也許急壞了,只好接了起來。
電話剛通,雲姨那邊就急急地說:“我的小祖宗,總算接電話了!”
“……我是蘇老師,葉旌暫時沒法接電話,不過他人好好的。”蘇螢連忙解釋。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電話那邊雲姨喂了好幾聲,反複問,“你那兒信號不好,你在哪兒呢?”
蘇螢也喂,可對方一點也聽不見。窗外一片荒蕪,大概真的是荒郊野嶺信號太差。
“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對吧?好了,別難過了。雖然雲姨也知道,你等着昨天等了很久,推了所有人就為了跟蘇老師獨處,結果弄成這樣很失望。可是蘇老師的為人你很清楚啊,她一定是有苦衷的。既然你喜歡人家,想好好地跟人家相處,就要多包容、多理解,多溝通……別把心事都藏肚子裏。你不主動跟人家表白心跡,難道指望人家小姑娘主動開口嗎?”
……
葉旌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只蘇小姐臉紅得像西山飛霞,正刻意地看向窗外,而他的手機則被倒扣在小桌板上。
他頓時嘴角一彎:“阿螢。”
蘇螢假裝沒聽見。
葉旌只好彎下腰,湊近一點:“……我回來了。”
蘇螢無計可施,紅着臉站起身讓他坐在裏側。
葉旌慢條斯理地整理衣物,過了許久才聽見她說:“剛剛雲姨打電話找你。”
“哦,有事嗎?”他故意問。
“信號不好,我聽不見她說話。”蘇螢撩了下耳邊的碎發,想了想,又把碎發撥回來擋住了自己發燙的側臉。
這個小動作被葉旌看見了,他不由彎了眉眼,“哦”了一聲:“那我給她回電話。”說着,伸手就去拿手機。
蘇螢一把按住他的手,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慌張解釋:“等,等下了火車你再打!”
“為什麽?”
“……信號不好,浪費電話費!”
葉旌噗嗤笑出聲,然後忍住笑容點點頭:“行,都聽你的。”
蘇螢耳朵熱,心跳快,思緒一團亂麻,聽他答應暫時不給雲姨打電話,頓時松了口氣,往後一仰,閉上了眼睛。
他喜歡她。原來不是臨時起意,連雲姨都知道。
二十歲的大生日,他拒絕了所有人,準備了蛋糕和情書,只為了與她獨處,結果被臨時放了鴿子。
他默默地為她找工作機會,卻不想讓她知道是沾了自己的光。
他明明失望、難過,卻還追到帝都來道歉,唯一的心願是每一個生日都能收到她親手疊的紙星星。
還真是……幼稚啊。
如果蘇螢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或者,就算她二十出頭了,但一直長在溫室裏,活在寵愛中,也許會覺得這種簡單純粹的喜歡特別讓人感動。
可惜,她不是。
當同齡女孩還在看着言情幻想白馬王子的時候,蘇螢已經在和她們“幻想的白馬王子”合作上雜志、拍廣告,被他們撩撥、追逐,然後等着他們興致退了自行離場。
而比起那些縱橫情場的“王子”們,葉小少爺的這些真算不上手段了。
她看得多了,才不會中招,嗯!不會的……蘇螢想着,忽然覺得肩臂有風,一睜眼正看見葉旌拿着自己的衛衣往她身上蓋。
她一愣,終究沒有推開他的衣裳。
葉旌身上特有的氣息一直萦繞在蘇螢身前,使得她完全睡不着了,又不敢睜眼,只能閉着眼睛一路假寐。
葉旌看見她微微抖動的睫毛,心知她是在裝睡,也不戳穿,靠在一邊翻開手機。
短信箱裏有幾封未讀,是雲姨發來的。
【你讓說的我都跟蘇老師說了,不過她說沒信號,也不知道聽見沒聽見。】
【小旌,要不要我再打一個電話過去?】
葉旌快速地回複:【不用再打了。】她都聽見了。
雲姨回:【你這次走得匆忙忘記帶熏香,睡得不好吧?早點回來休息。】
葉旌一愣,不,他睡得很好。甚至,只是在她的客房外長椅上将就一夜,也依然安穩。
他看向假寐的蘇螢,沉沉的目光中漸漸浮上一絲暖融融的笑意。他曾經無藥不成眠,而很顯然,她就是他的藥,是他長夜中的螢火。
作者有話要說:複更大肥章~
隔壁《小甜梨》快要完結啦,所以這邊帶着更新起來了~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大心會努力的:)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