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7寵 (1)
好說歹說, 終于讓蘇螢把剩下的半碗湯藥喝完了,葉旌心滿意足地端着碗去洗。
見他走了,蘇螢立馬鯉魚打挺地從沙發上坐起身來, 抽出《方劑學》壓着的一疊A4打印。
那是一份名為U-OPUS的項目企劃書, 下方落款赫然正是葉旌。
行業分析、項目前景、預算、投資回報率……一連串的內容之後, 是蘇螢不太能看明白的大段後端代碼。不過, 她還是看懂了其中的幾張效果圖, 那似乎是一個時尚設計類的網站企劃,包括PC和移動端。
她這才忽然意識到, 盡管比自己還小, 但葉旌眼看就要升上畢業級,已經要開始為畢業設計乃至于将來的職業做規劃了。
“你已經看到了啊, 正好, 我本來也打算讓你提提意見, ”葉旌坐在她身邊,認真地問,“你感覺怎麽樣?”
蘇螢沒想到他會問自己意見,想了想,認真地說:“隔行如隔山。”
葉旌以為她要婉拒推脫,沒想到她居然接着說:“這些能讓我看一看嗎?我要稍微研究一下才好給你意見。”
一個人,要有多在意另一個人,才會願意把對方的事當成自己的來認真對待?
這道理葉旌懂,他眼底有光閃過,但終究化作平平無奇的一句:“好啊, 看多久都行。”
蘇螢點點頭,卻聽他笑了聲:“說起來,你應該叫我一聲學長。”
“做夢吧!”蘇螢撇嘴,“我才不會讓你得逞。”
然而,天不遂人願——
隔了沒幾日,蘇螢接到校辦的通知,說有評優的資料需要填寫,讓她去辦公室領,還說那邊有負責的學長等着。
蘇螢沒多想就趕過去了,到了辦公室外,果然從窗外看見裏面人影綽綽。
辦公室門關閉着,她畢恭畢敬地叩門,又說:“學長,主任讓我來領一下評優的資料,我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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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裏沒應答,腳步聲倒是近了,蘇螢疑惑地退了半步。
門開了,裏面的人笑得仿佛眼裏有星光。
“你剛剛叫我什麽了?”葉旌一臉得意。
“……”
蘇螢伸出手:“資料。”
葉旌抱肘:“剛剛還叫人學長,現在就這麽沒禮貌。”
“你故意的是吧,聽見是我了,還故意不說話。”
葉旌搖頭:“冤枉啊,我這不立刻來給學妹開門了嗎?”
蘇螢:“小人得志!”
葉旌欠揍地說:“不不,是學長得志——這可是你自己喊的。”
蘇螢從他身側擠進去,果然看見了準備好的資料,拿在手裏就走。
葉旌忙一把拉住她:“好啦,不要生氣嘛,逗你玩的。”
蘇螢故意板着臉,壓根不理他的笑臉。
“我本來就比你高一年級啊——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在蘇螢威脅的視線裏,葉旌連忙識趣地停止打趣。
其實蘇螢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前兩天剛說過不會讓他得逞,這麽快就打臉實在讓人不快。不過,現在看見葉旌小心翼翼地賠着不是,她難得地頑皮起來,故意刁難,板起臉,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葉旌一把抱住她的腰,低頭抵住她的額頭,撒嬌地說:“對不起啦,不該戲弄你……阿螢,親愛的小姐姐,原諒我好不好?你說什麽我都答應,別氣啦,雖然你板着臉也很好看就是了。”
咔噠。
一聲輕微的聲響。
蘇螢和葉旌不約而同地回過,正看見站在門口的幾個學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他們。那眼裏,分明寫着:Oh,my god!沒想到男神是這樣的男神!
蘇螢連忙脫開身,葉旌倒是面不改色地替那幾個人辦好了資料領用手續,淡定地不像話。
等人走了,他回過神,看見蘇螢正抱着手臂靠在牆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形象毀了吧?”
葉旌走上前,在她唇瓣梨渦落下一吻,低聲說:“無所謂了,反正這輩子我打算栽在你手裏了。”
這一日臨近期末,蘇螢向打工的超市告了假,打算全力以赴地備一段時間的考。
沒想到離開超市的時候,可看見了樹影裏的少年,穿着滾黑邊的白色羽絨服,帶着寬大的耳麥,微卷的棕色短發在冬日顯得格外溫暖。
看見蘇螢出來,他立刻露出笑容,大步迎上前來。
“不是說要準備畢業設計?”
“提前收工了。”
蘇螢狐疑地看他,先前聽羅姜給他電話分明說得火燒眉毛似的,怎麽一下又提前收工了?
“也不看看誰出馬?”
蘇螢啐了他一聲,又不無為難:“我以為你沒空,所以約了錦錦。”
“沒關系,我可以陪你。”葉旌攬上她的肩,“你們要做什麽?”
“給林爺爺做推拿。”
“你?”
“嗯。”蘇螢笑,“我不像會做嗎?”
葉旌笑嘻嘻地說:“不,你會做什麽我都不意外。阿螢,你在我心裏是萬能的。”說話間,他取下耳麥套在她頭上。
溫柔的男聲立刻流淌出來,包裹住蘇螢。
《Soul Pub》——居然是她曾經最愛的一首單曲。歌手本身默默無名,唯獨這一首知名作品紅極一時,但随着時間流逝,也很少有人提及了。
見她眼中有光,葉旌問:“喜歡這首歌?”
“很喜歡。”蘇螢說,“你怎麽會找到這首歌?它紅的時候,你應該才十來歲吧。”
“誰規定十歲就不能聽小衆歌?”
蘇螢笑笑,沒說話。這首歌是那一年同名的設計大賽主題曲,有且僅有這一次出現在公衆面前。那場比賽是她人生的分水嶺,所以這首歌即便曾經再怎麽喜歡,她也沒有膽量常常放在耳邊循環。
但如今,意外重溫,她才發現本以為會戳痛內心的歌,帶來的卻只是滿滿的回憶。
“謝謝你。”蘇螢說。
葉旌看向她,少女側顏溫婉,放空的眼神帶着一絲游離在回憶裏的眷念。
他低下頭,藏起了幽暗的目光。
這首歌,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個過不去的坎……
兩人到林家的時候,祖孫兩人已經靜侯多時。
看見葉旌陪在蘇螢旁邊,林錦錦捂着嘴,雙眼放光,目光時不時就飄到他身上去了。
乘着葉旌跟林爺爺說話的空檔,林錦錦拉着蘇螢耳語:“360°無死角,我總算知道為什麽你不肯接受邱禮源了——跟葉同學比起來,其他都是浮雲。”
蘇螢輕輕扣了下她的腦門:“我才不是顏控。”
“對對,我知道,你愛的是他的靈魂。”
正說着,葉旌不經意地擡起眼,與蘇螢目光相碰,立刻笑意盈盈。
林錦錦捂住胸口:“小哥哥真的不考慮出道嗎?”
蘇螢:“……”還是別了,現在的狂蜂浪蝶已經不少了。
因為林錦錦的腿腳不方便,林爺爺又是多年的中風後遺症,蘇螢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固定時間的上門來替林爺爺推拿,手法娴熟、力道剛好。
林爺爺一邊道謝,一邊擔心耽誤了蘇螢的期末考複習。
蘇螢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捏着老人幹瘦的腿腳,問他近期腸胃情況有沒有好轉。
“我一把老骨頭,能吃能睡就已經滿意了,不求能恢複。蘇小妹啊,我聽錦錦都說了你打工已經很忙了,以後真的不用特意來幫我按摩了。”
蘇螢佯裝生氣:“您再說這種話我可就生氣了。”說完,板着臉轉身出去搓毛巾了。
人走遠了,林爺爺還在說“莫氣、莫氣”,而後又磚頭對等候在一邊的葉旌說,“小夥子啊,以後千萬要珍惜蘇小妹。她是這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姑娘,就算錦錦也比不上她的心腸。”
林錦錦笑着說:“是,我當然比不上蘇姐姐,這一點小哥哥最清楚不過了。”
葉旌笑而不語。
林爺爺說:“你不要以為我這是說場面話。當初在醫院裏,錦錦出車禍,跟蘇小妹的爸爸的手術室就在隔壁,我是親眼見着她怎麽熬過來的。且不說一個小姑娘獨自處理醫院那些個繁瑣的手續有多困難,就光是她爸走了之後,小姑娘能把家裏的債務都還清,就不是一般人承擔得了——”
蘇螢提起過,他父親在母親離世之後與自己越發疏遠,但一直全力支持她學習設計、學畫畫,做她想做的一切,直到抑郁症複發,失控墜樓。那之後,她才知道多年以來,父親為了維持她自由自在的生活欠下了諸多債務,并從此開始忙碌奔波,一心要替父償債。
蘇螢從沒對他說這其中的艱辛,可從林爺爺口中,葉旌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纖瘦的肩膀扛着多重的擔子。
“最誇張的時候,螢螢她過午夜才回家,早上五點去超市打工,白天八節課還一堂不落。而且,她年年獎學金,進楠大也是高分錄取。”林錦錦眼中有光,“她是我的偶像。”
葉旌沉默着,無意識地将手中的紙巾扯成碎片。
“她是吃過苦的孩子,”林爺爺盯着葉旌的眼睛,囑托着,“這麽多年了,我沒見她談過對象。她既然選擇了你,我倚老賣老,懇請你,小夥子……對她好一點,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一定別再讓她受苦了。”
“爺爺……”
林爺爺制止了林錦錦的話,固執地對葉旌說:“就算被你嫌棄了我也要說,這些話,我不替小丫頭說,也沒別人能替她出頭了。”
“您說。”葉旌眸光幽暗,但坐得筆直。
“看得出來,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而且聽錦錦說,你還比蘇小妹小幾歲。”
“不多,”葉旌說,“年齡越大,差距越小。”
林爺爺點點頭:“我不是對你們富二代孩子有什麽偏見,但見得多了,也知道耳濡目染的影響。蘇小妹雖然一直在外面拼,但沒談過對象,特別單純,也特別善良,她相信的人就會死心塌地的信任對方。”
“我知道。”
“她在院子裏,聽不見。你告訴我,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誰會在戀愛中承認只是玩玩而已?這問題問得太直也太無效,可葉旌還是從裏面讀出了老人對蘇螢深切的關心,或者說……感恩。
“我愛蘇螢。”
蘇螢拿着毛巾,走到卧室門口剛好聽見背對着她的葉旌簡短而有力的一句告白。
林錦錦看見她了,但故意不動聲色地繼續對葉旌說:“小哥哥,螢螢她雖然有時候看着有點兒冷啊、兇啊,但其實她比誰都溫柔的。”
“我知道。”葉旌終于露出了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個微笑。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總是更能識別陽光,“對我來說,她就是寂夜裏的光。”
林錦錦笑,擡眼看向他身後。
葉旌跟着她的視線回頭,只見蘇螢臉上只挂着淺笑,神色很淡,可眼底卻波濤洶湧,如同藏着萬語千言。
離開的時候,林錦錦說什麽都要送他們去車站,蘇螢拗不過,只好答應一起。
葉旌雙手抄兜,聽着閨蜜兩人在一旁時不時附耳低語,又看見林錦錦時不時投來的竊笑,知道她倆在說自己,心底那點陰霾随着蘇螢嘴角邊的梨渦而漸漸消散。
就像她說的,能走出來,真的太好了。
能遇見她,真的太好了。
手機忽然響了,是羅姜打來的,葉旌剛接通,對面就哇哇大叫着求救。
“總之,你快點過來吧!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兒的漏洞,都從頭到位篩了三遍了,還是Bug串串……要了老命了!再不來,小心我在工作室懸梁自盡啊!”
“記得用褲腰帶,別用網線,挂了。”葉旌說着,掐斷了電話。
蘇螢聽見了只言片語,眨眨眼:“還愣着幹嘛?趕回去吧,不然明天你的畢業設計就要上社會版新聞了。”
葉旌沒好氣地說:“讓他平時多用功,非不聽,現在全都送到嘴邊了他都吃不利索。”
“不是人人都像小哥哥你一樣是天才呀。”林錦錦笑嘻嘻地說,“不過,如果我是你那個搭檔,天天被比自己小四歲的人教訓,一定很不爽吧。”
葉旌哼了聲:“有機會你可以親自問問他。”
林錦錦的臉居然紅了。
蘇螢一眼看見十字路口紅綠燈前等候的公交:“回學校的車來了,葉旌,你先走吧。”
葉旌念念不舍地看向她,慢慢,俯身,目光停在她紅潤的唇瓣。
蘇螢躲了下,餘光瞟了眼滿眼冒紅心的林錦錦:“……錦錦還在呢。”
葉旌瞥了林錦錦一眼,果然,小姑娘正滿面緋紅不無興奮地盯着他倆。
他順手摘下了鴨舌帽扣在林錦錦的腦袋上,剛好遮住了她的視線,而後一手輕輕按着帽頂,傾身貼近蘇螢,吻住了她的唇。
公交車停在車站,他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蘇螢只好推開他,紅着臉示意他快走,他這才念念不舍地轉身飛奔上車,一手抓着欄杆,一邊不忘回身囑咐:“到家了給我電話!”
車開走了,林錦錦理了理被帽子弄亂的額發,沒有半點埋怨,反倒是無比羨慕:“螢螢,他真好……真的,我好羨慕你,可以遇見這麽好的男生。”
晚風拂動耳邊的碎發,蘇螢嘴角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嗯……我也從來沒想過,會遇見這樣的人。”
“錦錦,我真的沒想過,一旦真正喜歡上一個人,什麽都變成了可能。從前畫下的條條框框都成了浮雲,不需要什麽條件,你就是喜歡他,就是想寵着他。”
林錦錦擡眼,就看見她所熟悉的少女,此刻完全換了另一副模樣,既不是在陌生人面前僞裝的冷傲,也不是為了安撫親朋而假裝的堅強,路燈下的她帶着一點點羞澀,和滿滿的期待,連眼底都如墜星光。
多希望,那個人也能這樣無條件的寵愛蘇螢。
多希望,未來,也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寵愛她……
穆然如約将米蘭秀場的入場券寄回國,蘇螢放寒假的第三天,就從葉旌手裏接到了夢寐以求的邀請函。
像在做夢。
所以收拾行李的時候,蘇螢一直把入場券放在手邊一擡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好像上面的YING.SU随時會變幻似的。
門鈴響的時候,她以為是葉旌,沒想到開門卻看見個穿着制服的送貨員,手裏捧着三四十公分高的精致黑盒。
“蘇螢小姐,您的包裹。”
蘇螢納悶地接過來,才看見黑盒子上我線條曼妙的英文:Soul Pub。
居然是這個品牌?!
“這是誰寄來的?”
送貨員查詢了一下,抱歉地說:“是國外的地址,我這裏只能看到國內的信息。”
“好的,謝謝。”
Soul Pub,這個有着近百年歷史,始終不溫不火,卻深受一小波設計師追捧的獨立設計品牌,它旗下的設計師以靈感蓬勃而聞名,只是因為不量産,也不打廣告,所以知名度并不算高。
十四歲那年,蘇螢曾經報名參加過Soul Pub的設計選秀,并且一路過關斬将殺入前十。只是……造化弄人,因為父親的突然離世,她終究錯過了決賽,而為決賽所繪制的設計稿,也始終躺在箱子的最底層,再也沒能畫完。
蘇螢打開盒子,手指尖冰涼。
盒子裏躺着一條深灰色的禮服,隔着半透的薄紙,上方放着一張金色卡片。
英文,印刷體的字跡寫着,因為慕蘇小姐之名,贈與最新作品試穿,如有意合作可與下方郵箱設計師聯系。
落款是……Ser!
蘇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曾經讓她慕名的神秘設計師Ser?居然希望能夠與她合作?這簡直是做夢都不敢夢見的事。
別說是合作了,就是能親眼見到Ser的新作,也是可望不可即的美夢啊!
蘇螢默念了一邊郵箱號,确信就算這張卡片弄丢,自己也一定能記得住,才小心翼翼地掀開隔離紙,露出底下折疊整齊的禮物裙來。
那是一條質地輕薄宛如蟬翼的長裙,微閃的料子藏在低調的灰色之中,奢華得不露聲色,仿佛藏在夜色中的精靈,只在躍動的那一秒才吐露芳華。
蘇螢将裙裾套上身,意外地發現尺寸就像是定制,盈于不足一指,整個身段包裹得玲珑有致,卻不顯得輕浮,反倒是将她那抹冷凝襯得更加遺世獨立。
她喜歡這條裙子的設計。
當然,這毫不意外……Ser的每一個設計,總是能完美地契合她的想象。
蘇螢把來自于Soul Pub的意外之喜告訴了葉旌,電話對面的他聽起來比她更興奮:“這是對方的橄榄枝,你要紅了,阿螢。”
蘇螢哭笑不得,只說:“所以你別再為我看秀穿什麽操心了,就它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笑着說:“好啊,你喜歡就行。”
出發米蘭的那天,剛好在情人節前,蘇螢臨行前又打開箱子檢查了一遍,确定給葉旌準備的禮物好好地躺在箱底才安心。
葉旌早早地等在樓下,有司機開着他那輛紅色奧迪在街邊等着。
對方看見蘇螢,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問好,态度恭敬得過分。
葉旌放好行李箱上車的時候,剛好從後視鏡裏看見司機谄媚的笑臉,和蘇螢拘謹的神态,默不吭聲地坐在她身側,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蘇螢無言回握,雖然沒有交談,但彼此都知道,對方對于來自駕駛座的探究目光的不滿。
到機場之後葉旌拒絕了對方幫忙辦理手續的盛情,三言兩語打發了人走,然後轉身一人推着行李車,一手牽起蘇螢往前走。
“那是我爸在楠都的司機,今天我不方便開車過來,沒辦法才讓他送。”葉旌無奈地說,“他跟了我爸很多年,習慣了把我當成小白鼠來觀察,事無巨細地向我爸彙報。”
蘇螢略感意外:“為什麽?”
就算家教再嚴,畢竟已經是成年人了,葉董有什麽必要将兒子監控得如此嚴密?
“……他習慣了。”葉旌把護照遞給工作人員,一邊說,“我也習慣了。”
辦理出境手續,蘇螢不便多說,只是看向他的後腦勺,莫名的覺得他身上有一絲低落。
“這個,”工作人員從護照裏取出一張夾着的票據,遞給葉旌,“您的東西,請收好。”
葉旌接過來,正準備随便疊起來放口袋,蘇螢伸出手:“放我包裏吧。”
他略一猶豫,票據已經被蘇螢接了過去。
“麻煩看鏡頭。”工作人員說。
葉旌忙轉過頭去。
蘇螢随意地看了眼接過來的票據。
Soul Pub。
這幾個熟悉的字母一下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仔細辨認票據上的英文,發現這居然是一張半個月多月前從Soul Pub提取禮服的票據,而更加讓她驚訝的,是票據下方的落款——Ser。
“好了,該你了。”葉旌轉過身,只見蘇螢正安靜地看着自己,他問,“怎麽了?”
蘇螢微笑,搖搖頭:“沒什麽。”說着,走上前去開始辦理手續。
葉旌往內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見她正低頭與工作人員說着什麽,神色如常,并不像是發現了什麽的樣子,這才放心。
飛行時間超過十小時,蘇螢把靠窗戶的位置讓給了葉旌,但他中途并沒有怎麽起身去洗手間。
旅途過半,蘇螢才問:“你的暈機,好了?”
葉旌假意捂額,嘆了口氣:“有點暈。”
“從肚子轉移到頭了?”
葉旌想起初相識的時候,他為了搭讪,以半小時一次的頻率要求去洗手間,以便引她開口說上一兩句話。這坑挖的……
他笑:“你就是我的藥,有你在身邊,我起碼緩解了大半。”
蘇螢笑笑,沒再揭穿他。
直到葉旌終于離開座位,前座的年輕女人才回過頭,神秘兮兮地對蘇螢說:“你好,我認識你,你是蘇螢對不對?”
那年輕女人戴着黑色圓頂禮帽,白膚紅唇,妝容精致,雖然不算漂亮,但穿搭很有套路,見蘇螢目露疑惑,忙自我介紹:“我叫大禾,是時尚博主。之前我做過關于你的主題,所以認得出你。”
“你好,大禾。”
大禾笑着遞過名片來,一邊說:“葉小少爺,我也認識。不過……他在的時候我不太敢跟你說話。”
蘇螢不無疑惑,比起親和力來,葉旌比她高出一百倍。怎麽會有年輕女人說有葉旌在,所以不敢搭讪?
大禾像沒看出她的意外,繼續說:“我是收到幾個品牌方的邀請來的,你呢?是與葉小少爺搭伴來的嗎?”
蘇螢笑了笑,沒答。她并不喜歡把私人關系與工作混為一談。
大禾精明地沒有追問,只說:“不奇怪的,蘇小姐是業界新秀,葉老先生是也界泰鬥,兩位的社交圈有交叉一點都不奇怪。只是容我八卦一句,葉小少爺離開時尚圈已經很多年了,現在是準備回歸了嗎?”
蘇螢想起了那張購物票據上的落款,Ser。
那個曾經以鬼馬靈動而吸引衆多眼球,然後突然隐退,之後就一直半神隐的獨立設計師。
“這些你問他本人比較合适。”
大禾為難地笑着說:“如果敢問他,我也就不這樣沒禮貌地向蘇小姐打聽了……”
她的字裏行間,都是對葉旌的懼怕。雖然蘇螢完全不能理解這種怕從何而來。
“葉……先生并不難于相處。”蘇螢試圖扭轉對方對葉旌的印象。
大禾欲言又止,最後只擠出一句:“也許現在好了吧,但……還是算了。”
“在聊什麽?”
從洗手間歸來的葉旌随口問道,誰知道大禾立刻回過身去,連跟他正面搭話都不敢。
蘇螢等他坐下了,順手把對方的名片遞給他:“是個去看秀的博主,随便聊聊。”
葉旌看了眼名片,擡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座人的側影。
“你之前見過她?”
葉旌收回目光,冷冷地說:“沒有。”
後半段的旅程,葉旌幾乎一直在閉目養神,蘇螢幾次看向他,都無法從那張年而英俊的面孔上看出端倪。
他似乎總是陽光燦爛,什麽也不往心裏去,所以沒什麽困難能入得了他的眼,沒什麽事能惹他生氣。
蘇螢幾乎沒有見過他發怒,為數不多印象都因為她的故意疏遠,他似乎是在一瞬之間被激怒了,口不擇言地出口傷人。她必須承認,那一刻的葉旌是陌生的。
而此刻,收斂了陽光的笑臉,安靜地坐在一邊的少年,身上仿佛籠着一層冷冷的霧氣,讓人無法接近。
米蘭當地的行程,穆然安排了專人來照料,倒是真不用蘇螢他們費心。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蘇螢總覺得自從離開楠都,葉旌的情緒就不大對勁,話很少,雖然當她問起的時候他都搖頭說沒事。
穆然安排觀看的第一場秀,剛好在情人節當天,是一個意大利本土品牌,在國內的知名度一般,場內也幾乎見不到中國面孔。
正因如此,坐在前排位置的葉旌和蘇螢更加惹人注目。
當蘇螢察覺到對自己閃起的閃光燈,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和葉旌已經進入了別人的鏡頭中。
直到正常秀走完,對面灰發藍眼的攝影師才笑盈盈地走過來,用一口美式英語向蘇螢致歉:“抱歉,這位小姐實在太耀眼,我沒能管住我的鏡頭。”
“沒關系,換成我也一樣。”葉旌說。
蘇螢正是穿着Ser寄來的那條禮服裙,東方人特有的嬌小纖細,在一衆大長腿紙片人或是豐乳肥臀之中分外惹眼,讓人移不開視線。
藍眼睛大笑:“不,不光是她,還有你。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光芒幾何翻倍。如果不介意,我希望可以以秀場為背景,為兩位拍一組照片,當然,成片是否可以商用、版權費用如何去訂,我們都可以商議,相信我的工作室會給兩位滿意的答案。”
葉旌沒有直接回答或是拒絕,他第一時間看向蘇螢,想要征詢她的意見。
蘇螢眨了眨眼。
他笑着攬上她的肩,朗聲對藍眼睛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和我的女神拍攝費用可不不低。”
藍眼睛雙目放光:“當然!好的東西值得更高的價格!”
這個自稱大衛的攝影師并沒有過多地向蘇螢他們介紹自己。但在聽了他的幾句建議,換了幾個角度排設之後,蘇螢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這絕對不是一個無名攝影師,甚至,他極可能是這個秀場裏最有分量的那個。
正因如此,他才有底氣在秀場放棄那麽多隆重登場的模特不拍,轉而來拍她和葉旌兩個素人。
“你的推理應該沒錯,”葉旌松開襯衣的領口為,看向正在跟吩咐助手的藍眼睛,“我們這是遇見貴人了。”
“遇見貴人你還跟人家讨價還價。”蘇螢順手替他整理領口,一邊低聲說,“萬一人家一氣之下不拍了怎麽辦?”
葉旌看着她帶笑的眉眼,一手撩過她耳畔的碎發,低頭在她耳邊說:“不會的,有眼光的人都不會放過你這樣的寶——比如我。”
蘇螢笑着推了他一下,與此同時,她才注意道大衛不知道何時又端着相機朝着他們了。
大衛遙遙喊道:“不用管我,你們随意!”
葉旌捂住蘇螢的眼睛,附耳道:“聽見了嗎?人家說了,別管他。”
蘇螢耳後發熱,直到他是在提醒自己放輕松——對于那個西方攝影師來說,見多了圈子裏的俊男靓女,之所以為他們傾心,估摸着也是因為兩人之間甜而不膩的互動。
當蘇螢真正忽略了鏡頭,才真正在鏡頭前活了過來。
藍眼睛透過取景器看見那一對來自東方的璧人,按捺着心頭的狂喜,低聲對身側的助理吩咐:“無論花什麽代價,我要拿下這組照片,還有,替我和Soul Pub聯系,确認這身禮服是出自誰的設計。”
與大衛分開之後,時已入夜。
夜晚的時尚之都,霓虹如晝。
蘇螢挽着葉旌的臂彎,慢慢地在濕漉漉的街頭漫步,雨後的泥土氣息與來往的名流身上的香氣形成了奇妙的對比。
時間有些虛無,蘇螢看向頭頂那些巨大的奢侈品品牌廣告,光鮮亮麗的模特們有着各種不通色澤的瞳孔、膚色、發色,但同樣有着自信的神采與個性。
蘇螢停下腳步。
“怎麽了?”葉旌回頭,只見燈火之下,裹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少女眼底波光流轉。
蘇螢擡手,指向廣場中央最醒目的那塊廣告牌:“我希望有一天,能出現在那裏。”
那上面正是如今最為炙手可熱的超模大C,線條優美,眼中有光,那是種無論男女都會位置吸引的光彩。
葉旌看着廣告牌,許久,慢慢地說:“你跟她很像。”
蘇螢回頭,笑意盎然:“是嗎?哪裏。”比起大C,她沒有大長腿,也沒有E-cup的上圍,膚色發色自不必說,她可沒發現自己有哪兒像這個超一線的名模。
“你的眼神,”葉旌雙手捧起她的面孔,凝視着她的雙眼,“你的眼神跟她很像,像是會把人吸進去一樣。”
蘇螢微微翹起嘴角,眼神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葉旌也察覺到她的異樣,正生疑,就聽她曼聲說道:“不管你是安慰我,還是真的覺得我能成功。葉旌,終有一天,我會讓自己稱得上這身禮服,襯得上Ser的名號。”
乍然聽見Ser的名字,葉旌一怔。她果然還是發現了禮服的購買票據……
可蘇螢并沒有打算刨根問底,她已經轉了個圈,離開他身前,展開雙臂,仰頭迎接着鋪灑下來的燈火,像是擁着滿懷的希望。
然後,她看向他,帶着笑:“你相信我嗎?”
葉旌覺得那些陰霾、沉重、落寞,在這個笑容裏頃刻間煙消雲散。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Ser,又為什麽要隐瞞,她只是希望自己更加優秀,能夠稱的上他。
蘇螢看見葉旌迎面走來,面色如水,一言不發地張開雙臂将她擁入懷中。他抱得是那麽緊,就像是害怕稍一松手,就會在這個燈火霓虹的街頭走失了她。
“阿螢。”
“嗯,我在。”
“遇見你之前,我有很久不敢離開家。”
“為什麽?”
“我很容易失眠,整夜整夜地沒辦法合眼,然後,時間久了就會很疲憊,神經繃得很緊,情緒也會跟着暴躁……”
蘇螢輕輕撫摸他的脊背:“穆阿姨跟我提過。”
“她沒說全。”葉旌把頭埋在她脖子旁,像在呓語般喃喃,“但從帝都,和你同居的第一夜開始,我就睡得很好——只要有你在身邊,即使不用藥物、熏香,我也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我還有這種功能。”蘇螢半開玩笑道。
“你是我的光,我的藥,這不是我開的玩笑。”
蘇螢聽出他語氣中的慎重,慢慢推開他,這才借着燈光看清他的神色,不同于往日的嬉鬧,那麽認真,甚至眼底帶着一絲揮之不去的陰翳。
“你不用勉強自己,”她踮起腳,勾住葉旌的脖子,貼上前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說,我就不問,我也不在乎。葉旌,你只需要知道,你很好,非常好,在我眼裏,你比任何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