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觀魔鏡
曲悅出門之前,先解決住處問題,從客舍搬到了浮空島上。
覆霜學院是個多層空間,底座呈八角形,是學院弟子的地盤。
在距離地面八十丈至一百二十丈之間的位置,遍布着近百個浮空島,住着各位師尊。
浮空島再往上,則是居于學院正中、一枝獨秀的天上城。
居不屈分給曲悅的浮空島位于西北角,已經荒廢許多年了,據說以前住過一個超出上三品步入渡劫期的劍道大佬,莫名其妙突然失蹤,懷疑是合道失敗遁入了歸虛。
這座島為他保留千年,随着他本人設下的門禁徹底消失,學院将遺物收好以後,又為他保留數百年至今。
曲悅住進去時,島上的屋舍已是煥然一新,找不到任何那位前輩留下的一絲痕跡。
屋舍有着主院和偏院,她帶着江善唯住在主院,将逐東流安頓在偏院。
逐東流來的時候除了背上的劍,只提個小包袱,裏頭裝着兩件替換衣裳。
在覆霜國,儲物法器是很昂貴的,貴族才用的起儲物戒,尋常人能有個儲物袋已經很不錯了。
故而,當曲悅從镯子裏取出個戒子送給他時,他猶豫許久才雙手接過:“多謝先生。”
曲悅問:“你就這麽點兒東西?”
逐東流道:“劍修只需一柄劍,旁的都是身外物。”
曲悅點點頭,看他将戒子帶在手指上,眼神時不時瞄過去,就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欣喜的很,卻非要強迫自己裝作不在乎的模樣,不由微微抿了抿唇。
少年老成,但總歸是少年。
曲悅安頓好他,從偏院裏走出來,忽有琴音飄進耳朵裏,流轉舒緩,似是海棠春睡醒,帶着幾分醉意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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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琴之人造詣極高,曲悅聽的癡醉,但琴音中突然響起雲劍萍的聲音。
“小姨,您說那個女人安的到底什麽心,先前一直拉踩着您,現在還住來了您附近!”
曲悅這才知道,西北角挨着的兩個島,另一個島上竟住着妲媞。
想來居掌院是覺得他們兩人都是女子,住的近方便些?
曲悅捏捏眉心,有點兒頭疼。
她自幼不曾見過母親,十歲前都在罩子裏,家裏來來去去全是些大老爺們,如何與女子相處是她的短板。
“掌院和君執叔叔是被迷了心竅吧,看不出這女人是個騙子,根本沒什麽本事,只會故弄玄虛去凸顯自己特立獨行!”
“挑來挑去,挑了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魔火後代,還一副世人皆醉她獨醒的嘴臉!”
雲劍萍的聲音中氣十足,兩島相距幾十丈遠,依然聽的清楚,擺明着就是說給曲悅聽的。
江善唯正在收拾自己的小窩,聞言氣沖沖的跑出來,撸袖子準備罵回去。他長這麽大從未與人紅過臉,獨獨這個雲劍萍特別讨厭。
曲悅好笑着勸阻他:“行了,你沒經驗,罵不過她,待會兒更要氣了。”
江善唯尴尬,鼓動着曲悅:“那師姐你快罵回去!”
曲悅擺擺手:“我也不行,而且沒必要與她一般見識。”
“不行。”江善唯從沒受過這氣,“實在太聒噪了,聽着心煩。”
“這倒是。”曲悅摸了摸下巴,面朝那座島鞠了一禮,催動丹田真氣,以法力将聲音傳過去,“妲媞前輩,您的琴下有一片花瓣很是調皮。”
……
附近島上。
妲媞聽罷曲悅的話,琴音戛然而止。她将碧玉臺上的古琴擡起來,看到古琴一處墊腳,壓到了一片桃花瓣。
雲劍萍怒目:“她偷窺咱們?”
妲媞将那片花瓣拾起來,擱在手心裏:“你當島上的禁制是鬧着玩的?”
雲劍萍一讷:“那她……”
妲媞輕輕笑道:“她聽出來的,區區一片花瓣也可以影響音準,但這點細微差別,連我這個撫琴之人都不曾聽出來。”
雲劍萍瞪大了眼睛,旋即皺眉:“她在挑釁您!”
“不,她是讓你閉嘴。”妲媞朝手心吹了口氣,桃花瓣悠悠飄飛,“你吵着她聽曲子了。”
雲劍萍的臉色驟然黑沉,嘴唇掀動半響,最終還是沉默了。
——
安頓好以後,曲悅離開覆霜學院,去往邊境幻波所在的盤龍海域。
她把江善唯留在了學院裏,因為平民沒有資格禦寶飛行,她去求居掌院派個十二姓貴族送她前去。
萬萬沒想到,被派來的“轎夫”竟是君舒。
君舒将劍伸長幾倍,站在前端控劍,轉身微微欠身:“曲先生,請。”
曲悅去往劍的尾端坐下:“多謝。”
不太清楚怎樣稱呼這位覆霜君主,索性不稱呼了。
君舒控劍升高,穿破學院穹頂屏障,在萬丈高空上停頓了下,以劍氣在兩人外圍凝結出一層透明的保護罩,随後按照曲悅“全速前進”的指示朝着南面邊境飛馳而去。
曲悅從盤龍海來時騎鹿走了十來天,飛行只需要三天。
白天在天上沒下來過,傍晚時便去附近的城裏休息。
第三日準備出城時,卻見城門半邊封鎖,只準出不準進。
曲悅狐疑着走出城門,瞧見門外五六十個百姓被守城兵士們團團圍住。
那些百姓手無寸鐵,統統是些普通人,但兵士們手中拿着的卻是閃着金光的降魔鞭。
“這是出什麽事情了?”曲悅停下步子,看向君執。
“應是他們排隊進城時觀魔鏡發出了預警,說明他們中有魔人存在。”君舒回頭看一眼城門樓上懸挂的銅鏡,“現在魔人越來越狡猾,層出不窮的新手段,然後前來試驗。”
曲悅懂了,城門上的觀魔鏡從前能直接辨別魔種,爾後二話不說一道法力劈過去,道行不高的魔人甚至會被當場劈死。
可這麽些年過去,觀魔鏡還是以前的觀魔鏡,魔人的手段卻在不斷升級。有很多時候觀魔鏡只起個警示作用,無法具體分辨。
“沒事的曲先生。”君舒指了下銅鏡,“預警之後全扣下來,一個個分開照,終究還是逃不過。”
同樣在旁看熱鬧的一位修道者搖搖頭:“小兄弟,此次不簡單,觀魔鏡示警過後像是壞掉了,已經一個個單獨照過,沒有動靜。讓他們集體再通過一次,也沒動靜。所以只能拿降魔鞭抽一抽,哎,就怕沒把魔人抽出來,凡人被抽成重傷,故而一直僵持着。”
君舒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對曲悅道:“咱們走吧。”
曲悅倒是微微一個愣神,身為國君他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太正常吧。
她試探着問:“不幫着看一看?”
君舒淡淡道:“城主會處理的。”
他這幅漠然的态度,令曲悅覺得他是刻意做給別人看的。
自從他們離開王都,就有人一直尾随。
曲悅起初并不在意,畢竟君主外出,有人尾随着保護是非常正常的程序。
如今看來是保護還是監視很難說。
曲悅背着手朝人群走:“我還不曾見過天魔火魔人。”
一邊走,一邊稍稍側耳,略放一些耳識。
周圍各種複雜的聲音湧入,她将範圍固定在被圍起來的人群裏。男女老少都有,三三兩兩的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走到兵士的包圍圈後,她被攔了下來:“裏面有魔人,退後!”
曲悅老實停下來,一伸手祭出琵琶,小指勾在弦上,拉弓一般拉出一個微彎的弧度。
“嗖!”
當她松手那一刻,弦波射出一道光刃,在空氣中拉出一道火紅烈光。
那光似正午驕陽,刺的場中衆人紛紛閉目。
等再睜開時,場中瞬時一陣驚叫!
只見一位正被兒子攙扶着的老妪只剩下身子,血淋淋的腦袋滾出一丈遠。
兵士驚愕過後,紛紛轉身以手中降魔鞭抽向曲悅,駭然道:“她才是魔人!”
“退下!”君舒人未動,背後劍匣一陣嗡鳴,三道劍光飛出,噼裏啪啦環繞在曲悅周身。
兵士們的鞭子非但沒有打在曲悅身上,反被劍氣絞斷大半。
“啊!”
背後又是一疊尖叫。
兵士們回頭,手中剩下的半截鞭子險些吓掉。
那被砍了頭的老妪,身體竟然迅速幹癟,宛如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張人皮脫落在地。
衆人驚悚的目光中,曲悅走上前,彎腰提起那塊兒沾着血的人皮,“啪嗒”,自人皮裏滾出一個木制的小人。
“偃術?”曲悅的目光微微透出些冷意,“怪不得觀魔鏡窺探不出來。”
偃術是一種操控機關的法術,本身算是正道,但這位偃師竟剝了人皮來給木偶做衣裳,俨然已成一門邪術。
曲悅将那塊兒木頭塞進了儲物镯裏,回去謝過君舒剛才出手相助:“走吧。”
君舒從驚駭中回神,控劍升空,帶着曲悅繼續南行。
行了十數裏後,他忍不住問:“先生是如何判斷的?”
“用耳朵聽出來的,那老妪的血液流動速度與人族不同。”曲悅将木偶取出來,拿在手裏反複的看,很感興趣的模樣。
……
日暮時分,兩人最終抵達了邊境盤龍海。
曲悅尋思着該怎樣找到幻波,要不要和海裏的魚類溝通溝通,讓魚類去給幻波報個信,說自己在海岸上等他。
可她才将耳識放出去,竟聽見附近海域有“人”的聲音。
曲悅指着東北方,示意君舒禦劍渡海。
君舒放出神識一瞧,不遠處一座小小的海島上竟圍着密密麻麻的蝦蟹蚌精。
鉗子裏還夾着夜明珠在有節奏的左右揮舞。
再飛近一些,君舒聽見有“人”吟詩——
風滿雲盈
我是九重天上孤傲的星
孤帆月影
我是滄海裏看透塵世的冰
啊
詩人幻波是我
莫要迷戀我
也莫要問我是誰
我不過是天與海之外一抹清冷背影
是人與妖之間的第三種類型
幻波正陶醉在一衆蝦兵蟹将奉承的眼神兒裏,突聽頭頂上曲悅好奇着問:“人與妖之間的第三種類型?你是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