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但記不得在何時何地聽過, 只覺得異常熟悉, 她細細回憶, 在腦海裏搜刮一番, 疑惑間, 對方打斷了她的思路。
“怎麽不說話？”
由于着涼嗓音啞, 她鼻音有些重, 尾音也拖得長，聽起來慵懶散漫。何青柔理了理被角, 回道：“準備睡覺了。”
話語中透着疏離，她自己都沒發覺，這幾天情緒莫名不穩定。
“這麽早, 還沒十點。”
何青柔将燈熄了：“想睡了。”
她這是不願跟林奈講話, 但林奈卻跟聽不出她的潛臺詞一樣，而是岔開話題：“我聽醫生說，你經常來看五兩。”
何青柔背倚着牆，燈一滅, 房間裏光線尤其暗沉，僅窗外投進的微弱星光。
“它乖了很多，”她道，第一次帶五兩去看醫生時，它都吓得哆嗦炸毛，這幾天一直待在醫院，它肯定更怕，“醫生有說什麽時候開始給它減肥嗎？”
“下個星期一。”
“哦。”何青柔生硬回道。
手機那頭, 林奈剛從寵物醫院出來，雨雖停了，但小道上雨水堆積，老式街區的路因年久且少有保養，四處坑坑窪窪的，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報修，一路都昏暗，稍微不注意就能一腳踩進水坑裏。
不過爛舊的小路只有一小段，她慢悠悠走着，暫時不說話。
而何青柔亦沒挂電話，她說着要睡了，可未有任何行動，靜靜坐在床頭，等着對方開口。
老城區不比新城區熱鬧，這個時候，街道兩旁的店鋪已關了大半，行人少，街上偶爾開過一輛車，何青柔能聽到刺耳的喇叭聲，以及一些雜亂的聽不出是什麽的響動。
林奈走出小路，打開車門，她鞋裏進了水，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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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有許多事要處理，”她坐進駕駛座，關上門，停車的地方比小路還黑，伸手不見五指，“星期一要去外地一趟。”
何青柔捏了下薄軟的棉被，順口問：“要出差麽？”
林奈摸出車鑰匙：“去見合夥人。”
何青柔愣愣，公司的合作商？應該是的，西南山車展期間林奈就跟十數個其它公司的領導會面過，現今車展結束，具體的合作也該提上日程了。
“張總去麽？”她問，這種合作算大的，林奈不會一個人去，而自己亦與項目相關，指不定會被派任務。
林奈一聽，知她理解錯了，糾正道：“不是合作商，是合夥人，跟公司無關，我自己的事，屆時還得請假。”
何青柔讷讷，随即反應過來她可能做了投資：“去幾天？”
“兩三天，時間沒定，”林奈道，“我走了以後，五兩可能得麻煩你照顧一下，醫生說晚上可以帶它回家。”
何青柔嗫嚅，而後回：“我家裏有人，它怕生。”
而且頻繁換環境，貓咪會很不适應，極有可能會生病。
林奈倒沒考慮到這個：“那你有空多去看看它。”
何青柔一怔，她這話說得沒一點客氣的意味，便成心堵她道：“工作多，我挂了。”
言訖，真挂了。
黑魆魆的車裏，林奈放下手機，食指一搭一搭地敲着方向盤。
何青柔根本沒睡意，挂了電話後，她覺得略忐忑，拿拿放放手機好幾回，看對方有沒有回撥過來，可安靜得很，連條消息都沒有。
夏夜幹燥，容易口渴，她開燈下床去倒水。
樓院下面傳來何傑興奮的講話聲，他們剛從小吃街回來，何傑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一路都在講，由于太亢奮，他嗓音便高了一個度，聲音在寂靜的小區裏顯得特別突兀。
何青柔探出頭，看到他正比手畫腳地跟何父、謝紅玲描述着，三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門。
不多時，他們進了屋，何傑見她房裏有亮光滲出，便去敲門。
何青柔放下水杯，開門。
何傑提着一個大袋子，裏頭七七八八裝了許多東西：“姐，在工作呢？”
“沒有，下班前就忙完了。”何青柔朝袋子裏瞧了瞧，是各種各樣的吃食，“今天參觀了一趟電子科大，感覺怎麽樣？”
“很好，真的非常好，學校比我預期的還氣派，走了半天都沒參觀完，劉主任帶我去實驗室轉了轉，”何傑搔搔頭，他對大學生活非常期待，高考那會兒都沒這麽激動過，“我以為學物理化學這些專業才會有實驗室，原來計算機也有，劉主任跟我講了許多專業相關的東西，還遇到了幾個學長學姐，我們相互留了聯系方式。”
何青柔莞爾。
何父和謝紅玲見姐弟倆在聊，便不去打攪，夫妻兩個放好東西，準備洗漱休息了。
何傑将手裏的大袋子遞給何青柔：“我們今晚上去了小吃街，順道買了些吃的。”
“給你和林姐姐都各買了一份，”他又道，“我見不到她，姐你星期一上班幫我捎給她吧。”
何青柔伸出去的手頓住，望了望何傑，最終還是接下。
大雨過後，南城的空氣變得清新，星期六的早晨，太陽東升，灼熱的陽光逐漸将樹梢、坑窪裏的水曬幹，何青柔一大早起來跑步，臨近晌午，等水汽散完，又将家裏的棉被拿出來曬。
晚上，一家四口一起出門，到東城區的巷子火鍋店吃火鍋，巷子火鍋是南城排名第三的老火鍋店，地道且實惠，很受歡迎，其生意火爆，如果不提前預約，來了排幾個小時隊還不一定能吃上。
何青柔星期一便打電話預約了，服務員将他們帶到最裏面的位置，店裏氣氛歡快，四處都是鍋裏冒出的騰騰熱氣。相較于H市的清淡口味，南城這邊普遍吃得辣，何青柔要了鴛鴦鍋，麻辣牛肉類的重口味食物一律沒點。
遲嘉儀在鍋端上桌後才到，她臨時有點事。
“叔叔阿姨好，”遲嘉儀笑吟吟打招呼，再看向何傑，“小傑，快兩年沒見，都長這麽高了。”
何父跟謝紅玲回了兩句，何傑跟她熟，乖巧喊道：“遲姐。”
遲嘉儀彎彎眼角：“你姐跟我說你報了電子科大，以後就在南城了，有空常到我那裏坐坐啊。”
何傑遞碗筷給遲嘉儀：“會的會的。”
“到了大學努力學習，以後好找工作。”
何傑點頭以應。百？合？茲？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火鍋店上菜速度很快，鍋底都還未燒開，菜就上齊了。等他們都打了蘸料回來，何青柔才去。
鄰桌空着，但已經擺好碗筷，何青柔路過時多看了兩眼，打了蘸料回來，那桌已坐了人。
她端着白瓷蘸料碗，愣了愣，桌上端坐的人正是正裝女士，正裝女士今天穿得照樣很正式，嚴實的西裝西褲跟火鍋店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一臉淡然，看了看手表，應該是在等人，甫一擡頭見，她望見了何青柔。
目光對接之際，何青柔朝她颔首示意，她仍舊木然，像沒看到一般，何青柔有些尴尬。
遲嘉儀忽然叫她去蘸料區拿點免費的熟菜，可能是嗓門兒大了點，正裝女士聽見了，眉頭皺了皺，她似乎不大喜歡這麽嘈雜的環境。
何青柔應聲，折回去拿熟菜，拿菜的時候，她敏銳地察覺到背後有道視線，轉身之際，她憑感覺回看，發現對方是正裝女士。
奇怪，一直瞧她做什麽？
但疑惑歸疑惑，何青柔還是禮貌地朝她微笑，正裝女士不回應。
何青柔端着東西回桌子上坐着，等鍋底燒開的時間裏，邊跟遲嘉儀她們聊天，邊偷偷打量對方。
正裝女士點了清湯鍋，所有菜沒有一點辣椒，服務員熱情地跟她介紹，她亦無半點反應，也許是煩了，她說了甚，服務員便拿着菜單離開了。
因她背對着，何青柔瞧不見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後頸以及筆直挺立的背，何青柔不由得想到，雲熙寧也愛這般打直了背，但兩者有很大的不同，雲熙寧挺直背多數時候是為了增加氣勢，好像背越直越能震懾其他人一樣，帶着威脅性，正裝女士則十分自然，是天生帶着的，更傾向于自律的表現。
這人冷冰冰的，遇到了兩回了，但從未見她有過多的表情，不曉得是真不茍言笑還是僅這樣對陌生人。
鍋底燒開，她們這桌開動，遲嘉儀話唠，一面跟其他人唠嗑一面燙菜，大多都是何傑在跟她講話，何青柔有時會插兩句話。
正裝女士那桌一直沒動靜，她要等的人還沒到，但她未有半點不耐煩，定定坐着，何青柔她們快吃完時，她等的人終于到了。
林奈風塵仆仆地推門進來，由服務員領到正裝女士這桌。
她一眼便看到了何青柔。何青柔剎時一愣，原來在等她，何青柔後知後覺，正裝女士的眼睛形狀跟林奈相像。
“你看什麽？”遲嘉儀小聲道，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驚呼，“我的天，吃個火鍋而已，要不要這麽巧！”
何青柔看她一臉驚詫的表情，不解：“怎麽？”
遇到林奈也不至于這樣吧。
遲嘉儀見她淡定從容，解釋道：“林總監對面那個，認識麽？前兩天到我們部門來了趟，大股東的老婆，林總監她媽，啧啧，那個雲熙寧和張總，全程都跟在她後面轉悠”
何青柔了然：“她也到我們部門來了的。”
“她厲害着呢，自己白手起家開公司，都是上市的，”遲嘉儀道，“大股東也超有錢，一家三口一個比一個強。”
這些何青柔是知道的，林奈說過，畢竟談論的對象就在對面，教人家聽見了不好，何青柔微微點頭，把話題岔開。
另一桌，林奈拉開椅子坐下：“路上堵車，耽擱了。”
唐衿毓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林奈自己拿碗筷。
母子倆人相互沒甚話，全程都異常安靜。
何青柔吃完結賬離開時，不自覺往她們這兒看了看，恰與擡眼瞧她們的林奈對視，只一瞬，林奈收回目光。
一大桌子菜，根本就沒動過兩筷子，何青柔望着沉默的兩人，總感覺這般場景看着挺落寞的，明明是血肉至親，卻跟陌生人一樣。
出了火鍋店，遲嘉儀拉着一家四口到商場轉悠，并掏錢給何傑買了衣服鞋子甚的，當着何父兩人的面，她不好意思白吃一頓。
何傑不要，遲嘉儀直接找了兩件合适的，推他進試衣間。
晚些時候，開車回到小區，何青柔讓何傑他們先回家，她出去一趟。
“這麽晚了，出去做什麽？”何父問，大晚上的，他擔心不安全。
“就在隔壁街，我很快回來，你們先上樓吧。”何青柔回道，她倒車，往回開。
雖然她說自己沒空，但那只是用來搪塞林奈的，她還是想去看看五兩，小家夥兒最近愈發黏她了。
今晚女醫生不在，但助手認識她，跟她聊了會兒，帶她去看貓。
“你要是晚些過來，可能就看不到了。”助手說，打開籠子，“林小姐待會兒要來接它。”
五兩原本焉嗒嗒地趴着，聽見聲響，噌地擡起頭，看到何青柔，便站立起來，從籠子最裏面爬出。
“喵――”它乖巧地叫了聲。
助手笑笑，但不敢抱它，這小家夥兒脾氣差得很，不讓她們碰，一碰就要亮出利爪。
何青柔一愣，今晚碰見林奈，且這人星期一要去外地，她還以為她不會來了呢。
“它今晚出院？”她問道，伸手接住五兩，小家夥兒順勢趴到她肩頭上，用絨絨的腦袋挨着她的脖頸。
“對，林小姐說十點半過來。”助手回道，“你來得湊巧，白天醫生還在念叨，說你跟林小姐來訪時間總是錯開了，哎，馬上就十點半，林小姐應該快到了。”
她剛說完，五兩動了動腦袋，望向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