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祁宏是個行動派,決定了就要開始安排。先給楚文發了短信,約他中午在警局附近一起吃飯。很快,楚文的電話打過來。一聽聲音,便能感覺到對方的愉快。祁宏笑道:“昨晚休息了嗎?”

“在車裏坐了一夜,早上六點同事來替班我才回來。剛才小睡了一會兒,精神很好。”

祁宏靠在大班椅上,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中午給我騰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兩個小時不行嗎?”黑楚文玩笑道,“咱倆也好幾天沒見了。”

“不好意思,你忙我也忙。下午還要開會呢。就這麽說定了,中午十一點半我去找你。”

搞定了黑楚文,祁宏立刻聯系三義會旗下的酒店,問大廚上班沒有。如果沒有,馬上把人找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他!

大廚從被窩裏爬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酒店,戰戰兢兢等着祁宏。見了面,大廚的臉色都白了。祁宏一副要辦公事的态度,将其他人趕出後廚。門一關,他疾步走到大廚面前:“兩個小時內,教會我做三個熱菜,一個涼菜!”

大廚目瞪口呆……

“不能太複雜,口味偏淡一點。不可以有酸的!”

不是!三義會二當家的到底什麽意思?大廚迷茫了……

事實證明,做什麽事都要有天分。祁宏是真沒有做飯的天分,簡單幾個家常菜,被他弄得好像化學添加物,慘不忍睹。大廚婉轉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雖然賣相很差,但味道還是可以的。如果你少放一點糖、多放一點雞精,炒的時候再小一點火,加水的時候再溫柔點,就更完美了。”

廢話真多!祁宏幹脆把盤子裏詭異的東西全部倒掉,重來!

“好吧。這些是什麽?”祁宏看着砧板上的一小堆東西,不解地問。大廚再一次解釋:“這是蔥姜蒜的碎末,油熱了之後,先放它們。爆香了,才能下食材。”

祁宏不恥下問:“怎麽才算是爆香了?”

“看顏色,聞氣味啊。”大廚咬牙切齒地教他,“炒成金黃色,聞到味道了,就算爆香。”

“金黃色?別開玩笑行嗎?我怎麽分辨出金黃色是什麽?味道什麽的,後廚裏味道很重,我怎麽分辨鍋裏的味道是不是爆香的味道?”

大廚扶着額頭:“你炒吧,我會告訴你的。”

然後,一把蔥姜蒜的碎末被丢進鍋裏,大廚驚呼:“你不能丢啊!要撒!”

撒和丢有什麽區別?

“不要看我,看着你的鍋!”大廚急得把祁宏的腦袋扭回去,“快用鏟子翻炒。”

祁宏眼神犀利,随手拿起一個鏟子 ,刺向鍋裏!大廚又開始吵嚷:“那是平頭鏟,烙餅用的。換不鏽鋼那把,那個才是炒菜用的!”

祁宏如臨大敵!一揚手,平頭鏟嗖一聲飛了出去,落在遠處的蒸鍋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大廚抽死他的心情都有了,特麽的還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祁宏拿鏟子跟拿槍一樣。

“停!”大廚及時制止了祁宏要把火調小的意圖,“不能小火炒菜。”

“你剛才說我火大了。”

“剛才的火都快燎到屋頂了,誰家炒菜那麽大火?就這樣,別動。”大廚不得不幫他控制火勢,将食材放進鍋裏,“順時針炒。這種肉很嬌嫩,不可以太粗暴。哎呀祁律師,你分不清什麽是順時針嗎?別再使勁了,快放五香粉!”

五香粉罐子裏就有個小勺子,祁宏挖了一勺就要丢進鍋裏。大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這麽多,三分之一就好。”

真麻煩!三分之一是吧?祁宏把五香粉盡數灑在竈臺上,用小勺子分割出三份來。旁邊的大廚徹底傻眼,極力控制自己,才沒用擀面杖敲祁宏的腦袋。

做一頓飯像打了一場硬仗!等飯菜都做好了,後廚已經沒法看了。大廚欲哭無淚,火速找來幾個精美的便當盒,将飯菜打包,懷着送瘟神的心情,把祁宏送到大門外。

你不要再來了!大廚心裏怒吼着!

帶着從未有過的愉悅心情,祁宏在約定時間趕到了警局附近。給黑楚文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在湖邊等着。黑楚文還納悶,湖邊能吃什麽?釣魚嗎?

收了電話,黑楚文拿了車鑰匙和手包,準備出去陪老婆吃飯。董思洲笑眯眯地從外面進來,迎着黑楚文說:“師傅,中午我定了餐,你別走太遠。”

黑楚文笑道:“自己吃吧,我有約。”

一旁有同事開他的玩笑:“黑子,我可聽見了。你家那位真有情調,請你吃什麽啊?記得給兄弟們帶回來點。”

黑楚文笑而不語,擺擺手離開了辦公室。董思洲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跟幾個前輩聊起案子的事。

很快,辦公室的幾個人都出去覓食了,只剩下看着外賣的董思洲,他呆呆地望着黑楚文的辦公桌,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失落。

街心花園的湖邊綠地上,已經鋪好了淺藍色的毯子。香噴噴熱乎乎的飯菜擺放整齊,還有兩小瓶啤酒。黑楚文脫了外衣,坐在毯子上,笑看祁宏忙來忙去。

祁宏把筷子遞給楚文:“吃飯。”

黑楚文湊上去,聞了聞祁宏身上的油煙味,笑道:“你做的?”

“很明顯嗎?”祁宏聞了聞衣襟,“好大的味兒!下午得回家換身衣服了。”

雖說是很尋常的對話,但祁宏的臉早就紅了。他只是有點不好意思,沒別的想法。黑楚文看着他,說不出的感動。不在乎周圍還有不少人在,靠近祁宏輕輕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謝謝。”

“快吃飯!”祁宏忍着笑,嗔怪地白了一眼。

七年了,這是祁宏第一次為他做了這麽“複雜”的一頓飯。就算是毒藥,他也要全部吞掉!不過,味道很好,至少黑楚文覺得都是自己喜歡的口味。黑楚文大快朵頤的時候,瞥見祁宏貼着創可貼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握住。祁宏低聲警告:“收斂點,這是在外面。”

外面好啊!黑楚文笑道:“我們從沒在草地上吃過飯,很新鮮的體驗,我喜歡。來,親愛的,為夫喂你一口。”

祁宏笑着躲開他遞到嘴邊的筷子,三十好幾的大男人,竟有了幾分自然的羞澀。

兩個人甜甜蜜蜜吃完了午飯,黑楚文讓祁宏歇着,他包攬了收尾工作。看時間,還可以再聊會兒,黑楚文索性躺在了草坪上,枕着祁宏的腿。

祁宏哭笑不得:“你好歹還穿着制服褲子呢,注意點影響。”

“沒人會在乎我一個小員警的。”黑楚文惬意地閉目養神,“在乎我的,都下鄉吃苦耐勞去了,別擔心。”

愛人總是可以處理好一些小小的麻煩,的确不需要他擔心。祁宏也放松下來,靠着大樹,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黑楚文的頭發:“楚文,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看你怎麽想。”楚文抓住祁宏的手指,把玩起來,“畢竟在一個地方待太長時間會引起懷疑。很多年都不見老,人家會以為我是妖怪。”

“你可以讓自己看上去老一點。”祁宏建議。

黑楚文咂咂舌:“麻煩。變來變去的,我怕什麽時候忘了,再給自己搞一張六十多歲的臉,還不吓死幾個?”

聞言,祁宏啞然失笑:“照你這麽說,咱倆還要搬家喽?畢竟,這個城市我們住了很久。”

黑楚文睜開眼睛,輕聲問道:“舍不得吧?”

點點頭,祁宏無言地表達了自己的眷戀。他喜歡這裏,喜歡自己的工作,更喜歡身邊的朋友。如果要他抛棄這一切跟楚文走得遠遠的,祁宏不知道自己能否坦然面對。

黑楚文緊了緊他的手:“祁宏……”

“我沒事。”祁宏打斷了黑楚文的勸慰,“反正還有段時間可以考慮,不急。”

“真的?”黑楚文玩笑似地說,“你可以跟我撒撒嬌,說不定我一心軟就不走了。”

“想得美!”拍拍黑楚文的腦袋,祁宏很想親親他。礙于周圍人太多,忍住了。不過,既然話題已經說到這裏,祁宏還是決定談一談他母親的事。

“楚文,昨晚你父親到家裏來過。”

“他去家裏幹什麽?”楚文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顯然不喜歡這個話題,“找我?”

“應該是找我。”祁宏苦笑道。

将口袋裏的診斷書給了黑楚文。黑楚文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慢慢坐起身來:“他什麽意思?”

“就剩三個月了,他希望你能回去陪陪伯母。”祁宏試着勸說,“我看得出,他很想你。你母親也很想你。”

“你答應了?”

祁宏覺得奇怪。黑楚文這話問得帶了一些警惕,還有一些,埋怨。祁宏不得不說:“沒有。我只說,會轉告你,試着勸勸。回去不回去,還要你自己拿主意。”

拿着診斷書,黑楚文久久沒有回應祁宏。片刻後,才把診斷書放進口袋,說:“我會考慮。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上班。”

“等等,楚文。”祁宏抓住他,“你怎麽了?你在怪我。”

“我哪裏怪你了?”楚文哂笑,“沒有的事,別多想。”

“能不多想嗎?咱倆在一起多少年了?你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我都知道什麽意思。你就是在怪我!別不承認,我看得出,你不但抗拒家裏,也在抗拒我。”

黑楚文蹙着眉,揉揉眉心:“祁宏,既然你這麽了解我。就不該跟我說這些。”

“這是你的家事!”祁宏盡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氣,“如果只是你的朋友,或者是一些親戚,我直接幫你回了。但是昨晚找我的是你爸,病危的是你媽!這麽大的事,我能自作主張嗎?”

“到此為止!”黑楚文搶斷了祁宏的勸說。盡管他的聲音很低沉,口氣中卻帶着再明顯不過的氣惱。黑楚文再一次跟祁宏解釋:“從你的角度來看,這種事必須跟我說,我不是因為這個怪你。好吧,剛才是我不對,不該跟你發脾氣。我現在很冷靜,你也要冷靜一點。這件事不要再談了,就算是談也是我跟他們談,你不要介入。如果我爸或者是家裏人找你,你讓他們來找我。”

“算了楚文。”祁宏不想繼續聽下去,這會讓他的心情更糟,“我不管你怎麽決定,但是我不能對你的父親視而不見。他是你爸爸,也是一位老人。明白嗎?就算是一個陌生的老人,求到我頭上,我也要幫一幫。”

在祁宏表明了态度後,黑楚文的神情明顯煩躁起來。他從來沒有對祁宏流露過這樣的表情,祁宏難以接受,更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招惹他了。

“祁宏,這件事你不要管了,行嗎?”黑楚文冷漠地說。

祁宏摘下眼鏡放進口袋,再也不想看他臉上煩躁的樣子。臨走前,祁宏自語:“我真是多餘!”

一場本來很浪漫的午餐,最後竟不歡而散。祁宏心情不好,黑楚文的心情更糟。回到警局後,遍尋不到董思洲。

“你跑哪去了?”電話裏,黑楚文很惱火地問,“馬上回來!要去死者公司調查情況。”

董思洲急忙說:“我半小時內就回去。對不起啊,師傅,我遇到一個朋友。”不等他說完,黑楚文已經挂了電話。董思洲委委屈屈地看着朋友,說:“他好像生氣了。”

“知道我媽的事了吧。”黑楚聿嘆息了一聲。

一直以來,董思洲都沒有告訴黑楚文,他跟黑楚聿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能進兇案組跟着黑楚文實習,也是黑楚聿幫忙操辦的。黑楚聿覺得董思洲很有潛力,跟着自家三哥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只可惜,黑楚聿不知道董思洲對三哥抱着別樣的感情。

母親時日無多,黑楚聿想盡辦法讓三哥去醫院陪伴母親。但是,從何下手,黑楚聿一直沒有辦法。他也想過找祁宏,但是楚言說:“你去找祁宏,就是讓他難做。試試別的辦法吧。”

于是,黑楚聿找到了董思洲,問三哥最近一段時間的具體行程。希望找個幾天空檔,找三哥好好談談。

“我媽對我三哥并不好。”黑楚聿隐晦地說,“我三哥吧,性格比較怪。我媽一直不喜歡他,後來因為找男朋友的事家裏把他趕出去了,一直就沒回過家。我就是想着,我媽最後這段日子,三哥能回去陪陪她。畢竟,我媽也很後悔。”

“師傅不回去嗎?”董思洲試探着問。

黑楚聿搖搖頭:“我家欠三哥的太多,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反正三哥不願意回去。算了,我再想辦法吧,你趕緊回去上班。”

董思洲很不安,為了黑楚文,為了黑楚文的家事。他知道自己不該過問黑楚文的家事,能做到的,只有告訴楚聿,黑楚文什麽時候才能有時間休息。同樣,他不知道黑家的長輩已經通過某種渠道聯系上了黑楚文,他更不知道,黑楚文極度排斥這件事。好在,董思洲沒有提到這件事。他回到警局後,小心翼翼觀察黑楚文的狀态。

“師傅,你心情不好?”董思洲試着問道。

黑楚文煩躁地說:“沒事,跟老婆吵了幾句。”

“是三義會的那位律師?”

聞言,黑楚文樂了:“我還有幾個老婆?”

你想過換一個嗎?董思洲暗暗奢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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