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碧姜心下略感詫異,又覺在情理之中。隐一向以她為重,周梁身邊美妾環繞,以自己的脾氣,必不能忍。
隐現在知道自己還活着,肯定知道自己不願與周梁那人做夫妻,就算是名義上的,也不行。
周梁擔着驸馬之名,卻美妾在懷。和離以後,他有再多的女人,都與她肅玉無關。
“讓挽纓姑娘進來。”她吩咐道。
門從外面推開,趙嬸打着簾子,挽纓走進來。
她沒有行禮,卻朝碧姜微福了一下身,“兩位姑娘,方才宮裏來了聖旨。大長公主請旨與周侯爺和離,聖旨與和離的文書一起送到侯府。周侯爺此時正跪在公主府的大門前,求公主回心轉意。”
“怎麽會這樣?大長公主怎麽會無緣無故要與侯爺和離?”
綠衣急急地問着,雖然她一個連妾都不算的玩意兒,不用在意主母是誰。但大長公主身份尊貴,若真是侯府有錯,只怕連帶着府裏的人都要受牽連。
她“呼”地站起來,“碧姜姐姐,你記得嗎?當日我們在攬月閣時,惜玉姑姑說過的話。她說敬國公與大長公主情非一般。你說大長公主是不是想另嫁,所以才同侯爺和離?可憐的侯爺……”
聽到敬國公三個字,挽纓的身形似乎輕抖一下。
綠衣嘴裏說着侯爺可憐,右手抽出帕子,用帕子按着眼角。一雙美目卻是望着碧姜,連眨了幾下,哪裏有半分的傷心。她面上一副替周梁擔憂的模樣,人卻立着不動,沒有離開。
碧姜被她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見過滑頭的,沒見過如此滑頭的。真要是心疼周梁的人,只怕是恨不得飛到他的身邊,與他一起受累。
綠衣見碧姜看自己,知道她看透自己的心思。索性抛了一下飛眼,媚色無邊。她是來侯府享福的,那些個遭罪的事情,她才不上趕子去受着。
她像是傷心到無力,軟軟地重新坐下。
碧姜心裏失笑,更是對她高看一眼。
“公主可在府裏?”
“回碧姜姑娘的話,公主還在宮裏,未曾回府。”
碧姜點頭,隐應該是今天才去宮裏請的旨。她想着,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已經回來,隐才會做這樣的決定?
“兩位姑娘,周侯爺還在府門外,奴婢告退。”挽纓朝碧姜再福了一下身,退了出去。
她一走,趙嬸就主動請纓,“姑娘,要不奴婢出去打探一下?”
碧姜同意。
公主府的門口,已聚齊了不少人。裏裏外外地圍了不下三層,将路都給堵了。公主府的門緊閉,下面是漢白玉砌的石階,石階之下,蹲着兩尊石獅。
周梁正跪在石獅之間,朱色的暗紋袍子擦在地上,他毫不在意。他垂着頭,頭上束發的是極品羊脂玉冠。
圍觀的衆人能看到他的側顏,端地是公子無雙,俊秀不凡。
這樣的情形,三年前出現過一次。那一次大長公主欲退親,永忠侯跪在同樣的位置,求公主收回成命。他不介意大長公主毀容不能生養,執意求娶。
而現在,大長公主請陛下作主,準了他們和離。
不過是三年,三年前的那一幕不少圍觀的人都還記得。那時候誰不說永忠侯仁義癡情,可如今,竟到了夫妻和離的地步。
衆人不敢議論公主的是非,但在心裏,都是覺得公主辜負了永忠侯。公主嫁給侯爺三年,聽說連房都沒有圓,甚至根本就不宣召侯爺。
而侯爺無怨無悔,從不曾說過公主的半句壞話。甚至公主與敬國公的傳言滿天飛,都不見他報怨過。
這樣一個深情的男人,大長公主為何偏要傷他的心,一心要和離呢?
周梁的身後,是趕過來的老夫人。老夫人被周琴娘扶着,走得氣喘籲籲。聖旨一到,還未等她們反應過來,侯爺就出了門。
“梁兒,你這是何苦?”
老夫人緊盯着公主府的大門,目光有怨,公主這是在折辱侯爺。若不是公主身份尊貴,就憑不能生養,不敬婆母,就足以休棄。
而不是一紙聖旨,說什麽夫妻不睦,自請和離。
“梁兒……公主不肯見你,你回去吧。”
老夫人的意思是,旨意已下。公主既然要一心和離,又何必強求。沒了公主這個正妻,她就不信,梁兒還娶不到好姑娘。
公主下嫁三年,不說是孝順她,就連梁兒都不親近。這樣的媳婦,要來何用?
如果梁兒是娶了任何一個貴女為妻,她也有媳婦侍候,還能擺擺當婆母的架子。再者,兒媳若是嫁進侯府,也能照料梁兒的起居。然後生下嫡孫,她就能享天倫之樂。
周梁沒有回頭,也沒有起身,依舊跪着,像尊雕像。
老夫人的心陣陣抽痛,看到趕來的柳氏,示意柳氏上前勸兒子。
柳氏今天簡直是喜出望外,本以為自己永遠都只能是表哥的側夫人。誰能想到公主竟然會自請和離。公主和離後,京中其他人家的貴女應會礙于公主的關系,不願嫁進侯府來。
剛巧秦氏已死,她是侯府唯一的側夫人,若是扶正,最是名正言順。
她咬着唇,一臉悲憤的樣子,上前與周梁一起跪着。
“侯爺,您若是要跪,妾陪着您一起。”
周梁未出聲阻止,她就與他并排跪着。一襲茜紅的長裙,跪得直直的。
挽纓命人打開大門時,看到的就是他們兩人并排跪在一起,眼神猛然淩利,“周侯爺這是做什麽?難不成借着我們公主府的地拜天地來了?我們殿下才與侯爺和離,侯爺就算是想扶正妾室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
老夫人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柳氏雖是她的侄女,但同為女人,她哪裏看不出侄女在打什麽主意。任何一個正室,看到丈夫與其他的女人跪在一起求自己,心裏怎麽會痛快。何況公主是天家女,眼裏最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如今被公主的心腹宮女一刺,不由得老臉發臊。她對周琴娘低語兩句,周琴娘會意,上前拉柳氏。
“表姐,你快起來,要是被公主看到,只會更生哥哥的氣。”
公主對侯爺徹底失望才好,柳氏心裏想着,不情不願地起來。“侯爺,妾心疼侯爺,您起來吧。”
周梁沒說話,挽纓面上露出譏色,“我們殿下不在府裏,周侯爺還是請回吧,省得您的妾室心疼。”
後面圍觀的人群就開始有些輕聲私語,看侯爺身邊這個側夫人的做派,怨不得公主要和離。公主曉大義,曾替國出征,心胸堪比男兒。但到底也是個女人,看到自己驸馬與別的女人糾纏,想來并不好受。
老夫人聽到有人在對柳氏指指點點,惱羞成怒。她壓低聲音命令柳氏,“你快回去,你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柳氏臉一白,似有些受不住。到底忍着沒有落淚,緊咬着唇,委委屈屈朝侯府走去。這番做派,只把挽纓看得冷笑連連。
突然圍觀的人像潮水一樣散開,就見公主的轎辇到了門口。
明黃的幔簾,華美的裝飾。
随着幔簾被揭開,覆着面紗的人踏着踩凳下來。
隐的冷眸一掃,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周梁。周梁這小人,倒是把這招用得溜。三年前用此招逼他同意婚事,現在還想用此招來逼他收回決定。
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經過周梁時腳步未停。
所有的人都摒住氣息,就看他如何應對周梁。
“臣求殿下收回旨意,臣對殿下的情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曾有任何改變。還請殿下看在臣的一片癡心上,不要與臣和離。”
隐停住腳步,面紗之下的唇勾起一抹嘲諷,“周侯爺的情意,本宮瞧着膈應。雖然本宮不能盡為人妻的本分,但本宮不光是送上自己的宮女,還允許你納了另外一位側夫人,更別提你府上的那幾位姑娘。這三年,你享盡齊人之福,你所謂的癡心,真是可笑的很。”
他的聲音刻意低啞,聽着卻并不會令人感到不舒服。
人們很快想起,若不是大長公主親自出征,拼命抵禦燕赤人,哪有他們現在的太平日子。這樣一個女人,豈能以常人度之。
就算公主與敬國公有什麽,也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而周侯爺,這三年,可是有女人侍候的。
“殿下……您的命令,臣不敢不從。當年您把秦氏送到侯府,臣從了,現在您要和離,臣……會從的……”
“周侯爺不愧有才子之名,慣會玩弄文采。本宮不與你争辯什麽,你覺得自己委屈也好,不甘心也罷,都不重要。如今你我已經和離,以後周侯爺可以不用再委曲求全了。”
他說着,身影就消失在大門裏。挽纓朝侍衛使個眼色,就見公主府厚重的大門重新關上。
周梁還跪着,眼神緊盯着地面。
老夫人急忙上前,“梁兒,公主說得明白,她不會回心轉意的,你回去吧。”
周梁擡起頭,眼睛看着緊閉的大門,“娘,為什麽?她對我難道就這麽絕情嗎?”
“梁兒,她是公主,咱們是臣子。你可不能說她半個不是,否則…………”她的眼睛看了一圈四周,“隔牆有耳,娘向你保證,一定給你尋個好妻子。”
“娘,我不要妻子。”
老夫人氣苦,恨不得拍醒他,“公主都不要你了,你還想着替她守節。我的傻兒子,可別犯糊塗了,咱們侯府還得有嫡子。你不娶妻,娘去哪裏抱嫡孫?”
“娘……”
“哥哥,你聽娘的,我們趕緊離開吧。”
周琴娘也在一旁勸着,眼見着那些圍觀的人還沒有離開,他們再留在這裏,只會更加丢臉。
周梁默然,像是被說動了。老夫人心裏一喜,忙朝他的随從使眼色,讓随從扶着他起身,一同離開。
原先就沒走遠的柳氏趕忙跟在後面,緊緊地随着周梁。
公主府內,隐進了大殿。直接坐在簾子後面,眉眼冷着。
“隐公子,周侯爺走了。”纓姑小聲地說着。
“同樣的招數用來用去,也不嫌煩。”冰冷刺骨的聲音,夾雜着濃濃的嫌棄。
挽纓一想起周侯爺與那妾室雙雙跪在府門口的樣子就來氣,聞言甚是贊同。若是主子還在,看到周侯爺這般做派,只怕早就命人把他們打走了。
“那道門,把它封上,用東西堵死。”
他說着,掀簾出來。
剛才他說的門,是指公主府與侯府連接的那道內門。那道門他早就想封了,要斷就斷得徹底,他想着,神色冷然。
“周梁跪在門口求情的事情,碧姜姑娘知道嗎?”
“知道的,奴婢去禀告過了。”
“好。”
挽纓見他像是要出門,忙道:“隐公子,碧姜姑娘屋裏有客人。”
他腳步停住,“有客人?”
“碧姜姑娘今日派人去侯府請綠衣姑娘上門,兩人現正在說話。”
“她……還有朋友?”
從前的肅玉,無論是在宮裏還是宮外,都沒有什麽交好的閨友。他真想不到,現在的她還會有朋友。
“那個叫綠衣的,與她處得如何?”
挽纓低頭沉思一會,道:“奴婢看着,倆人的關系似乎不錯。那綠衣姑娘甚是愛玩鬧,碧姜姑娘由着她,不見惱怒。”
他先是冷着臉,慢慢現出一抹深意。
“扶茶死了,侯府那邊是不是空出一個側夫人的位置?你等會派人送那個叫綠衣的回去,就說我很是看重她,命侯府的人不許有半點怠慢。”
挽纓先是一愣,緊接着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