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指尖在鋼琴鍵上跳躍，舒緩的音樂聲充滿着整個客廳。

齊諾坐在落地窗邊，她踩着踏板，心情和鋼琴聲一樣愉快——如果你也苦練某個巨難的純黑鍵練習曲一個星期，忽然可以彈彈自己喜歡又簡單的小調，那你便一定會理解為什麽齊諾如此的愉快了。

齊諾的身體微微晃動，她原本享受着悅耳的鋼琴聲，忽然出現了一個聲音，讓她吓了一跳。

“這是什麽聲音？”

齊諾擡起頭，她看到原本躺在地毯上的克萊德将書扣在地上，他爬了起來，那雙蔚藍色的眼睛一直注視着齊諾，眼裏充滿笑意。

“這是我們的歌的曲子，在空中吹奏着呢。”不等齊諾明白，他便站起身來，朗誦般地開口道，“你倘然是一個人，像一個人那樣出來吧；你倘然是一個鬼，也随你顯出怎樣的形狀來吧！”

齊諾便明白了，這是莎士比亞《暴風雨》的選段，克萊德在希望她的搭戲。在克萊德充滿期待的眼神中，她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琴鍵上的手指一頓，再落下的時候，音樂已經變了。

“‘饒赦我的罪過吧！’”齊諾一邊摁下和弦，一邊說道，“‘人一死什麽都完了；我不怕你。但是可憐我們吧！’”

“您害怕嗎？”看着齊諾懂了自己的意思，克萊德的眼裏充滿笑意。

“不，怪物，我怕什麽？”

“不要怕。這島上充滿了各種聲音和悅耳的樂曲，使人聽了愉快，不會傷害人。有時成千的叮叮咚咚的樂器在我耳邊鳴響。有時在我酣睡醒來的時候，聽見了那種歌聲，又使我沉沉睡去；”

克萊德揚起手，歌劇似的地朗聲道：

“那時在夢中便好像雲端裏開了門，無數珍寶要向我傾倒下來；當我醒來之後，我簡直哭了起來，希望重新做一遍這樣的夢。”

随着他的語氣，齊諾不斷地推動着和弦，猶如海浪層層遞進，烘托氣氛——雖然她還有幾個月才到十五歲，但是即興演奏對她來說卻不是件難事。

克萊德停下的兩秒鐘後，齊諾摁下了最後一組和弦。

等到餘音散去，克萊德才收起姿勢。他走到齊諾的旁邊，蹭着她的鋼琴凳邊坐下。剛剛那絲在演繹中的自信不見，又變成了有些羞澀的樣子。

“你覺得怎麽樣？”他說，“明天去考試，我就打算表演這個片段。”

“很經典，很不錯。”齊諾合上琴蓋，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一定沒問題的。”

十七歲的克萊德尚顯青澀，他像是一個大男孩，內斂的個性很不‘美國’，有點像是沉默的歐洲人……不對，他本就有一半德國的血統，可他又不像是父親那樣自信。

“你還沒有告訴沃林頓先生？”

克萊德看起來消沉了些，他沮喪地搖了搖頭。

“父親一直都不支持我。”

盡管克萊德比齊諾要大兩歲，可是由于青年過于害羞內斂的性格，有的時候，齊諾反而會有種她應該照顧他的感覺。

看着失落的垂着頭的克萊德，齊諾忍不住伸出頭，摸了摸他深棕色的短發。他的頭發跟他的為人一樣柔軟。

“沒關系，反正不論何時，我都支持你。”她溫言安慰道，“永遠。”

克萊德微愣，他擡起頭眨着蔚藍色的眼睛，呆呆地注視着齊諾，任由她作亂的手柔亂自己的頭發。齊諾放下手臂的時候，指尖不小心劃過大男孩的耳尖。

那清風一般輕柔的騷弄讓克萊德的耳朵迅速變紅。他長得白，臉紅也更加明顯。

“我……我會努力的。”他結結巴巴地說。

齊諾被他逗笑了，他需要人安慰時她總是顯得沉穩，現在，她又恢複了平時開朗的性格。

“我們都認識十年了，你跟我還會緊張？”她笑道，“再這樣下去我就要生氣啦。”

“對不起。”大男孩老老實實地道了歉，然後撇過了頭，別扭地小聲說道，“我一定會成功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不讓我失望？”

聽着女孩重複了這句話，克萊德的耳尖又紅了。

“我，我的意思是……”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克萊德害羞又吃驚地問。

他看着齊諾在鋼琴凳上晃着着腿，雙肘抵在琴蓋上，側着頭向他微笑。女孩的黑發垂在肩膀上，後方落地窗外撒下的陽光，讓她看起來如此溫柔漂亮，克萊德有點看呆。

“畢竟我們是對方唯一的朋友。”然後，他聽到女孩說，“這麽重要的朋友，當然要互為動力啦。”

然後，那絲小憧憬連帶着羞澀一起都被雨水澆下了。

“我才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克萊德悶悶不樂，“你的朋友那麽多，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克萊德生性內斂，不喜歡運動，又不太會與人交際，又長了個白淨柔和的樣貌……在美國，他這種類型的青年并不吃香，因為他不是傳統大衆美國人喜歡的長相，不喜歡運動，又和崇尚運動的氛圍相反，在這個時候‘長相軟弱’也成了一種被人欺負的理由，克萊德在學校裏沒少受到無視和排擠。

可是齊諾就不一樣了，她和克萊德極為互補，她自信又陽光，成績好但是運動也很發達，走到哪裏朋友就交到哪裏，簡直比克萊德這半個美國人還要美國人。

“你不能總這麽想。”齊諾說，“每個人都需要人際關系，如果你想當演員，那麽也少不了跟別人打交道。哪怕你很厭倦，很不喜歡，但也不能表現出來。”

“你喜歡交際嗎？”克萊德問。

齊諾看了他一眼，就又輕笑起來。

“我在你的面前時，是不是沒有在學校裏時那麽開朗？”她反問。

克萊德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這樣。

齊諾嘆了口氣，她伸出手，輕輕地搭在克萊德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不喜歡跟其他人打交道。”她說，“那就把這件事當做工作去做，就算是為了你的演員夢。一個善于交談的人，總是會得到更多的青睐。答應我，好嗎？”

克萊德思考了一會，他仍然有些不情願，可是對上了女孩黑色的眼眸，他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她露出了笑容——他喜歡看她露出笑容。

……

克萊德坐在劇組一邊的椅子上，神情因為連軸的拍戲和采訪有些疲憊。

對他來說，與人交際一直都是十分令人疲勞的事情。

他低垂着頭，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右手背，曾經被女孩碰過的地方，仿佛現在還在微微的發熱。

“克萊德，我親愛的夥計，我終于找到你了。”

克萊德擡起頭，他看到自己同劇組的演員卡羅拉·哈迪和布萊迪·韋爾福德向着他走來。

“嘿，哥們。”克萊德輕輕地笑了笑，那絲疲憊似乎從未出現過。

“我們這個周末出去玩兒怎麽樣？來了德克薩斯州這麽久，光拍戲了，都沒有出去逛過。”

“當然可以，我也是這麽想的。”克萊德笑道。

他站了起來，卡羅拉就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三人向着前方走去，正好看到兩個穿着熱褲和吊帶背心的漂亮女人站在屋檐下，似乎正在聊天。

“哦，是米拉和瑪麗。”卡羅拉輕聲說，“看啊，她們可真性感，你知道嗎，米拉的前男友可是那個巴西的明星球員呢。”

“你真幸運，第一次拍電視劇就遇到了這麽養眼的女一女二。”布萊迪也羨慕地說，“不然我們邀請她們一起出去玩怎麽樣？”

“得了吧，這倆妞比我們火，之前連正眼都不給一個，請不出去的……”

克萊德沒有說話。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學會與其他人交流，反正對他來說，對付幾個人都一樣是工作。

沒想到，看着他們過來，兩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卻一同轉過身向着他們微笑起來。

“你們好啊。”

“你，你好。”

卡羅拉和布萊迪受寵若驚，可是兩個辣妹卻直接看向了克萊德。金發碧眼的米拉眼波流轉，她的目光在克萊德的身上一挑，嘴角便勾起輕笑。

“果然，你最适合的衣服還是西服。”她說，“非常帥。”

女人的話不僅僅是奉承，而是事實如此。克萊德身高一米八六，身材比例極好。他的五官歐美混血，鼻梁高挺眼眸卻是清澈透亮，不說話時，眉宇間有絲憂郁英倫的感覺。穿上西服，仿佛就是紳士一詞的代言人。

多虧他那蔚藍的眼眸，他在迷茫時像是孩子般無辜單純，微笑時又給人如浴春風的感覺。他長着一張讓人容易信賴的臉，可是在劇裏該冰冷決絕時，卻又不讓人脫戲——世界各地的迷妹被圈粉的原因，他這獨一無二的氣質算是其中之一。

克萊德眨着眼睛，他有點疑惑米拉和瑪麗的殷勤，布萊迪和卡羅拉卻是混跡過多個電視劇的老油條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便已經明白這突如其來的示好。

他們的電視劇是邊拍邊播的，原本劇組的組成就很強大，尤其導演更是一個全球知名的大導演，曾經拍過很多高質量電影。當時也是他力排衆議，非要讓完全是新人的克萊德來當男主角。很多觀衆原本是為了導演而等待這部新劇，可是電視劇一出，卻全部都淪陷于這個新出現的美國演員身上。

克萊德作為新人，完全把女一女二這兩個已經小有名氣的女演員風頭給壓了下去。優秀的劇情，和奉獻了更加優秀表演的男主角，讓世界各地的觀衆們對這部美劇不可自拔，現在，克萊德的名字幾乎和這部美劇一樣火。

克萊德被人忽視了太多年，也并沒有關注網上的風雲變動。他只是覺得這部劇似乎很成功，連帶着讓自己也多上了很多好節目，卻沒有發現這不僅僅是因為這部美劇，更是因為他自己受到了極大的關注。

米拉和瑪麗原本對他不涼不熱，現在看着克萊德風頭正茂，立刻轉變了态度。

命運真是難以琢磨，曾經那個在學校時不受歡迎的孤僻男孩，現在卻一夜之間受到了所有人的追捧。

對于米拉和瑪麗來說，能蹭點熱度都是好事。四個人聊來聊去，對于一起出去玩的事情一拍即合，克萊德幾乎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在旁邊微笑。

時至今日，他仍然對與其他人交際沒有任何興趣，那些出游和派對只能讓他更加疲憊。但是他學會了僞裝，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

在這炎熱的夏日，克萊德卻在想念那個在落地窗邊彈鋼琴的亞裔女孩，她在彈琴的時候，總是展現出和她開朗性格不同的安靜。

他一直努力，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是為了讓那個唯一支持他的女孩不會失望。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似乎夢想就在眼前，可他卻弄丢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說外向樂于交際的人從交朋友中獲得能量，那麽對于內向的人來說，交際就是一種能量消耗，獨處才會回升。其實我個人比較偏後者啦，跟人交際心好累的說_(:з」∠)_

克萊德這種性格內斂的性格混演藝圈也是種挑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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