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潑婦

“是這樣的,”白鹿笑的有些歉意:“我技藝不精,但是這有個大師,也是全國第一個過了文明八天神難度的人。”

人們之所以懷念古早版本的文明五,是因為它內容精簡,濃縮的全是精華。

而且對資源的分布、軍事交易和資源交換,都設計的極為巧妙。

“龍牧?”

柳恣眨了眨眼,莫名有種奇異的預感:“你想說什麽?”

“實際上,除了爆鋪,也就是瘋狂擴張領土,以及精鋪,也就是只占據資源豐富地帶精細化發展,這兩種打法之外,還有一個隐藏項的選擇。”白鹿推了下金絲眼鏡,完全沒有半分游戲宅男的樣子:“也就是單城流。”

單——單城流?!

“趙青玉為我引薦了龍牧,我和他在半個月前就開始讨論商議,最後決定直接動用十臺電腦,進行模拟演練。”

龍牧打開了懷中的PAD,給柳恣展示數據統計和結果。

“我拆出了《文明》的引擎和核心代碼,”男孩睫毛纖長,聲音還有些軟糯:“把這個游戲程序轉換成了一個……國家模拟器,按照目前的世界局勢進行了四千多次的模拟。”

文明這個游戲,本質上就是各個玩家扮演不同的國家,進行一場跨越五千年的文化、宗教、科技、軍事競争。

可龍牧把這個游戲,改制成了全新的模拟器,按照目前幾個國家的情況,以及錢局長給的地圖,重新設計了大陸的形狀、資源的分布,以及這幾個國家的各自勢力。

游戲中,再次出現了蒙古、臨國、宋國、金國。

每個國家的扮演者,都是用邏輯來思考對策的天神級AI——它們可以毫無感情的處理問題,用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結盟、背刺、反叛,甚至投降。

“這四千次的競争中,扮演臨國的智能AI一共贏了六次。”龍牧給他展示每一場的記錄和數據分析,語氣平靜:“而每一次贏的時候,臨國都是單城流的存在,猶如一個冷血而足夠精明的商人,在算計和操縱着四個文明之間的每一場戰争——”

“你是怎麽設定的?”柳恣震驚道:“文明程度也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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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的科技水平,我們的工業能力,全部都是對應着分配的。”龍牧擡頭看向他道。

“可是在一千二百餘場的精鋪流發展中,有八百三十二次,其他國家以各種方式征服了周邊的省市,造成了大規模的科技洩露和工業産值轉移。”

“而這八百三十二次中,有接近三百餘場,臨國選擇了投降認輸。”

“我們的選擇,只有單城流,只可以是單城流。”

而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柳恣不是一個迷信的人。

但是他接觸科技越久,遇到越高明的東西,便越覺得有種窺得天機的感覺。

2030年,科技處在第四次革命的巅峰。

從2000年起,科技的發展速度就開始超越了許多科幻小說家的想象,各領域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

細胞的人工設計、全息模拟技術的試運用,VR技術和游戲頭盔的普及,還有計算機運行速度和計算能力的不斷擴展……

他清楚,龍牧只是沒有時間和機會嘗試更多次的運算——

如果運算量不是四千,而是四萬,四千萬,電腦會如同開了天神之眼一般,幫他們看見平行時空中的無數種可能。

“時間還早,”柳恣深呼吸道:“說說你看到了哪些結果。”

龍牧本身只是會玩這種策略游戲,但并沒有太多治國和領導的能力。

但是他清楚如何設計程序,絕大部分細節也是詢問了政府部門的好幾個高層。

AI本身不是神,也是根據模拟器中實時的演變來進行策略選擇的。

由于臨國科技水平遠高于處于中古時代的宋國金國,而且工業産能在不斷地恢複,所以AI嘗試過接近兩千餘次的爆鋪流打法。

這種打法的核心很簡單——推科技,加速擴大工業規模,建造更多的軍工廠,然後開始進攻附近的宋國和金國。

根據統計結果顯示,前期确實非常輕松的就能夠拿下一個國家甚至是兩個國家,吞宋滅金的用時短則五年,長則幾十甚至幾百年。

但重點在于中後期。

吞噬了太多領土的臨國,就如同大腹便便的蟒蛇,體寬身粗而行動不便,全國各地全都開始出現各種隐患。

第一個問題,就在于內亂和造反。

戰争會降低人民的幸福程度,而反戰思潮一旦爆發,就極有可能造成首都甚至多個地區的暴亂,這并不是單純靠武力就能夠解決的問題。

——這些內亂會直接影響工業、農業等多地區的生産,甚至造成多個現有設施的損壞。

暴民們為了表達憤怒,會不計後果的損毀國家財物,做出種種難以挽回的事情。

而在模拟之中,由于領土的無限制擴大,更多的統治問題不斷出現。

饑荒是最主要的問題之一。

在程序設定中,臨國的糧食産量遠高于中古水平,但是基建單位不足,不可能在短短幾年裏讓十幾個省的人都能吃上飽飯。

而饑荒會引起瘟疫,帶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蒙古、金國是高機動性的作戰方式,也會通過各種方式劫掠或者占領城池。

一旦工業産能轉移,科技洩露,臨國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騎兵和投石車了。

“精鋪流的結果好很多,”白鹿坐在旁邊,手中抱着同樣的統計結果和研究報告:“精鋪會讓人口負擔減輕,而且反戰情緒會比爆鋪時減輕很多,內部問題相對而言很少。”

他翻出幾頁截圖,給柳恣看不同時期的發展情況模拟。

“精鋪可以讓四個省市在十年內達到1950至1980年代的生産水平,當然這需要政府不斷地避開戰争和內亂,全心全力的謀求發展。”

柳恣看着截圖下方的文字分析,思路跟得極快:“但這會讓臨國在外交上處于不利地位。”

“是的。”白鹿點頭道:“您果然适合做元首。”

臨國如果全力謀求發展,必然需要讓奪得的城市來分擔工業需求,比如某省生産日用品,某省生産軍工品。

可綜合化發展的越好,臨國本身就越像一塊豐碩肥美的肉,會被附近三國的人都盯上。

果然,根據電腦的模拟演算,臨國在專心基建的狀态下,被三國聯手開戰的概率非常大。

而放棄基建效率,投入大量産能進行軍防發展,也未必能扭轉局面。

一旦某個城池被強攻下來,可能會有大量的人民和裝備落入敵對勢力手中,進而造成大規模的科技洩露。

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有的東西,電腦不會模拟出來,但是我們必須要考慮到。”柳恣揉着眉頭道:“我們和這些國家交戰,除非萬不得已,不會使用芥子氣等反人類的武器。”

可是其他國家,未必會有這個慈悲之心。

一旦他們窺得科技的些許奧秘,極有可能不惜代價的采取手段,然後攻破臨國。

白鹿跟着嘆了口氣,去冰箱裏拿了三罐汽水,想了想又把柳恣的那一份換成了啤酒。

“單純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這幾個國家在對局裏的外交都相當不可靠,”龍牧舉起平板道:“沒有一個是能長久結盟的。”

柳恣噗嗤一笑,擡手揉了揉這小局長的頭發,笑着道:“也算是開了天眼。”

“那,單城流的概念,是不是這樣的,”他往後坐了一點,用更放松的姿态道:“我們把整個揚州城,建設成一個高度現代化的華都?”

華都在一開始,只有一個內城。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開始有了內外環,再一圈圈的往外擴張,發展出五六七八環,城市雖然有功能分區,但聯系緊密交通便捷,防守成本也會非常的低。

兩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我大概懂你們的意思了。”柳恣的思路逐漸開闊起來:“我們不一定要墨守成規,可以收下附近幾個城市,但不建設只開墾資源,在監控狀态下回避戰争——”

他們只用保下,也只用一座城市,也就是如今的揚州城。

“華都有接近兩萬平方公裏的面積,”龍牧認真道:“我們不用這麽大,但是要足夠成熟的發展,防守的事情可以交給我來做——特斯拉電圈和石墨烯的配合電爆已經開始實驗了。”

PAD上的地圖被投射到辦公長桌上,一切都越來越清晰可觀。

如果整個國家,能夠單城流發展,不僅工業的集群化效應會非常明顯,人口識字率也會非常可觀。

——占領下四五個省市,只會讓掃盲運動變得更加困難。

臨國本身原住民只有幾萬人,一旦貿然擴張到幾百萬人甚至幾千萬人,極有可能會被落後的文明反噬。

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非常重要。

三人又交談了很久,柳恣把所有的資料看完,又問了好幾個問題。

他确實啓發很大,也吩咐下去召集高層再次開會。

待白鹿把龍牧送回江銀之後,柳恣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看着窗外越來越耀眼的陽光,略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有種,突然被導演遞來劇本,看完了幾千集正劇和同人的感覺。

這豈不是人算不如AI算,電腦算的又快又精,簡直可以推演出個上下五千年來。

但,恐怕算不出變故。

柳恣自己雖然對程序什麽的不太了解,可他清楚一件事。

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

未來到底會是怎樣的走向,不是幾臺電腦可以完全模拟出來的。

但這個單城流的思路,确實沒有問題,可以最大程度的推進臨國文明的複蘇,以及工業産能的高速恢複。

這是個自顧不暇的時代,他們臨國不是來這片大陸上做慈善的。

都自求多福吧。

——

官員們舞會之後休憩了一天,第二天則紛紛坐上了小電瓶車,開始準備洽談新的生意。

第一項自然是玻璃的出口。

宋朝沒有如此幹淨透亮的玻璃,窗戶都是木欄糊紙,唯一相似的成品是水晶——但水晶太貴了,斷然不可能拿來做窗戶。

在第一天抵達揚州城的時候,趙構就一眼發現他們的窗戶不僅可以擋風,而且還能清晰視物。

古代沒有能力進行化工品的大規模提純和生産,自然搞不出這種東西。

成本雖然低,但賣還是得賣貴點——揚州城忙着建工業園農業園動物園(?),哪裏都缺錢。

柳恣并不喜歡跟人讨價還價,自然又把菜市場老手錢凡錢局長請了出來。

一看見這個笑容可掬的小老弟,趙構頭都是大的。

玻璃的訂單自然是談的極其爽快,送貨上門包安裝,第一步是給宮裏上下裝活動玻璃窗附贈紗窗,還有一堆貴族等着皇家同款,巴不得多給點錢好插隊領貨。

而第二個要談的,就是煙霧彈了。

在金國撤軍之後,臨國擁有了一大口喘氣的時間,在軍防方面緊鑼密鼓的籌備着,連雷達的安置也盡量的在往這個方向湊。

軍工廠的第三批煙霧彈已經投入使用,但目前也就用來軍事演習,斷然不可能拿出來給宋國的官兵看。

除此之外,槍支彈藥開始試生産——

圖紙和材料都有,某些零部件可能需要用機床慢慢搞,但并不算難。

中世紀和近代造的槍支不夠好,那是因為膛線不好拉,沒辦法把槍管搞成圖紙上的理想化形态。

可現在數控機床在車間裏到處都是,刀具材料管夠,哪裏還有拉不好的膛線。

這些當然都在保密之中,暫時還不能洩露出去。

當初用來攻占揚州城的煙霧彈倒是可以賣出去了——畢竟差距正在不斷地拉開,而且這也是在可控範圍內的。

宋國斷然不可能拿他們賣的煙霧彈來打臨國——臨國對付這種玩意還是經驗豐富,真來了也不慌,搞不好還能反客為主的将宋國一軍。

但這煙霧彈拿去給宋國人怼金朝和蒙古的人,那可就是綽綽有餘了。

無論射箭還是砍殺,都需要清晰的視野。

攻城的時候,更需要視野,畢竟雲梯架在哪、哪個垛口有一群守兵端着火箭等着,那都是需要眼睛看的。

正因如此,煙霧彈在這種冷兵器時代,兇的根本不講道理。

錢局為了給他們掩飾着東西的效果,找了個地勢開闊通風良好的校場,吩咐下屬出來操練一下。

官員們昨天看電影看的一愣一愣的,到現在都在回味裏頭的劇情。

文化局的人聽了吩咐,不會把那些洩露軍事情報的片子放出來給他們看,自然挑的都是些兒童向的魔幻片,比方說納尼亞傳奇。

——在屏幕上看到性感女巫在線施法的時候,所有宋國人都以為這是真的。

他們今天被領到校場來,其實已經等着看錢局來個大變天龍了,心裏都充滿了迷之期待。

這次回臨安之後,可以吹三年了。

錢局跟他們兵部的人混熟了,和趙構也相處的頗為愉快,此刻言簡意赅的解釋了一下這個東西的用處,便發了信號,示意他們可以操作了。

下一刻,伴随着煙霧彈的投擲,場下的空地出現了不同顏色的大量塵煙,直接模糊了近遠景,讓他們根本看不見遠處的情況!

錢凡為了視覺效果和創收,吩咐煙霧彈做七個顏色随便他們挑,在演示的時候也連扔了幾個,搞得現場跟彩虹沙塵暴一樣。

雖然這已經是來揚州的第六天了,但還是有人能直接被吓得跳起來,明顯是沒見過世面。

趙構并不知道這是一筆新的生意,還以為是什麽表演,腦子裏尋思着這要是用來防禦金軍,恐怕是相當的好用。

——人都看不清楚,怎麽射箭?

果然有好幾個武官露出狂熱的神色,開始拉着錢凡談生意。

錢凡本來就是個人精,自然露出為難的神色,頻頻的看向柳恣,做出一副難為情的神色。

還有人得了趙構的授意,開始給他的衣服裏塞金條。

“別別別,有事好好商量,”錢凡心想別玩脫了,把金條塞回去正色道:“也不是不能談。”

為了哄擡物價,炒作産品,這煙霧彈當然不能跟賣白菜似的按斤賣。

一群人看完了煙霧表演,坐着車回去其樂融融的吃了頓自助餐,又開始新一輪的讨價還價。

趙構從前可不會花這麽多銀子砸在軍防上——寧可掏幾十萬給自己賀壽,也未必肯給将士們多添幾件寒衣。

可現在不一樣。

他多了子嗣,增了希望,是無論如何都要把宋國給守下來的。

最後錢凡被輪着敬酒,終于不堪其擾的松了口,表示肯多賣他們五個。

一共三十個煙霧彈當晚成交,價格也相當的漂亮。

宋國的君臣這幾天裏吃好喝好,過足瘾了才回臨安,走之前都戀戀不舍,都覺得頗有些可惜。

柳元首帶着人微笑送別,斷然不可能留他們多呆幾日——

在來之前,就已經商議好了接待的時間,絕不可能讓這幫人在自己這混吃混喝一兩個月的。

宋國官員私下賄賂自己參政院裏的人,連着幹了七八次,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

他心裏清楚,但凡活得明白點的人,都不會因為錢跟着宋國的人走。

因為不值得。

臨國就算再如何倒退,也是開明又現代化的地方。

到了宋國沒WIFI沒空調沒電腦,連官員都上下迂腐封建,去個屁。

時間一晃就到了八月末,眼看着已經入秋了。

龍牧越來越忙,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裏去。

唯一能到處晃悠還哼着小曲兒的,恐怕只有趙青玉那小混蛋了。

柳恣心裏清楚,這崽子把龍牧推薦給白局長,明顯是有私心的。

他巴不得龍牧有一萬個理由能從那籠子裏放出來,多呼吸下外面的空氣,不用被龍老爺子關在家裏頭。

趙青玉雖然是龍教授的學生,表面上恭敬乖巧,可骨子裏頭的不安分是沒辦法消磨掉的。

他根本不理解老爺子為什麽要這麽做——

且不說時空異變之後,所有科研都進入了待複興的狀态。

單說異變之前,有什麽東西是需要龍牧從一出生起就要準備學習的呢?

要知道,單說軍力,在二十世紀就有了原子彈,一炮轟下來別說國家,整個地球都能被炸成鹹豆腐腦。

也算是人類作死的極限了。

而醫療和其他領域,那都是有無窮的謎題的,今天攻破這個難關,明天還有下一個,哪裏是能靠龍牧從小開發大腦就能解決的啊。

——老爺子這麽折騰他,這是為什麽啊。

趙青玉別的能力可能一般,耍小聰明這方面可以是登峰造極。

他今天悄咪咪讓錢局催特斯拉電圈的事情,明天讓白局長再拉着龍牧看看對局和數據,龍牧能在外透氣的時間就越來越多。

趙青玉自己不貪玩,也沒想着天天粘着這朋友,只是單純希望他能多接觸下其他人,別活得太孤獨。

但沒過多久,老爺子好像覺察到不對勁,又給龍牧下了規矩,讓他一三五七的那四天都必須待在家裏,只有二四六才可以出門。

對外宣稱的則是,龍牧年紀還小需要教導,不能揠苗助長。

龍教授德高望重,在江銀資歷和地位深厚,而且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就是柳恣也不好意思再要求什麽。

趙青玉在知道這結果之後,只委屈了幾秒鐘,就又抱着論文蹬蹬蹬地進了龍家的宅子,在老爺子面前端茶倒水說漂亮話利索得很,完全不像那個背後動些歪心思的小壞蛋。

只不過,在拿走老爺子陶瓷杯幫忙續熱水的時候,動作稍微慢了一丢丢。

龍牧待在家裏的時候,繼續悶頭看書看文獻,完全沒有感覺到苦悶。

這已經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了,就如同每天要喝幾杯水一樣。

“龍——牧——”

極其微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龍牧擡起頭,發現趙青玉不知怎的就溜了進來。

他有些詫異的想說什麽,卻看見趙青玉做了噤聲的動作,蹑手蹑腳的關上了門。

青玉今天怎麽會來?爺爺沒有安排他過來啊?

趙青玉随手把屏蔽聲音收發的騷擾器貼在了他房間的音響上,笑眯眯道:“我溜進來看你啦。”

龍牧思索了片刻:“你黑掉了指紋系統?”

“一點小小的手段而已。”趙青玉想看眼他在讀什麽,發現又是編程還是計算機什麽方面的書,只打了個哈欠道:“你該休息會兒啦,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

他今天沒有帶糖過來,可手裏摸出個switch,開始笑眯眯的陪龍牧玩簡單的游戲。

管家在樓上忙着算賬,老爺子在辦公廳裏上班,趙青玉把時間卡的非常精準,摸完魚就跑沒讓任何人抓到。

龍牧雖然隐約感覺自己被帶壞了,但也漸漸能感覺到其中的樂子出來。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太久,從來沒有這樣打亂過。

至于友情……

也許從期待看見他的時候,就已經是友情了吧。

龍牧的爸媽都是大學教授,但家裏的氛圍很冷淡。

龍媽媽反對老爺子的教育方式,但是沒有辦法反抗和帶龍牧走,最終只冷漠的在學校裏做研究,既不對這孩子的早慧感到驕傲,也沒有能力改變這孩子被鋪好的人生路線。

龍牧的爸爸雖然在學校裏受人敬重,可是也不敢忤逆父親的要求——

所以時空異變的時候,他和趙青玉一樣,都突然失去了雙親,陷入毫無結局的等待裏。

他們的父母都還活着,也都還存在着。

可是,已經與這兩個孩子都毫無關系了。

從時空異變之後,龍教授就更進一步的對孫子加強管教。

可趙青玉就像一只泥鳅一樣,毫不客氣的打亂了龍牧的生活。

他教龍牧怎樣撐着手假裝看書實際上悄悄打個瞌睡,帶來檸檬氣泡水和他一起看些毫無營養的卡通片,兩個人學海綿寶寶和派大星說話,笑的和沙雕一樣。

龍牧不知不覺間,越來越期待看到他。

好像确實被帶壞了呀。

農業局。

“做的相當不錯啊!”蔡餘蕭檢查完辛棄疾的工作成果,相當詫異的點了點頭:“給你漲工資好了!”

這宋國人做事相當靠譜啊,比自己辦公室裏那幾個愣頭青好多了!

辛棄疾沒被這麽熱烈的誇過,相當的不好意思。

他才是那個應該感謝的人啊。

這兩個月他學到的知識,已經不亞于去宋國最大的藏書樓裏逛個幾圈了。

蔡餘蕭翻看着辛棄疾整理的文獻資料,正準備再說點什麽,遠處突然傳來小年輕急急忙忙的腳步聲:“蔡局長蔡局長——不好了——”

蔡餘蕭轉過身去,見是科研組的組長一臉哭喪的跑過來,下意識道:“實驗田出事了?着火了?”

“還不如着火了!”鄭組長一個頭比兩個大:“實驗田裏的莊稼,全被割了!”

別說他一個人了,技術組的一群人現在已經開始嚎了。

這搞農業研究的人,從來都不像化學物理那邊能等一兩個星期就出結果。

但凡是個莊稼,總是要生長周期的,更何況他們在搞得是水土育種研究,還等着改良現代育種在古代農田裏的适應能力,誰想到會遇到這種茬子!

辛棄疾跟着他們一起沖了過去,一出辦公室就瞥見遠處的田野裏禿了一塊。

農業局為了研究古代土壤的成分,以及進行各種種類的試驗研究,專門買下了一個莊園,在旁邊建了現代化的小樓。

所有實驗田的外緣都建了防護用的普通莊稼地,水稻和其他作物種了不少,為的就是能打掩護,也能擋住一部分鳥雀和山雞的糟蹋。

他們設了攝像頭和防護網,可那防護網竟然被人連夜砸毀,一看就是被盯到成熟之際,有人趁着夜深過來割走了他們的水稻和玉米!

那些東西根本不是用來吃的啊!!!

是用來測試含糖度遺傳性以及各種科研數值的啊!!!!

辛棄疾跟着蔡餘蕭過去的時候,好幾塊試驗田都被弄得亂七八糟,搞得跟野豬拱過一樣。

那防護網隔了三層,明顯是有人用鈍物或者利器破開的——野豬根本沒有這種腦子。

“應該有監控吧。”他自知自己不是臨國人,有種莫名的不安:“應該能找到元兇。”

蔡餘蕭拍了拍他的肩,暗示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只過去安慰其他的科研員。

如今,哪怕找到了元兇,甚至是找到那些被割走的作物,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雖然有被改良過的育種,明年也不會被餓死,可是今年一整年的培育和研究,在眼看着就要驗收結果的時候,有大半都打了水漂。

監控結果很快就調了出來,果不其然是附近的村民幹的。

——他們特意拉着牛車還有手推車,就是為了半夜過來偷割這些顆粒飽滿又生長良好的作物。

找這些人,能追究什麽損失呢?

沒收他們家的那幾塊破田,還是沒收他們家的牛馬,還是把他們都當衆吊死?

蔡餘蕭最煩這種安撫人心的活兒,此刻也不得不耐心地開會做思想工作,把所有科研人員的情緒撫平以後,再吩咐警察局那邊把人帶過來。

他自己早就想到了可能有這麽一出,但又不方便貿然拉電網弄死人,只是弄了三層兩米高的防護網,還特意種了僞田。

可人心之貪,哪裏是他防得住的。

錢凡的手下把那二十幾個面色木讷的莊稼漢帶了過來,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幫哭鬧着要尋死覓活的農婦,這一來就抓了五十多號人,明顯是想搞法不責衆的這一出。

科研員都是用機械種田,基本上都皮膚白淨如書生,那而那些莊稼漢農婦個個面黃饑瘦,臉上寫滿了風霜。

“憑什麽說是俺們割的啊!”

“要命了啊官老爺欺壓民生了啊!”

“為什麽抓俺相公,俺們要去衙門裏告你們!”

蔡餘蕭皺眉揮了揮手,旁邊的人啪的扣扳機放了聲運動會用的發令槍,吓得那幫農夫好些個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旁邊的人上前一步,把他們半夜偷割水稻的監控直接亮了出來。

那些鄉野之人雖然不知道這屏幕是什麽,但都認識上頭自己的身影,好幾個也露了臉的農婦直接滾到地上,開始撒潑放賴起來。

“起來!”蔡餘蕭怒斥道:“再撒潑就把你們都剝光了挂城牆上頭!”

這話簡直比殺頭威脅力還大,那群人又灰頭土臉的站在一起,但完全沒有羞恥的意思。

“你們臨國人這麽有錢,割你們點莊稼怎麽了?!”

“俺們家的伢兒都要餓死了喲,這還怎麽活啊老天爺——”

有人開始訴苦,有人開始哭天搶地,還有的莊稼漢試圖強詞奪理的跟他們辯解,說明這種搶劫是合理合情的。

他們早就注意到這些臨國人在種田,還往田裏灑了好些東西。

——聽說臨國的人都是神仙保佑,搞不好吃了這稻谷就無病無災,還能多活幾年哩!

哪裏還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

旁邊那些實驗員這時候臉色全都是青的。

跟文盲是真心沒辦法講道理,人家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警察局過來辦案的人也很為難,他們沒碰到過這種事情,只小聲問蔡餘蕭要不要把他們都抓起來。

蔡餘蕭不可能做慈善,把這些人全都請到農業局裏來幫忙——

他種田有機械,科研有研究員,根本用不着這些連拖把都未必會用的莊稼人。

可是試驗田的作物已經被這幫人幾乎都吃了個幹淨,還有好些是沒到最佳采摘、收割時間的。

一切都付之東流了啊。

蔡餘蕭嘆了口氣,開口道:“這片田是用來祭祀克蘇之神的。”

“你們吃的,都是給神靈的祭品。”

那些莊稼人瞬間變了臉色,這時候才露出惶恐和後悔的表情來:“祭品——祭品?”

“俺們吃的是給神仙的供品?!”

“九月九要上供神靈,”蔡餘蕭嘆了口氣道:“凡人吃了這東西,是要發瘟疫的。”

有人當即就開始摳嗓子眼,開始哭着磕頭了。

辛棄疾站在他的身側,看着這些人恐懼不堪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離宋國越來越遙遠。

他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愚昧和落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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