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沙雕

人的本性都是逐漸暴露出來的。

柳恣的屋子裏只住他們兩人,趙青玉因為要天天跑科研所的緣故已經住回了自己的家裏,偶爾才過來看看而已。

而這1203,現在就像個加大加強版的元首辦公室了。

房客雖然是一個僞高中生和一個僞元首,但是每天來來往往的人至少有六七個。

兩個秘書,一個醫生,一個廚師兼保姆,還有來自各個部門過來親自彙報工作的頭頭。

柳恣的那條腿處在薛定谔的好與不好裏。

碰到想推掉的工作、想打回去的人,那腿就疼的讓人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直接讓醫生出來把人都打發走。

但如果是碰見錢凡帶着揚州城的熱乎吃食過來,又或者四五個朋友來找他打爐石或者昆特牌,那自己住拐杖下地都沒什麽問題。

從前住在揚州城的時候,辛棄疾不是泡在圖書館就是泡在農業局加班,柳恣更不必說,幾乎都睡在辦公室裏忙活三國之間的各種公務。

現在,辛棄疾依舊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柳恣不是在摸魚就是在加班,但出入地點倒是奇妙地統一了。

人的身份,與對自己身份的認知,往往和衣服與環境有關。

柳恣以前出入參政院都穿着平整修身的制服,無論言行舉止都極少出格,多半是社會前臺在表演性的讓他成為一個冷峻疏離的臨國元首。

但現在天天宅在家裏,就是來客人了也就披個外套,誰還穿那些個麻煩東西。

辛棄疾先是見了他的小兔子睡袍,見了他的小松鼠睡袍,還有豔紫色還露鎖骨的絲綢睡袍,已經覺得自己對元首兩個字的認知被完全刷新了。

結果某天柳恣讓他幫自己拿東西,一拉開櫃子有整屏各種風格和款式的睡衣睡袍還有睡袋,小辛同學看得懵了半天。

“對——今天泡完澡穿那個松紋鶴羽的浴衣,”柳恣聚精會神道:“左邊第三欄第四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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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廚師都自然早就熟了這柳元首亂來的行事風格,可是辛棄疾不熟。

他雖然知道,這個泡浴缸還要玩一缸子泡泡浴芭的男人,跟那個從前喝的滿臉酡紅的男人,跟那個冷冰冰又成熟穩重的男人,是同一個人。

但心裏總感覺怪怪的。

在宋國,別說皇帝了,但凡是有點身份的人,都不能有輕浮嬉笑之态,否則就是不恭不敬不穩重。

可他現在貴為元首,行事作風甚至比同齡的臨國青年更散漫一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辛棄疾雖然什麽話都沒往外講,看見啥非常自覺主動地往心裏憋着,但柳恣一眼就瞅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的那樣子,笑的又直樂。

“怎麽了?”辛棄疾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還打量了眼自己是不是衣服沒穿好。

“不,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子,不太像元首?”柳恣問道。

“呃這個,”辛棄疾保持着在皇宮裏修煉出來的警覺狀态,下意識地說着套話:“不好評價……”

“我那天翻小黃漫的時候随手擱餐桌上了,是被你看見了吧。”柳恣打了個哈欠,擡胳膊道:“出去轉轉吧。”

辛棄疾點了點頭,非常熟練地把他抱上了輪椅,确認關好書房和卧室的門了以後把他推了出去。

作為房客,不僅可以在這白吃白住,偶爾還能夠得到這房主的一對一小竈教學,光是考試成績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往上漲,平時幫柳恣整理文件或者泡咖啡自然都是應該的。

——而且柳恣家的廚子,手藝确實好的不得了。

柳恣宅歸宅,但有時候公務處理完了還是要出去透透氣,便會讓辛棄疾在周末的時候推着他在路邊走走。

鎮子并不算大,而且很多老官員都住在這舊城區裏,自然路上總會碰到熟人,見着誰了都能打招呼。

其實單純論電動輪椅的蓄電能力和各種性能,哪怕柳恣就是開高速檔自個沖到揚州城都不是問題,偏生這貨就是喜歡看辛棄疾局促又乖巧的樣子,周末傍晚就讓他推着自己到處轉悠。

那些個張伯伯王伯伯,李阿姨孫阿姨,在跟柳恣簡單寒暄幾句以後,都會把目光投向站在輪椅旁的辛棄疾身邊,意味深長地問一句:“這位是——”

怎麽還束着發髻呢,宋國人?

辛棄疾一開始見着這些長輩和官員都有些慌,可時間久了,到後來竟然能流利自如地跟所有人問號寒暄,連每個人的官級身份家裏養貓狗了沒有都記得清清楚楚。

天資不錯。柳恣心裏滿意地蓋了個戳。

可以培養成自己的秘書了,但願他将來高中順利畢業以後能考得過CAT。

秋天空氣清新天光燦爛,辛棄疾陪着他原本想去公寓附近的小公園裏看看桂花,柳恣卻吩咐往公園的南邊推。

那邊是兒童的活動區,有各種滑梯秋千之類的東西,平日裏他們都不往那個方向轉悠。

“往前一點……左拐。”柳恣指了指地上:“看這個。”

幼安愣了下,一眼就看見那沙坑裏的東西。

原本是供小孩子打滾玩樂的沙坑,裏面竟然用泥沙堆築雕塑出時都的蒼白之廷出來,不光是兩宮之間的懸空走廊、孔雀翎狀的側庭,還是那牆面上或雕或繪的克蘇之神圖騰,全都如同把那時都的建築給按比例還原了一樣。

“這是——”辛棄疾詫異道:“這是用機器做的嗎?”

“很明顯,是一個人用手做的。”柳恣也打量着這沙灘裏略有些突兀的仿真沙雕道:“而且,是被熊孩子推倒好幾次以後,一遍又一遍重塑完成的。”

“什麽?不可能吧?”辛棄疾在放好輪椅的固定架以後,湊過去看了眼沙雕的每一個細節:“做這麽細致的雕刻,起碼也要幾個月不止吧。”

“後來被人用特殊膠水定型過,也沒人敢推了。”柳恣慢悠悠道:“猜出來是誰幹的了吧?”

“厲部長?”辛棄疾回頭道:“她特意過來堆的?”

“也不算是特意吧。”柳恣摸着下巴道:“梨子每次想工程方案或者想心事的時候,就拿個小馬紮來沙坑裏堆城堡和宮廷,或者堆些神話裏才有的奇怪建築。”

“她每次玩沙子都玩的聚精會神,工具都帶的是全套的——後來就被城南城北公園的人禁止出入沙坑了。”

“為什麽啊?”辛棄疾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都是藝術品啊!”

“人家确實就是過來玩沙子的,”柳恣擺擺手道:“雖然玩的比較高端,但也是在認認真真的玩沙子。”

厲栾的這個癖好,在某些時候對小孩而言就跟大魔王在搗亂一樣。

城南城北一共四個沙坑,在建設部的工作陷入瓶頸期,或者噩夢做的太頻繁的時候,厲栾都會過來堆沙雕做建築,甚至出現過一夜之間四個沙坑被六個沙雕占滿的情況。

——全是沙雕還怎麽玩啊!!!

家長們又都不好意思破壞這些美輪美奂的建築,只好把孩子們打發到旁邊去玩秋千。

從前有個熊孩子不小心踩垮了其中剛做好的回聲羽廊,被旁邊的家長拎起來當場打了一頓屁股。

當天晚上厲栾大魔王就又搬了個小馬紮過來,開始全神投入的做更大更精美的沙雕,一做就是一夜。

這個事兒倒是真的超出了辛棄疾的認知,他聽完故事以後愣了半天,又問道:“那現在這幾個沙坑——”

“孩子們都不敢進去玩了,怕被家裏大人揍。”柳恣擺手道:“公園禁令沒什麽卵用,新來的小孩要是進了這些堆滿建築的沙坑裏,還會被公園裏的大孩子們訓的。”

“那厲姐……”

“她還是老樣子,心情不好就半夜開車過來堆沙雕。”柳恣笑道:“你別看參政院裏每個人都一板一眼的,私下裏什麽性子都有,我還真不是最奇怪的那一個。”

“她老是半夜出沒,就不怕出事麽?”

“梨子的槍法……嗯……”柳恣眯起眼睛道:“江銀城可沒人敢招惹她。”

現在估計揚州城的人也不敢了。

“其他人,也有這些不為人知的一面嗎。”辛棄疾詫異道:“我當初在參政院裏呆着的時候,覺得各個臉上都寫着生人勿近,每個人工作的時候都很嚴肅。”

“錢凡夠嚴肅了吧。”

柳恣眨眨眼道:“你知道,他在江銀城裏,還有個什麽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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