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婚禮
人之所以要舉行婚禮、葬禮,是為了儀式感。
儀式感的作用很多,包括但不限于獲取群體性的接納和認同感、自我暗示和心理撫慰,以及假借這個名義進行交易往來。
但更重要的是,這些儀式不能輕易拔除,如果上來就全部都嚴令禁止趕盡殺絕,不但會引起人們的逆反心理,還可能讓這些儀式轉為地下活動,進而産生更多的麻煩。
宋代的婚禮,比想象的遠遠要複雜很多。
一旦确定婚約,男女雙方要通過媒人定好日子,由男方準備首飾酒器等送定禮過去,婚啓用紙必須是銷金有色紙,還要用紅綠銷金魚袋裝好,禮盒的用料和塗繪也要頗為講究。
女方拿到定禮之後,要把定禮放在正屋廳堂上,不僅要進行告祭和祝禱,還需要回送一半規格的定禮。
除了定禮之外,男方還要置辦‘三金’,準備另一份豐厚的聘禮,同樣也要耗費頗多。
定禮完了是聘禮,聘禮完了是財禮。
這三樣送完之後,還要有一道出嫁前的‘催妝’,需要由男方向女方家中送出各種首飾衣衫用于新婦打扮,女方也要回贈金銀器物,以及各種衣袍靴鞋。
等到了終于能成婚的前一日,女家要去男方家裏‘鋪房’,意思就是要在他們那弄個小帳篷臨時睡一晚,又要預送一部分的嫁妝。
這鋪房本身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活絡兩家的交際與情感,但是到了南宋中後期就變成炫富的途徑之一了。
從一開始只送各種手工藝品,到後面還要送雞鴨牛羊,搞得就跟置辦年貨一樣。
仔細一算,僅僅是從訂婚到結婚,就有四五樣反複交易的借口,而且如今風頭更勝,一群人是打碎牙往下咽着在擺譜裝闊。
參政院的人翻了很久資料,又找相熟的老揚州人仔仔細細問了一遍流程,最終想了個法子。
既然要引導人們能夠進入新的禮俗裏,就一定要把環節做的有觀賞性。
而且這個‘給予’和‘回贈’的環節,最好追加到六七次,做足儀式感。
那麽最合适的觀禮場地,自然就是廣陵禮堂了。
從異變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年,這三年裏,從來沒有哪個江銀的姑娘選擇嫁給揚州的小夥子,雖然聽說戀愛的有好幾個,但都是一見着男方的公公婆婆,就各種沖突都出來了,最終都是不了了之。
畢竟人家的父母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媳婦在外面抛頭露面,坐沒坐樣還穿的那麽暴露,搞不好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
而江銀的男性倒是有三四個和揚州姑娘結婚的例子,而且在聘禮之類的事情上都很好商量。
那幾個結婚的人無論心誠或者不誠,都知道有民政局的人盯着這事情,在下聘禮定禮的時候都是把家裏值錢的東西拿了出來,除了金銀首飾之外,還有少量已經買不到的電子産品。
那些個女方的家裏拿到這樣的寶貝,自然是揚眉吐氣,恨不得逢人都要炫耀一波。
而正因為男女方通婚,那些個女方的家庭漸漸也通過上門走訪覺察到了種種好處,開始同意在家裏牽設電線,讓專業人員給家裏安置電燈。
揚州城裏出來的姑娘自然都是勤勉孝順的典範,缺點是沒有自己的人格,做什麽事都如同仆從一樣溫順聽話,但也因此不會引起婆家的反感,反而大家都會有些心疼這樣的女孩子。
其中的愛情和婚姻故事,可以講個三天三夜了。
眼下事出突然,不可能臨時拉攏一對陌生人結婚,開會的人一拍腦袋,決定安排兩個實習生去舉行婚禮,來一出表演性質的公開文化課。
為了能讓揚州人有代入感,他們否決了同性婚禮,還是安排了一對異性實習生來當演員。
厲栾原本在旁邊打着瞌睡,睡了一半被拎起來畫婚禮場地。
旁邊寫手出身的小年輕在鍵盤上敲得噼裏啪啦,不斷地聽從其他人的建議進行修改。
他們要的最終目的,是把廣陵禮堂作為一個長期的、有神聖意義的結婚場地,讓那些嫁娶的民衆可以在這個特殊場地進行儀式,同時讓民政局的人可以以此為契機,帶動整個城市的文化發展。
首先要設計遞進的階梯,階梯上要鋪着象征人生道路的白地毯。
附近要放着各種象牙白的雕塑,雕塑上面最好籠着些帶着珠光的薄紗,增加神秘的感覺。
給予和回贈的禮物被設計了好幾次,但最終還是決定使用能在農業園量産的紅白玫瑰,自然又要填補上各種有象征意義的詩歌和念詞。
第一個環節,自然就是新人在族中長輩的注視下拾階而行,且走十步停一刻,接受雙方長輩贈與的花朵。
想穿臨式的婚紗可以租,不想穿可以用自己的嫁衣。
人們在編故事和瞎折騰這兩件事上,還是頗有天賦的。
他們設計了一整套既不費錢又非常裝逼的環節,而且決定把一樓的左右大廳都永久裝修為婚禮場地,還打算再搭建一些個拱門、懸空走廊之類的東西,增加觀瞻效果。
除了帳幔、白紗、假花瓣之外,高空要垂下能反光的東西,以及打光投影等等該如何布置。
最重要的是,他們将派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作為代表,給主動接觸新禮的新人贈送一對戒指,作為見證和認同。
戒指和上面鑲嵌的石頭自然不值錢,但從顏色和質地來看只能說沒有廉價感,成本大概是五十塊一對。
但這戒指只要沾上官方的授意,得到‘永恒之戒’的名義,就會有另一層的昂貴性質了。
就好像再難看的拖鞋T恤只要印上‘supreme’或者‘dior’,價格就能翻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一樣。
人們有時候要的不是拖鞋本身,而是那個認證所給予的心理滿足感。
這一整個方案從策劃到執行,只花了五天。
而整個婚俗風氣的緩緩轉變,花了數年有餘。
“跟風這種事,還是會對社會有積極意義的啊。”
多年之後,柳恣發現自己想結婚還要預約場地的時候,只覺得腦闊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