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離長安城幾十裏外官道上，此刻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正疾步前行，腳下沙塵滿飛。車夫燕于飛面無顏色，直視前方，長滿老繭的手執着長鞭，駕馭馬車，穩當自如，如履平地，沒有一絲颠簸。看得出來駕車技術已經達到如火純青的地步。

“督公，咱們現在回京嗎？”馬車中，一道輕柔的女聲傳了出來，語氣中帶着些疑惑。好不容易出了京城，這些時日一直忙着朝廷的事情，還沒有好好休息，怎麽這麽着急朝京城趕。

被喚着督公的男子斜躺在馬車，右手支起額頭，一頭墨發随意地披散胸前，雙眸緊閉，将所有的鋒芒掩蓋那雙眼眸之下，默不作聲。

純束看了一眼，不再出聲，她知道督公不喜歡多話的人，便垂下頭。

純束便是那日冷宮的宮女，那日後，公衍錦将她從宮裏帶了出來，作為她的貼身宮女，留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寝食飲居。

夏季開始慢慢走遠，帶走了它獨有的炎熱。秋送走夏的同時，也愈來愈近，冷風習習，吹過來将車簾卷了起來。

掠起公衍錦少些墨發，公衍錦睜開眼睛，坐起身，背倚靠車壁，馬車裏鋪着虎皮織成的毯子，無不象征她的威嚴。靠角處，放着一碟茶盞，點心，這些東西都是純束安排的，雖然知道公衍錦多半不會食用，可還是盡心盡力準備着，以備不時只需。

純束一旁見公衍錦醒來，立馬展開笑顏，跪在毯子上，端起一盞，着公衍錦送去。

公衍錦正欲接過，誰知車子一個人不穩，一杯水整個倒在了她的身上，公衍錦雙眉禁皺，滿臉都是一副我很不高興的表情。

純束顧不得手上的茶漬，連連低頭謝罪。

坐在外面的燕于飛，自然聽見車裏的聲音，也知道怎麽回事開口道。“公子路上有人。”

公衍錦一把掀開車簾，看見前方立于一人單色布衣，牽着一匹馬兒站在路中央。那頭馬兒瘦的只剩皮包骨頭了，好像并不是特別聽話，一直尥蹶子，看得出脾氣大的很。

男子是讀書人的模樣，沒有多大的力氣，一只手拽着馬兒的缰繩，另一個緊緊的拽着身後的包袱。

“馬兒，馬兒，聽話，不要擋着別人的路。”一句句勸語從那書生的嘴裏說出來，顯得滑稽可笑。那匹瘦馬怎麽可能聽他的話，一直想要朝着馬車的方向過來，那書生怎麽也拉不住。

江有汜緊緊握住手裏的缰繩，看似一副攔馬模樣，心裏想得卻是，馬兒，馬兒快點過去。

燕于飛望着逐漸接近的馬，手放在腰間的劍，正欲下車。

“慢着。”公衍錦此時挂着一絲笑意。不顧衣服上的茶漬，掀開簾子，露了出來。

江有汜聽見聲音，悅耳動聽，一點點敲打着他的心，似雙泉水的叮咚。

如若京城的那些人聽到他的這些話，肯定吐血身亡，大罵他什麽聽力，如此殘暴的人怎麽可能會有悅耳的聲音。

江有汜擡頭，見公衍錦下了馬車，燕于飛想要上前說些什麽，嘴唇動了動，也沒有吐出，只是跟在公衍錦身後。

“這位公子有禮。”江有汜雙手擡起放于眼前，施個書生禮。

可這一拱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缰繩很不小心從手中滑落，那匹瘦馬竟跑到公衍錦眼前，趁它出舌的那瞬間，燕于飛劍光一閃，那匹馬已經躺在地上，嘴裏嘟嘟的冒着血。

江有汜愣在原地，神色恍惚，仿似還沒晃過神來，過了半響，才疾步跑到驢子的身旁。

“我的馬兒啊，我娘花了五兩銀子買的啊。”江有汜一把鼻子一把淚，趴在馬身上痛哭流涕，無不訴說燕于飛的惡行。

燕于飛繃緊面容拉出一絲黑線，他從未見到男子竟在官道上不顧形象。

“這馬可是你殺的。”公衍錦繞有興致望着執劍的燕于飛。

燕于飛瞪着公衍錦，面色惱怒。自己這一趟镖才一百兩銀子。怎麽可能會便宜這書生。更何況如若不是救他，又怎麽會殺了這匹瘦馬。

燕于飛以走镖維生，在江湖很有聲譽。由他押送的東西，一路上從未出過意外。直到這回，公衍錦出了一百兩銀子，讓燕于飛将他安全送到京城。誰知路上出了這事。

“我給你一百兩。”公衍錦話音一落，燕于飛詫異望着他。

江有汜立馬停住哭聲，扭扭捏捏轉過頭，雙眼朦胧地看着兩人，有一種大雨預來之感。

江有汜剛才還是陰天暮色的臉現在已破涕為笑，舉着衣袖不斷擦拭根本不複存在的眼淚。

公衍錦饒有興致打量了江有汜一番，只見他一身簡素單衣外角已經破損了幾處，擺角帶着幹過的泥土，衣袖處甚至挂着零星的幾粒血滴，在公衍錦的眼裏及其醒目。

“既然你的馬兒，是被我的人殺了，何不與我們一起同行。”公衍錦好聲建議道。

江有汜看了一眼，燕于飛劍上殘留的血跡，又看了看周圍四處，此處方圓幾十裏荒無人煙，人跡罕至，根本沒有什麽客棧，茶館，他也是等了好久才等來這一輛馬車。

夜裏自己要麽成為豺狼虎豹盤中餐，要麽凍死在荒蕪人煙的官道之上。

想了想，他笑着臉對公衍錦說道：“既然給兄臺相邀，哪有不應之禮。”

他剛想靠近馬車，燕于飛的劍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冷劍氣，順着寒風入骨，讓他膽寒，他本來只是想敲詐一些進京的銀子，可不想丢了性命。

“燕于飛，放下，他現在是我的客人。”耳畔處傳來公衍錦不緊不慢的聲音，聽到江有汜的耳朵仿若天籁，将他從閻王身邊拉了回來。頭上虛汗直冒。

“兄臺，小心刀劍無眼。”江有汜擡手放在劍身，一點點将它遠離自己的脖頸。衣領摩擦些血跡。燕于飛收起劍，朝他冷哼一聲。

“請吧。”燕于飛冷言說道。眼神卻瞥向後面的公衍錦

這人難道看上了這厮。想到此處，燕于飛只覺背後冒出一陣冷汗。他知道一些達官貴族都喜歡養些面容嬌好的男寵或女婢戲玩。

難道這人好男風。燕于飛雙孔睜大，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公衍錦。

公衍錦已進入車內，放下簾子，将燕于飛探究的視線擋在了外面，也就錯過了他這個深意非常的眼神。

燕于飛獨坐馬車外面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