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1)陸依17號
終于走到了別墅,天已經黑了,陸依看到別墅就跟看到了天堂一樣。
兩人的衣服都有些被淋濕了,尤其是喬以南,他一路上都将雨傘往陸依那邊傾斜,所以半截兒手臂都是濕的。
“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喬以南帶着陸依往二樓走,給她指了個房間,“裏面有女士的衣服,你先拿去穿。”
陸依點了點頭,徑直往房間走去,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麽,跺了跺腳,痛心疾首地驚叫道:“啊,我的零食還在車裏!”
洗完澡後,陸依下了樓,看到喬以南已經在沙發上坐着了,他換了身衣服,頭發還有些微濕,整個人看着幹淨清爽、賞心悅目。
“喬以南,我餓了。”陸依摸了摸咕嚕咕嚕叫的肚子。
喬以南起身走到廚房,好在他雖然給阿姨放了假,但沒忘讓她準備充足的食物和食材。
“想吃什麽?現成的有三明治、壽司、吐司……”
陸依湊過去一看:“我想吃熱乎的,有面條嗎?我自己煮個面吃。”
“有。”
“太好了!你出去坐着,等我煮好再叫你!”陸依拿起挂在牆上的圍裙,撸起袖子就開始忙活。
喬以南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陸依有條有理地忙碌着,突然有些納悶兒地問道:“你在國外都自己做飯?”
“對啊。”陸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喬以南蹙了蹙眉:“你不是跟你爸住一起嗎?”
陸依正在切西紅柿,她的手微微一頓,随即答道:“一開始住一起,不過上學後,我在大學城附近租了個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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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沒給你找個阿姨照顧你?”喬以南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找什麽阿姨啊?我哪有這麽嬌貴?”頓了頓,陸依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改口道,“我爸本來是有給我請阿姨啦,不過我吃不慣她燒的菜,所以就把她趕走了……”
喬以南沒有說話,也沒有去拆穿她,只是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被他喬家捧在手心裏的公主,回到她自己家之後,竟然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簡直讓人無法原諒。
面條很快就煮好了,喬以南吃了幾口就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他看了眼吃得一臉滿足的陸依,心裏的暖意更甚。
這麽多年,他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吃飯,多少次看着對面空落落的座位,他都會想,她怎麽會不在呢?她怎麽可以不在?
他的心那樣空、那樣寂寥,而如今,終于被填滿了。
“你看着我做什麽?”陸依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的目光,納悶兒地問道,“我看着能下飯嗎?”
喬以南抿唇一笑,心想,是挺下飯的。
吃完飯後,喬以南看了眼外面淅淅瀝瀝的大雨,問道:“我在樓上弄了一個實驗室,要不要上去看看?”
陸依一直想了解喬以南的工作,此刻來了機會,哪有放過的道理?連忙屁颠屁颠地跟在喬以南身後上了樓。
別墅的頂部一整層都被喬以南改造成了實驗室,陸依一進門,就猶如進入一個奇幻的世界,目之所及皆是新奇的玩意兒:各式各樣的天文望遠鏡、奇奇怪怪的專業器械、好多臺閃着各種複雜數據和圖表的蘋果電腦……還有各種星體的照片,照片邊上甚至标着密密麻麻的注解。
陸依選擇了自己最容易理解的照片,湊上去一看,突然發現第一張照片的标題赫然标着“陸依1號”,她一驚,走到其他照片前看了看,然後就發現了陸依2號、陸依3號、陸依4號……一直到陸依16號。
“喬以南,這些照片為什麽都用我的名字命名?”陸依瞪大了眼問道。
喬以南的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假裝看別處:“哦,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行星。”
陸依雙眼一亮,興奮地奔到喬以南面前,喜出望外:“你用我的名字給小行星命名?”
喬以南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陸依激動得差點兒跳了起來,沒等喬以南開口,就又跑回了那些照片前面,仔仔細細地把那些有些讓人難懂的注解看了一遍。
十分鐘後,陸依突然跳了起來,喊道:“等等!為什麽這些小行星都死了?”
喬以南假裝沒聽到。
陸依突然跺了跺腳,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然後喬以南就聽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吼叫聲:“喬以南,你拿我的名字給滅亡的行星命名?”
喬以南感覺到實驗室被陸依的吼叫聲震得顫了顫,他轉身就想逃走。陸依已經迅速地沖了上來,整個人跳到了他的背上,惡聲惡氣地道:“你說,你到底什麽居心?”
小貓咪突然化身大老虎,喬以南一時竟有些招架不住,他邀請她上來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她能一眼看出那些行星的命名規律好嗎?
誰讓她不早點兒回來呢?他只能以這種幼稚的方式發洩對她的憤怒……可是小行星都滅亡了十六顆了,她在他心裏播下的種子卻越發茁壯成長,絲毫看不到滅亡的跡象。
“喬以南,你渾蛋!”陸依整個人趴在喬以南的背上搖晃,一邊罵一邊試圖把他撂倒。
喬以南的面色憋得通紅,終于妥協道:“別晃了,再晃我可真馱不住你了。”
“我就晃我就晃!”陸依開始耍無賴。
“你再晃你就看不到陸依17號了!”
“還有17號?”陸依皺了皺眉,問出自己最關心的部分,“死的還是活的?”
“活的!”
陸依一聽,立馬從喬以南背上跳了下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喬以南。
喬以南有些狼狽地整了整被她扯亂的衣服,走到邊上按了下遙控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就出現了一顆小行星在軌跡上轉動的畫面。
“哇,真的還活着哎!”陸依已經完全忘掉剛剛的憤怒,雙眼冒心地看着那顆小行星,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行星,太浪漫了!
陸依着迷地看了好一陣,走到屏幕前小心地摸了摸陸依17號,鄭重其事地囑咐:“你可得活久一點兒啊!”
喬以南看着她的樣子,突然很想上去擁抱她。他的女孩兒,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實驗室逛了一圈後,陸依看了眼窗外仍然不見停歇的大雨,有些哀怨地問:“今天晚上的流星雨是不是要泡湯了啊?”
“嗯。”喬以南昧着良心點頭,沒有告訴她即便不下雨,其實也沒有流星雨可以看,那不過是勾引她一起來這裏的借口,只不過,現在道具在車裏,他沒有機會布置完美的表白現場。
陸依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繼續哀怨道:“是獅子座流星雨嗎?”
喬以南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這回不只是昧着良心,簡直就是昧着智商在回答。
“好可惜啊……我怎麽這麽背啊?”陸依一邊哀嘆,一邊拿出手機,在朋友圈發了條狀态:興致勃勃來敬藍山看獅子座流星雨,結果下大雨啊啊啊……要不要這樣殘忍?我還沒看過流星雨好嗎……
過了會兒,陸依打了個哈欠:“沒有流星雨,我要去睡覺了……”
看到陸依下了樓,喬以南拿出手機,看了下朋友圈,看到胡雲在陸依的狀态下評論了一條:獅子座流星雨在11月才出現,你确定沒搞錯?據我觀測,今天絕對沒有流星雨,你從哪裏得來的錯誤情報?
喬以南沉思了片刻,給胡雲發了條微信。
這廂的胡雲正在打游戲,他聽到微信一響,下意識地湊過去看了眼,這一看,差點兒把鼠标都給摔地上了。
喬教授竟然給他發微信?難道上次交的研究報告有問題?
該不會那顆恒星滅亡了吧?那他這一年的努力不是都白費了?
這麽想着,胡雲連忙中斷游戲,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點進去一看,他就驚呆了。
因為上面只有一句話:把你的評論删掉,立刻,馬上。
胡雲丈二摸不着頭腦,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自己剛剛給陸依評論過一條,腦子裏電光石火地閃過一些思緒,陸老師的錯誤情報竟然是來自喬教授?
身為一個男人,胡雲很快就理解了同為男人的喬以南,所以他立刻将評論删掉,然後給喬以南回了條微信:報告教授,評論已删,請君放心。
喬以南滿意地放下了手機,他的目光瞄到桌上,陸依的手機還放在上面,他想了想,保不準還有別人提醒她,于是他淡定地拿過手機,打開陸依的微信。果然,還有不少人對她科普了獅子座流星雨的知識。
喬以南冷笑一聲,将底下的某些評論一一删除。
第二天早上,喬以南剛起床,維修好的車子就被送了回來,他走下樓,第一時間不是去查看車子的狀況,而是打開後備箱。
香槟玫瑰已經沒有昨天那麽新鮮了,他蹙了蹙眉,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我準備最新鮮的香槟玫瑰,送到敬藍山,嗯,還是999朵。”
他剛打完電話,陸依就從樓上火急火燎地跑了下來:“喬以南,快,送我回去,動畫出了點兒問題,我要回去處理。”
喬以南面色一僵,陸依已經徑直坐上了車,等着他開車了。
他揉了揉眉心,将剛剛的號碼重新撥了一遍:“暫時不需要了,別送了。”
送陸依去上班之後,喬以南回了喬家大宅。
“這是表白沒成,回家找安慰嗎?”喬以雅正在露臺上看書,一看到他出現,就站起身探出頭來笑着問道。
喬以南也不說話,他既然找了她的助理辦事,就不指望能夠瞞住她。
他走上樓,走到露臺上,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我要王晉的資料。”
王晉是陸依的親生父親,是個華僑,在紐約定居。
喬以雅挑了挑眉:“喲,終于要開始關心我們依依了。”
喬以南的目光直視着喬以雅:“你給不給?”
“資料在公司,明天我讓人給你送過去。”喬以雅喝了口咖啡,朝裏面喊了一聲,“吳媽,給少爺沖杯咖啡。”
“我沒打算久坐。”喬以南蹙眉,這一坐,指不定喬以雅又要問什麽刁鑽的問題。
“所以我才請你喝咖啡啊。”喬以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話題一轉,又回到了表白上,“表白這種事,真的不要姐姐我幫忙嗎?”
“不用。”喬以南斷然拒絕。
“你看,就是因為你不虛心求教,你才只能想到玫瑰和蠟燭的組合對不對?”喬以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說以你的品位,怎麽會選擇這麽俗的表白方式呢?”
“我百度的。”被喬以雅一說,喬以南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好吧,他對這種事是真的沒有經驗,也從來沒有去關注過別人是如何表白的,所以,當他決心表白的時候,他只能上網查詢,網上說,女人喜歡花和香薰,所以他才選了玫瑰和香薰蠟燭。
“百度哪能比得上你姐姐我才華橫溢、創意無限?”喬以雅翻着白眼撩了撩劉海兒。
喬以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問道:“那你說要怎麽做?”
見他終于妥協,喬以雅笑得花枝招展:“依依喜歡看韓劇,我給你列個清單,等你看完你就知道了。”
“……”喬以南黑着臉拂袖而去。
喬以雅笑得不可遏制,她雙手撐在露臺上,對着走出去的喬以南喊道:“熱氣球、游艇、直升機……想要什麽道具跟姐姐說!”
喬以南停住腳步,擡起頭看着喬以雅,面無表情道:“把清單發給我。”
半個月後,韓大開始放寒假,整個學校只有一號研究所的研究人員還在工作,陸依全身心投入到動畫電影的制作中。
這天晚上,陸依難得不用加班,便早早地回了家,她一開門,就看到喬以南飛快地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按下了退出鍵。
“你在看什麽?”陸依随口一問。
“什麽都沒看。”喬以南強自鎮定,臉上卻不自覺得染上一抹紅暈。
見喬以南這副反應,陸依的小腦袋突然轉了轉,眼神微妙地看着喬以南,奸笑着問:“喬以南,你該不會在看什麽少兒不宜的片子吧?”
喬以南一愣,惱羞成怒:“你胡說些什麽?”
“看吧!你這麽激動,肯定是在看不該看的!”陸依覺得自己猜中了,得意地叉腰大笑。
喬以南的臉色黑了黑,卻沒有反駁,算了,讓她以為自己在看島國片,總比被她知道自己是在看韓劇好。
陸依扔下包蹭到了他的身邊,笑道:“咱們都是成年人了,這種事很正常,我又不會取笑你,對不對?”
喬以南呵呵兩聲,也不知道誰剛剛笑得那麽奸詐?
“我正好也沒看過,不如我們一起看吧?也讓我欣賞欣賞島國人民的藝術表演。”陸依一邊說着,一邊去拿喬以南手中的遙控器。
喬以南聽了這話,臉色頓時沉了沉,他拿着遙控器躲開陸依的魔爪,喝道:“陸依!”
“幹嗎?”陸依不甘示弱地瞪了瞪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說着,她繼續撲上去搶遙控器。
喬以南将遙控器放到身後,用身體擋着,然後伸手将陸依不安分的雙手禁锢住。這麽一來,陸依才發現兩人的姿勢超尴尬,她整個人撲在喬以南的身上,身體與他貼得嚴嚴實實的。
她的臉微微一紅,掙紮着就要下來,喬以南卻是不放,在她耳邊沉聲問道:“你知道撩撥一個男人的後果是什麽嗎?”
陸依的臉驀地開始發燙,她下意識地不願去回答,只扭動着身子要掙脫他的禁锢:“喬以南你個臭流氓,讓我下去!”
只聽“啪”的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碰到了遙控器,電視屏幕驟然亮了起來,熟悉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陸依一呆,這不是仲基歐巴的聲音嗎?
她扭頭一看,還真是《太陽的後裔》!
“哈哈哈哈……”陸依魔性的笑聲在客廳裏循環反複。
喬以南坐在沙發上黑着臉看着她。
“哈哈哈,喬以南,你竟然也會看韓劇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陸依笑得前仰後合,一只手拍打着沙發,簡直停不下來。
“笑夠了嗎?”過了好一會兒,喬以南咬牙問道。
終于感受到火藥味的陸依立馬斂住笑,佯裝嚴肅地點了點頭,但仍然有笑意從眉眼周邊溢出來。
喬以南挫敗地撫了撫額,什麽話也沒說,閃身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陸依的笑聲就毫不留情地傳了進來。
喬以南扶額,真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2)遲到的祝福是沒有意義的
動畫電影的制作已經到了後期,工作人員忙得腳不沾地,這天晚上,陸依還在仔細地核對每一幀的畫面,沈林已經拎着幾袋外賣走了進來。
“吃夜宵了,先吃完再忙!”
陸依拿了一盒香辣雞翅,一邊吃,一邊看着電腦,突然,喬以雅的電話打了過來。
“姐姐,這麽晚了,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依依,你沒跟以南在一起嗎?”喬以雅試探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了起來。
“沒有啊,我還在工作呢。”陸依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喬以南曾經說過讓她今晚七點去一號研究所找他。
但今天她忙得暈頭轉向,就完全把這件事忘了。
她連忙看了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依依,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喬以雅嘆了口氣。
什麽日子?陸依歪着腦袋想了一圈,突然想起了什麽,她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喬以南的生日!”
陸依挂掉電話,拿起包包就往外走:“沈林,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沈林上前兩步,抓住她的手腕:“這麽晚了,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
陸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點了點頭。
坐在車上,陸依有些怔忡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心裏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她是真的忘記了喬以南的生日,曾經這一天是她無比期待的日子,她會花長久的時間去為他挑選禮物,然後享受地看着他打開禮物的樣子。
可她離開太久了,她連自己的生日都不再過了,又怎麽還會記得給他過生日?
而此時此刻的喬以南,則站在研究所的天文臺裏,四面都是黑色的屏幕,但卻流動着璀璨的星光,那些都是最真實的星體,他将遙遠的銀河映射在這個小小的天文臺裏。
他低頭看了看手心裏的黑色小石頭,那是用流星化作的隕石打磨出來的,是一顆星星的模樣。
今天,他本來想正式向她表白,在他最愛的宇宙星辰面前,以最樸實的形式,獻上他的一片真心,可他布置了一切,從七點等到十二點,她卻沒有來。
喬以南走出天文臺,自嘲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将手中的星星,往窗外狠狠一扔。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一輛車子疾馳到樓下,然後看到陸依從車上下來,跟她一起的還有沈林,他拉住她,體貼地給她圍上了圍巾。
喬以南無動于衷地看着,嘴角微揚。
沈林走了之後,陸依等在一號研究所門口,她給喬以南打電話,電話卻無人接聽。
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回家看看,就看到透明的玻璃大門後面,喬以南慢慢走出來的身影。
陸依眼睛一亮,朝喬以南揮了揮手。
喬以南刷卡打開門,走了出來,臉上并無特別的表情。
“對不起,我來晚了,今天太忙了,我忙忘了……”陸依湊上去,心虛地道歉。
喬以南沒說話,徑直往停車場走去。
“喬以南,生日快樂!”陸依跟在身後,忍不住說了一句。
喬以南冷笑一聲,轉身看她:“在你祝別人生日快樂之前,麻煩看看時間,我的生日已經過了,謝謝。”
陸依停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橫在他們面前,她無法越過。
他們又回到了最初她回來的時候,陸依的心像被針紮過一樣,明明那樣疼,卻看不見傷口。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她一坐上車,喬以南就一腳踩到油門上。車子飛馳出去,車速極快,陸依吓得抓住了車頂的扶手,卻沒敢吭聲。
不過兩分鐘,車子就駛回到了小區裏。
陸依驚魂未定,就聽喬以南冷聲道:“既然不用上課了,那麽從明天開始,你搬回喬家大宅吧。”
陸依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點了點頭:“好。”
這天晚上,陸依始終無法入眠,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間覺得有些寂寞。她明明有親人,明明有真心對她的人,她卻生出一種無枝可依的錯覺。
她這一生,好像是為了活着而活着,因為爺爺和姐姐的撫育,所以即便他們已經死去,她也要為他們活着。
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麽她明明活着,卻這樣孤單?她不能讓愛她的人為她憂心,也不能去依靠她愛的人。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越洋短信:Claire,我覺得很孤單。
沒過一會兒,短信就有了回應:親愛的,看來我得去中國探望你了。
Claire是言出必行的性子,陸依怕她真會來中國,連忙回複:我開玩笑呢,最近病情沒複發,我很開心。
Claire:那就好,你是天使,上帝會保佑你的。
陸依抿了抿唇,放下了手機,她還真是折翼的天使啊……
Claire是她的主治醫生。是的,她生病了,生了一種罕見的疾病,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睡美人症”,顧名思義,就是她會像睡美人一樣,無端地陷入沉睡,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Claire說,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神經系統異常,醫學界至今也未研究出有效的治療方法。簡單地說,這個病是不能根治的,只能通過藥物緩解,幸運的人可能會在八年到十二年之內完全自愈,但也有不幸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康複。
她在紐約的兩千多個日子裏,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睡覺,這兩年她的病情好轉了很多,近一年也沒再出現過昏睡的情況,所以她才敢回國。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紐約發病的時候,是在租住的公寓裏,她一覺睡了五天,而正巧她在入睡前忘記了關門,鄰居的奶奶看見了,還以為她遭到了入室盜竊,結果進來一看,發現她躺在床上,怎麽叫也叫不醒,于是叫了警察和救護車。
後來大家發現是虛驚一場,她卻開始警醒,從此一定記得鎖門,除了上課,很少再出門。
多少次她從無邊的沉睡中醒來,都會覺得悵然若失,竟不知自己是在慶幸還是遺憾。
陸依一夜無眠,晚上就将行李收拾好了。其實她的東西不多,最值錢的也不過是一臺筆記本電腦,因為裏面有她所有的作品。
早上六點,天還未亮,但環衛工已經在外面勞作,陸依拎着行李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而另一間房裏同樣一夜未眠的喬以南,則在她走之後,站在窗戶後面靜靜地看着她離開小區的背影,眸中的情緒隐忍而克制。
過了幾日,喬以南在研究所接到了喬以雅的電話。
“看你這麽久沒給我打電話,看來是表白沒成功。”
喬以南聽了,面無表情地道:“沒事我挂了。”
“急什麽,我正事還沒說呢!”喬以雅怒吼一聲,然後緩和了下語氣,“過幾天小年夜,我準備辦個Party,記得帶依依回來參加。”
喬以南一愣:“她不是在家嗎?”
“什麽意思?”喬以雅察覺到不對。
喬以南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我讓她搬回大宅了。”
“你說什麽?她沒回來啊!”
喬以南沒再說話,直接挂了電話。他給陸依打電話,電話鈴聲響了許久也無人接聽。
他猛地站了起來,直接驅車往她上班的地方而去。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着方向盤,手指有些僵硬,待轎車駛到陸依工作的別墅外,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電腦前忙碌着,這才松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靠到椅背上。
他拿出手機給喬以雅回了電話:“她在沈林這兒,我把地址發你了,你把她接回家。”
喬以雅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喬以南你發什麽神經?又讓我收拾你的爛攤子?”
“今天就把她接回家。”喬以南聽而不聞,只是重複道。
喬以雅“啪”的一下就挂了電話,喬以南卻并不擔心,他知道喬以雅對陸依的關心,絕不會比他少。
(3)喬以南,你是不是喜歡我
小年夜很快就到了,喬以南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驅車回了家。
這是喬家一年最熱鬧的一天,因為喬以雅會邀請志同道合的年輕朋友一起來玩。
Party的主場是在別墅後的游泳池邊,雖然是寒冬,但是原來露天的游泳池外面加了一層透明的玻璃遮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陽光房,所以,玻璃外寒風瑟瑟,玻璃內卻是夏意盎然,年輕男女穿着清涼的夏裝,在泳池邊上搖曳生姿。
泳池裏的水是溫暖的,此時此刻,陸依正興致勃勃地泡在游泳池裏,好久沒游泳了,着實懷念。
Party的好處是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熱鬧,而她的熱鬧,就在泳池裏。
泳池正對着舞臺的方向,有搖滾歌手在上面盡情歌唱,全場像是一個重量級的演唱會,熱鬧得不得了。
陸依一邊聽着喧鬧的音樂,一邊在泳池裏歡快地游泳,一直到她游累了,才游到池邊,靠着池壁休息。
“原來你在這裏,姐姐在找你。”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陸依一擡頭,就看到喬以南站在池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陸依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還會主動跟她說話,所以一時竟有些怔忡。過了會兒,她才問道:“姐姐找我做什麽?”
“羅大哥來了。”
陸依眼睛一亮,起身就要從泳池裏出來。
“羅大哥來了?那我去找他。”
喬以南在泳池邊坐下,順手在陸依肩膀上一按,将她壓了回去。
“羅大哥來了你去湊什麽熱鬧?給他和姐姐一點兒空間。”
陸依一想,覺得挺有道理,羅大哥苦追姐姐這麽多年,也是時候把姐姐拿下了,她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見陸依安靜了,喬以南低下頭看着她。她穿着泳衣,皮膚微微泛紅,長發濕漉漉的,顯然已經游了好一會兒,從他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雪白的頸項和胸前隐約的春光。
這麽多天過去了,他明明把她趕出了他的生活,卻仿佛讓她更深地進入了自己的心裏,所有的研究他都無心去管,只要一閉眼,他的腦海裏就會浮現她的身影。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這樣瘋狂地想着一個不在意自己的女人。
可是,好像很久之前,他就已經瘋了。
這麽多年,他明知道她回來的希望渺茫,卻拒絕了國外頂級研究所的無數次邀請,執着地等在這座城市,等着一個連自己也看不到的希望。
如今她回來了,他為什麽還要把她推開?
陸依低着頭,所以看不到喬以南眼中的情緒起伏,她正準備潛進水裏,突然眼前一黑,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她眨了眨眼,竟然停電了。
她聽到旁邊有水聲響起,似乎有人下了水。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人朝她逼近,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可身後已是池壁,退無可退,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壓在了池壁上,緊接着,微涼的唇瓣覆了上來。
有那麽一剎,陸依仿佛聽到了腦海裏有煙花燃爆的聲音。
那人伸手摟住她的腰,将她整個人圈進他的懷裏,他含住她的唇瓣,輾轉深入地蹂躏她的唇舌,他灼熱的氣息混雜着她緊張的呼吸聲,那仿佛是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陸依有些蒙,又異常清醒,她清醒地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給予的吻裏,充滿困惑,卻又不能自拔。
眼前突然一亮,燈光有些刺眼,陸依睜了眼又眯了眯,她能感覺到喬以南的身體微微一僵。陸依的心有微微的刺痛,燈光一照,夢境只會化為泡沫。
她等着他發覺自己荒唐的行徑,等着他露出嫌惡的神色,可他并沒有放開她,而是将她擁得更緊。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陸依,你還記得七年前,你趁着停電偷親我嗎?”
陸依的回憶驀地回到七年前高三的教室裏,想起那時她在黑暗裏忐忑又激動的心情,想起他微涼的唇那柔軟如果凍的觸感,她的臉驀地開始發燙,她張了張嘴,想要否認,卻說不出話。
不等陸依回答,喬以南又繼續道:“既然你不準備跟沈林在一起,那麽跟我在一起吧,陸依。”
那麽跟我在一起吧,陸依。
燈光絢麗,陸依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進入了夢境。
喬以南卻從未像這一刻這樣輕松過,原來表白不需要精心準備、多方策劃,只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周圍依舊喧嚣,兩人卻恍若未覺。
不遠處,喬以雅端着酒杯靜靜看着,嘴角微微揚了揚。
見陸依許久不開口,喬以南低頭看向她,見她整個人怔怔的,正要開口,就見她瞪大了眼看着他,見鬼似的道:“喬以南,你在說夢話吧?”
喬以南臉色一僵,眸光微微一沉。
“你剛剛是不是被鬼上身了?現在天亮了,醒醒。”陸依敲了敲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說道。
“……”喬以南的臉徹底黑了。
“別說胡話了,回去洗洗睡吧。”陸依說着,轉身就要上岸。
喬以南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回自己的懷裏,然後低頭再次覆住了她的唇。
陸依驀地瞪大了眼。
這一幕被岸邊的賓客看到,四周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掌聲。
陸依徹底傻了,整張臉漲得通紅,像一只煮熟的蝦。
那一晚陸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泳池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她只隐隐記得喬以南牽着她的手将她帶回了房間,然後在她耳邊說:“我沒打算讓你拒絕我,所以,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消化。”
那天晚上陸依在床上輾轉反複,如跌入了一個美麗的夢境,生怕自己一閉眼再睜眼的時候,夢境就會破滅。
她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微微紅腫的雙唇,那是他親過她的證明,她的心裏那樣歡喜,又那樣忐忑。
第二天,喬以南還未起床,就聽有人“砰砰砰”地拍了拍門。
喬以南是有起床氣的人,他剛想發脾氣,就聽到喬以雅在門外大喊:“喬以南,你媳婦兒跑路了,還不快起床!”
頓時,喬以南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他一開門,就見喬以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依依去機場了,說是要回紐約散心。”
喬以南的眸光一沉:“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剛,剛上車,你要是現在追過去,還來得及。”喬以雅聳了聳肩。
喬以南沉默片刻,轉身回了房間。
五分鐘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