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1)玫瑰、香薰和告白

這頓燭光晚餐,是在一個詭異的氣氛中吃完的,兩人都“各懷鬼胎”,一個在琢磨着等會兒要怎麽審訊,另一個則在琢磨着怎麽開口。

吃完後,陸依立刻起來收拾,喬以南制止了她:“你先去洗澡,我來收拾。”

喬以南難得主動要求做家務,陸依求之不得的同時更加覺得喬以南很可疑,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去了浴室,畢竟她的腦袋瓜想要理清楚也是需要時間的。

陸依一進浴室,就有人按了門鈴。喬以南打開門,喬以雅的助理領着幾個人把999朵香槟玫瑰捧了進來。

半個小時後,陸依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然後就看到滿地的玫瑰花,她一怔,擡頭一看,不止地上,窗臺、桌上、茶幾上都擺了一束香槟玫瑰。香槟色的玫瑰,配上這一室的香薰蠟燭,整個房間就這樣呈現出一種極致的浪漫。

陸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喬以南?”她開口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

陸依好奇地往房間走去,一開門,就看到喬以南的房間裏也擺滿了香薰蠟燭。喬以南逆光站着,手裏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他的嘴角含笑,笑顏如冬日裏最溫暖的那束陽光,照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你、你這是做什麽?”陸依一只手抓住浴巾,緊張得有些磕巴。

“你不是想知道香薰蠟燭的用處嗎?它們的用處在于,幫助我向你表白。”喬以南上前一步,将玫瑰花遞到陸依面前。

陸依卻突然往後退了一步,跺腳道:“你早說要向我表白嘛!我、我去換身衣服!”

有誰是圍着浴巾接受表白的?!

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好嗎?

陸依正要跑出去,喬以南将手裏的玫瑰花往邊上一放,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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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喬以南你放手,我的浴巾快掉下來了。”陸依吓得連忙抓緊了浴巾。

“掉了才好。”喬以南悶笑一聲,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

“你不是要表白嗎?你還沒說那句話呢。”陸依偎在喬以南的懷裏,念念不忘表白一事。

喬以南的嘴角翹了翹,從善如流道:“我愛你。”

“可是我都已經是你女朋友了,為什麽還要表白?”陸依的心裏甜得都要冒泡了,但仍然有些不解。

“因為我的女朋友對香薰蠟燭的事耿耿于懷,我想只有行動才能讓她明白。”

“那你怎麽不早用啊?”陸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

“表白這種事,等不了天時地利人和,所以,沒能用上。”這句話絕對是肺腑之言。

“我的手機呢?我要用手機拍個照,讓全世界都知道,剛獲得大獎的喬教授向我表白了!”陸依突然推開喬以南,左右張望了一番,滿世界找手機。

“……”莫名被冷落的當事人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爽地伸出手去,惡作劇般地扯了扯她的浴巾。

陸依一時不防,浴巾倏地掉了下來。

“啊!”房間裏傳出一道尖叫聲。

陸依剛撿起浴巾,喬以南突然打橫将她抱起,吓得她又是一聲尖叫。

喬以南直接把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欺身壓了上去。

“不是說要給我慶祝嗎?誠意呢?”

陸依突然想起那一晚的事,紅着臉道:“那一晚給你慶祝了啊!”

“那一晚誠意不夠。”喬以南俯身在她唇上咬了咬。

陸依的臉騰地紅得更厲害了。

房間裏燭光搖曳,美不勝收,陸依看進喬以南的眼裏,突然覺得心裏有一股莫名的躁動,她伸手環住他,微微擡頭,去迎合他的吻。

這是她愛的男人,他這樣出色,這樣不凡,最終卻為她所有,上天剝奪了她很多東西,但她知道,他是最好的補償。

窗外寒月高照,窗內一室旖旎。

第二日,睡得相當沉的陸依突然驚醒:“幾點了?”

喬以南将她摟進懷裏,咕哝了一聲:“還早。”

陸依艱難地從床頭櫃上把手機拿了過來,一看,已經十一點了!

她猛地坐了起來,正想跳下床,想了片刻,又放松地躺下了:“還好我上午沒課。”

頓了頓,她又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喬以南:“你怎麽還在家?你不去學校嗎?”

“沒聽過一句話嗎?”

“什麽話?”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喬以南将陸依摟得緊緊的,喃喃着,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還真有那麽點兒昏君的意思。

陸依的臉紅了紅,翹着唇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天生麗質難自棄咯?”

“不是,我愛的是鐘無豔。”頓了頓,喬以南又補充,“少了點兒智商的鐘無豔。”

“你為什麽不直接說我是沒有智商的醜女?”陸依板着臉氣哼哼道。

喬以南睜開眼瞅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低喃道:“那我的眼光還沒有這麽差。”

陸依翻了翻白眼,決定不在這種問題上給自己挖坑,于是換了個話題:“那個沃爾夫獎是要去以色列領的嗎?”

“嗯。”

“那能帶我去嗎?”陸依眨了眨眼睛,一臉期待,“我想親眼去看你領獎。”

“當然可以。”喬以南不假思索地道。

自己的榮譽能被她見證、與她共享,本身便是超越榮譽本身的一件事。

“那什麽時候頒獎啊?”陸依的心情頓時激動了,迫不及待地問道。

“應該是四月,在耶路撒冷頒獎。”

“啊,要這麽久哇!”陸依激動的心情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冷卻了。

“不想去了?”喬以南睜開眼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還是要去的!我還沒去過耶路撒冷呢,不是說那裏是朝聖之地嗎?我要去朝聖!”

喬以南笑出聲:“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是宗教徒?”

陸依做一本正經狀:“忘了告訴你,其實我早已是佛門弟子,一直在帶發修行。”

喬以南笑得更厲害了,剛剛的瞌睡蟲一掃而光。

“那你應該去印度朝聖,而不是耶路撒冷。”

“沒關系,天下教徒皆兄弟,我去串串門而已。”

喬以南獲獎的消息很快也被喬家上下知道了,彼時喬家二老正在悉尼游山玩水,一聽這消息,立馬給喬以南打了個電話,大意是說:不要光顧着科研,科研是無止境的,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趕緊結婚才是正道,家裏有兩個大齡未婚青年,身為父母,還是很有壓力的。

還有,以色列那邊好像不是很太平,能別去還是別去了,咱不是看重榮譽的人,就算要去也別帶上陸依,什麽時候得諾貝爾獎了再去領獎吧……

喬以南聽到一半就把手機開了擴音放在桌上,全程無視二老的喋喋不休。

陸依在旁邊聽得樂不可支:“姐姐還沒告訴他們她和羅大哥的事嗎?”

“說要把這個驚喜給他們留着,電話溝通太沒意思了。”

“可他們都在一起了哎……不讓叔叔阿姨知道真的好嗎?”陸依摸了摸下巴。

喬以南呵呵了兩聲:“誰讓他們一年到頭都不着家呢?”

那就等着收喬以雅的婚禮請帖吧!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介意給他們多寄一張!

陸依看着喬以南的表情,頓時覺得喬家二老也不容易,希望到時候他們不要被吓到吧。

不過,姐姐能夠和這麽優秀的羅大哥修成正果,他們應該會很驚喜吧……

(2)王子也會不自信

很快就到了四月,離喬以南領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陸依對這一趟耶路撒冷之行充滿了憧憬,早早地就辦好了一系列手續,但她沒想到的是,她等待了這麽久,最終的結果卻是錯過。

她始終記得出發的前一天晚上,她還興致勃勃地在查耶路撒冷的游玩攻略,當時喬以南還哭笑不得地調侃她:“你都做了三份攻略了,一份美食攻略,一份景點攻略,一份交通攻略,還不夠嗎?”

“我突然想起來,我忘記查民俗了啦,那邊應該有蠻多要注意的禮節民俗,我可不能犯他們的忌諱。”她抱着電腦這樣回答他。

那天晚上她查到很晚,喬以南等她睡覺,等了許久仍不見她上床,最後忍無可忍地把她的電腦關了,直接把她抱上了床。

那晚她徜徉在一個奇妙的夢境裏,滿心歡喜地等着第二天的旅程,可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這是陸依昏睡時間最長的一次,她醒過來的時候,腦子還很混沌,溫暖的陽光穿過窗戶照耀進來,她幾乎睜不開眼。

她看到喬以雅坐在床邊看着她。

見她睜開眼,喬以雅連忙走到門口,朝外面問了一聲:“中飯準備好了嗎?依依應該是要吃飯了。”

喬以南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将飯菜放到餐桌上。

陸依看到喬以南的時候,心裏突地一跳,因為她分明感覺到他瘦了,他的眉眼不像他平時那般冷冽,也不像面對她時那般溫暖,而是有濃濃的疲憊之色。

喬以雅自然也知道喬以南的心情不好,開玩笑道:“你看睡美人症其實還蠻有意思的,餓了會起來吃飯,還會自己上廁所,除了沒意識,看着都很正常。”

喬以南不說話,只是坐到床邊,目光溫柔地看着她,見她自己坐起來,伸手給她披了一件薄外套。

這一刻,陸依已經明白自己又發病了,她感受到那件外套的溫度,心中溫暖又酸澀。

她沒有下床,而是伸出手,抱住了喬以南。

她明顯地感覺到喬以南的身子一震。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陸依輕聲開口,嗓音有些幹澀,那是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的結果。

喬以南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猛地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了一會兒,确保她不是說夢話,才終于露出激動的神色。

“你醒了?”

陸依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嗯,我醒了。”

喬以雅歡呼一聲,陸依轉過頭看向她。

“姐姐,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

喬以雅突然掩住唇,眼中泛起晶瑩的淚花:“醒了就好,我不打擾你們了。”

喬以雅快步走了出去。

陸依怔了一會兒,突然被喬以南摟進懷裏,他摟她摟得那樣緊,仿佛只有以這樣的方式才能确定她的真實存在。

他一直都沒有說話,陸依便也安靜地讓他抱着,但她仍能感受到有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到她的頸上。

陸依沒敢問喬以南自己昏睡了多久,她趁喬以南走出房間的時候,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一個月,珍貴又漫長的一個月,她就這樣在沉睡中度過,錯過了他的頒獎禮,錯過了為他見證榮譽的時刻,錯過了她期待了幾個月的日子。

沒有什麽,比這更讓她無力。

無能為力。

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能抵抗睡魔的召喚,猝不及防地發病,她幾乎能想象喬以南發現她又昏睡時那一刻的心情。

這天晚上,陸依終于能和大家一起坐到餐桌前,真正一起吃一頓飯。

席上喬以雅很開心,不斷地為陸依夾菜:“依依,你這一醒來,我們餐桌上立刻就有人氣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只有我一個人吃飯,別提多安靜了。”

“喬以南呢?”陸依一愣,下意識問道。

“他哪裏會跟我一起吃飯啊?天天跟你一起吃呢!”喬以雅話一說完,就看到陸依愣了一下。她的聲音一窒,轉頭看向喬以南,試圖轉移話題,“那什麽,喬以南,還不快給依依盛點兒雞湯?讓她補補身體!”

喬以南難得沒有跟她對着幹,從善如流地拿過碗給陸依盛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

陸依接過雞湯,一口氣喝了一大碗,她沒有擡頭,她感覺自己的眼眶熱熱的。她幾乎能想象到喬以南陪着毫無意識的她吃飯的畫面,也許他還會像今天一樣,會體貼地給她盛一碗雞湯,可她一無所覺,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吃飯、睡覺,無法給他一個簡單的回應。

陸依突然覺得心髒微微地發疼。

喬以南看着陸依的模樣,想起這一個月她在床上安靜沉睡的樣子,心情其實并沒有輕松太多,因為他深知,她的清醒是短暫的,誰也不知道她下一次昏睡是什麽時候,更不知道下次昏睡會有多長,這次是一個月,下次呢?難道要兩個月?三個月?

喬以南不敢想象。

這個月,他幾乎天天守在家裏,他甚至在家裏建了個小型的實驗室,每天都把自己關在裏面,瘋狂地研究睡美人症的病理和解決方法。

實驗室裏有視聽電話,每隔幾天,他便會和紐約的睡美人症研究組織通話,向他們提供陸依的身體情況、她的各項身體指标,讓對方一起研究。

每次從實驗室出來,他走到她的房間,看到她仍然昏睡,他的心便如被人揪着不放一樣疼,他唯一慶幸的是,這個病不會給她帶來太多身體上的痛苦。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陸依待在房間裏,窗簾拉着,只隐約透進來一些光亮。喬以南推門進來:“想去曬太陽嗎?”

“好哇,我先讓我的房間曬曬太陽。”陸依說着,蹦蹦跳跳地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窗外的陽光照耀進來,陸依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她坐到床上,下意識地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喬以南的心倏地一疼,她開始畏光了。

這是睡美人症的症狀之一,是由長期的昏睡帶來的後果,注意力不集中、對聲音和光線越發敏感,無法正常學習或工作,時常感覺到疲倦,甚至沒辦法和人溝通,有一些甚至會因此患上抑郁症。

喬以南想到她這段時間定時醒來吃飯、上廁所,但整個人都神情恍惚、神志不清的模樣,他就莫名難受。

“喬以南,太陽好刺眼。”陸依轉頭看他,做委屈狀。

喬以南走到抽屜裏拿出一個眼罩,走上前戴到陸依的眼睛上,輕聲道:“這樣就不怕了。”

“可我怎麽出去啊?”陸依正要把眼罩拿下來,喬以南已經将她攔腰抱起,一直走到花園裏,把她放到一張雙人懶人椅上,然後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陸依感覺到了太陽的溫度,不由得感嘆道:“哎呀,一個月沒曬太陽,我都快發黴了!”

喬以南刮了刮她秀氣的鼻梁,不贊同道:“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陸依噘了噘嘴。

“因為我昨天剛把你抱出來曬過。”

“喬以南,你經常把我抱出來曬太陽嗎?”陸依不敢置信地問道。

“當然。”

“為什麽?”陸依頓時感動得淚眼汪汪。

“我怕你發黴了,那就真的醒不過來了。”喬以南突然認真道。

陸依一怔,突然伸手摟住喬以南的脖頸:“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貪睡。”

“你知道就好,你睡得太久,會讓我以為自己不是你的王子。”

“為什麽?”

“因為我無法将你吻醒。”喬以南在陸依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吻,向來驕傲自負的人,在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陸依的心裏一酸,有一些話在她心裏盤旋很久,卻終究沒敢開口。

她平複了下心情,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不是因為我錯過了頒獎?”

“當然沒有,我的獲獎感言說得不知道有多好。”喬以南翹了翹嘴角。

陸依一聽,雙眼立刻綻出一抹驚喜的亮光:“真的嗎?”

喬以南點頭。

“太好了!”陸依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你知道嗎?我真怕你沒去領獎!”

喬以南微笑,深邃的雙眸中有隐約的縱容和寵溺。

接下來的日子,陸依沒有回學校教學,她請了長假,準備先觀察一段時間,而喬以南,則被她勒令回去繼續他的科研大業。

有一回她趁着自己剛清醒,偷偷去學校看他。胡雲出來把她帶進了研究所:“喬教授現在正在分析數據,這個時候他誰都不會理。”

“我就偷偷看他一眼。”陸依的眼睛裏有金光閃閃的光,她好像還沒看到他認真工作的時候,據說那是一個男人最帥的時候。

陸依是在窗外看着喬以南的,他在一個獨立的研究室裏,周圍都是電腦、文獻,還有小黑板,他拿着記號筆在小黑板上寫下關鍵的點,然後在電腦上飛快地操作着,他很專注,專注到根本沒發現有人在偷偷看他。

原來這就是他工作的樣子,真是太帥了!

陸依在外面眼冒心心,眼裏只有喬以南,所以根本沒聽到外面有人在輕聲議論。

“我聽說這次研究課題結束後,他會申請休長假,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那種,是一年兩年那種……”有人悄聲道。

“應該是為了陸老師的病情。”胡雲插嘴。

“難不成喬教授要去研究罕見病?那我們天體物理界不是損失了一名天才?”小助理幽怨了。

“天體物理重要還是自己老婆重要?”胡雲随手拿起一本書,敲了敲小助理的頭。

陸依發現喬以南沒有親自去以色列領獎,是在一周後,彼時的她正在無聊地刷微博,然後就看到了一個轉發過百萬的秒拍視頻,标題寫着:韓大高顏值教授獲獎感言,感動千萬人……

說實話,當時陸依并沒有想到視頻的主角會是喬以南,因為她壓根兒不能想象喬以南能說出感動千萬人的話。

可她點進去之後,她就震住了。

視頻只有短短的幾十秒時間,本該由以色列總統親自頒獎的喬以南并沒有站在耶路撒冷的舞臺上,而是站在喬家的書房裏。

他穿着正式得體的黑色西裝,優雅如歐洲貴族培養出來的紳士,視頻裏他全程英語發言,他說——

我很榮幸今天能夠獲得沃爾夫物理學獎,但我更遺憾今天獲得的不是醫學獎,因為我深愛的女人本該陪着我見證這個時刻,卻因為罕見的病症在床上昏睡不醒。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不會研究黑洞,也不會鑽研物理,我會窮盡一生去鑽研罕見病,因為星辰大海、宇宙天體,都比不上她的健康快樂。

陸依聽完不由得捂住了臉,有濕熱的液體從她眼眶中滾落,浸濕了她的掌心。

那條微博的評論清一色都在贊許他、在羨慕她,那些局外人羨慕她有這樣深情的男友,可他們不明白她的心情,她同樣被喬以南感動,可也深深地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拖累。

愛一個人最怕什麽?最怕自己成為對方的累贅。

她就是那個累贅。

從她發病開始,他一次次地請假在家陪她,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

最開始的時候胡雲在群裏不止一次地吐槽過這個事,小助理也是恨鐵不成鋼,那時她卻很高興,因為她覺得那說明喬以南在乎她,可這一次醒來,她看到他憔悴的眉眼,突然就發覺自己錯了。

她不該回來。

陸依正在抓耳撓腮地考慮和喬以南的未來,就接到了沈林的電話,他們一起制作的動畫片已經定了檔期,很快會舉辦首映會,希望她能去參加。

陸依當然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挂完電話後,陸依的思緒平靜了許多,她關掉微博,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3)我始終愛你,只是想要更勇敢

“請我去看首映?”喬以南回家後,陸依第一時間邀請他去參加首映會。喬以南有些驚訝,因為她在做這部片子的時候,對他各種保密,連片名都沒讓他知道。

陸依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這個片子可是花了我很大的心血,當然要請你去看。”

“好。”喬以南點頭表示同意。

“你怎麽不問我片名是什麽呢?”

“是什麽?”喬以南從善如流。

“睡美人……”

喬以南一怔,他現在對這三個字相當敏感,已經完全無法把它當作童話故事來看。

見喬以南的臉色微變,陸依揚了揚唇,補充道:“《睡美人大戰女巫》。”

這部動畫片最初的創意是沈林的,她一直記得沈林當初告訴她這部片子的主人公原型其實是她的時候,她有多麽驚訝,這也是她一開始抗拒最終又答應加入的真正原因。

這部動畫片講述了睡美人的故事,但跟童話不同的是,動畫片裏的睡美人并不是被王子吻醒的,而是自己醒來的。

整個王國被巫婆施了咒語,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公主也未能幸免,為公主的美貌慕名而來的王子不計其數,但都被擋在了堅固的城牆之外。

公主雖然無法睜眼,卻能聽到外面的聲音,沒有一個王子能穿越城牆走到她面前。公主等待救援等了一百年,終于等到了那個命定的王子,可是他同樣困在城牆之外,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遇難而退,可他一年年地努力,卻始終不能接近她。

公主終于明白,她不能一味等待救援,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獲救。

所以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從一開始的一分鐘、一刻鐘,漸漸能支持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公主利用每天清醒的一個小時,一個人在沉睡的王國裏跋山涉水,歷經千辛萬苦,在和女巫大戰了三百回合之後,終于尋找到了破解咒語的辦法。

最終,王國的人都從沉睡中醒來,城門再次打開,守在門外的王子為公主獻上自己最誠摯的愛意,和她一起守護這個命運多舛的王國。

影片結束。

沒有簡單的一吻就醒的情節,只有睡美人通過自己戰勝女巫的故事。

其實陸依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是那個主人公,因為她從來沒能戰勝女巫,她沒有這樣努力,可是沈林說那就是他心目中的她。

而現在,陸依想要成為這樣的睡美人。

首映會當天,陸依和喬以南準時到達現場,兩人都正裝出席,以示鄭重。沈林出來接他們,看到他們交握的雙手,目光微微一暗,卻沒有說什麽,只是含笑将他們請了進去。

離放映開始還剩半個小時,陸依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沈林一個人坐在放映廳外面的休息區,她走了過去,在沈林面前坐下。

“有話跟我說?”沈林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很有默契地猜測到了她的心思。

陸依點了點頭,她正了正臉色,道:“沈林,我準備回紐約了。”

話音剛落,沈林的面色就倏然一變:“回紐約?什麽時候?”

“不出意外,應該是後天。”

沈林正要回答,目光突然落到了陸依身後。

陸依的心“咯噔”一下,猛地回頭,就看到喬以南安靜地站在她身後,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她完全不能判斷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她剛剛說的話。

“馬上就開始了,我們進去吧。”喬以南朝陸依伸出手,唇邊含着淡淡的笑。

陸依有些心虛,她仔細地盯着喬以南的臉,明明沒有任何異常,但她的心在微微地顫抖。

最終陸依把自己的手交付到他的掌心,跟着他回到了放映廳。

影片的時間是90分鐘。整整90分鐘,陸依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坐立不安,她時不時地偷瞄喬以南一眼,想看看他的臉色是否有異常,卻一直沒能看出來,倒是被喬以南抓包了好幾次,最終被他按着脖子強行看着屏幕看完了影片。

影片結束後,大家都起立鼓掌,陸依沒去參加接下來的Party,和喬以南先行回了家。

進門的時候,陸依突然開口道:“喬以南,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晚上有點兒涼。”喬以南一愣,随口答道。

陸依突然停下腳步,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你剛剛聽到我和沈林的話了吧?”

喬以南沉默。

“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陸依又問。

喬以南轉過身,一雙深邃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過了會兒,他緩緩道:“如果你想回紐約生活,我就陪你去,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陸依一愣,她想過喬以南會生氣、會發火,但就是沒想到他會說他陪她去紐約。

她的眼眶倏然一熱,慌忙垂下頭去,松開了喬以南的手,聲音也變小了:“喬以南,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要讓你陪我去紐約……”

過了會兒,她擡起頭,直視着他,聲音輕而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們分手吧。”

喬以南的眸光倏地一冷,但他的表情卻很平靜。他看着她,平靜地問道:“理由呢?”

“我發現我并沒有那麽喜歡你。”才怪!

陸依竭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但內心已經在喬以南極具壓力的目光下潰不成軍。

她又想低下頭去,但一想到這樣顯得心虛,又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我知道了。”喬以南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陸依一臉迷茫,就這樣?

“不早了,去洗澡睡覺。”

喬以南說完,就自己先上了樓。

“喬以南,我後天去紐約了。”陸依忍不住喊。

“好。”喬以南腳步未停,只應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陸依站在原地有些怔忡,這麽簡單就搞定了?

為什麽她會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還有心裏那種想哭的沖動是為什麽?

她都做這心理建設好幾天了,為什麽心裏還是跟割了一塊肉似的疼?

陸依揣着一顆被自己作死的心回了自己的房間,她也沒開燈,在昏暗的房間裏站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It will be OK.I can do it!

陸依哭完後,在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

她不想再當這樣渾渾噩噩的睡美人,她想跟影片裏的睡美人一樣,去跟身體裏的睡魔作戰鬥。

所以,喬以南,原諒我吧,我始終愛你,正因如此,我才想成為更勇敢的自己。

(4)我在戰鬥,你知道嗎?

回到紐約已經近一個月,陸依再次成了Claire的病人,她會定期到醫院報到,接受各種身體檢查,然後在Claire的專業指導下定時吃藥、鍛煉身體。

但這并沒能阻止她昏睡頻率的增加,她開始變得健忘,連情緒也開始有些不穩定。為了防止自己不定時地昏睡,她在網上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偏方”,雖然基本都被Claire否決了,但她自己偷偷收藏了幾個方法,她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當然什麽辦法都得嘗試。

這天下午,陸依蹲在電腦前查看郵件,看到沈林在國內發來的捷報,說《睡美人大戰女巫》上線幾天票房破億,叫好聲一片。

陸依大喜,正要給沈林回郵件,突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她的心一凜,端起桌上的小水盆,就往頭頂倒了下去。

那是她收藏的其中一個辦法,據說冰水能夠刺激人的感官,所以她時刻在身邊備着一盆冰塊。

那一盆已經有一半化了水,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精神一振,渾身打了個哆嗦,睡意頓時消散了大半。

見冰水有些效果,陸依幾乎要激動得跳起來,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箱冰塊,飛快地倒進浴缸裏,然後整個人躺了進去。

冰水刺激得她直打哆嗦,但她确實沒有睡過去,她的注意力被身體傳來的冰冷給攫取。

她覺得既冰冷又興奮,感覺自己就是戰鬥中的睡美人,充滿了希望。

她凍得嘴唇發紫,突然聽到門鈴聲響了起來,她哆哆嗦嗦地從浴缸裏爬了出來,顫顫巍巍地走過去開門。

來人是Claire,她一看到陸依這副模樣,大驚失色。

陸依率先開口:“我沒事,不要緊張,剛剛差點兒昏睡過去,我用冰水一泡,就不想睡啦!”

陸依确實沒有因為睡美人症昏睡過去,但當天晚上,她就因為高燒昏睡不醒。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很冷一下又很燙,整個人難受得死去活來,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人喂她吃了藥,又拿毛巾敷在她的額頭。

“Claire……謝謝……”陸依抓住那人的手,不甚清醒地喃喃。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用另一只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陸依突然翻身抱住那人的胳膊,哼哼唧唧地說着胡話:“Claire,這次我沒有睡着,是不是很厲害?冰水真的有效,你還不讓我用……”

過了會兒,她又轉了個身,嘟囔着:“喬以南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一定會的……”

“他一點兒都不開心。”安靜的房間裏,有人輕聲說道。

陸依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退了燒,Claire已經不在,但是桌上擺着熱騰騰的小米粥。陸依連忙給Claire打電話道謝,Claire只叮囑她不要再打冰水的主意,就挂斷了電話。

不能打冰水的主意?陸依有些不太甘願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好不容易找到了有效的方法呀。

陸依的目光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最後落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上,難道要用刀割自己嗎?

光是想想,陸依就哆嗦了下,還是別對自己這麽兇殘了……

陸依搖了搖腦袋,下床把粥給喝了,然後趴在桌上繼續想辦法。

突然,她靈光一閃,奔到櫃子前,翻出一個壓箱底的針線包,從中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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