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嫣算着時辰,這會兒天才暗下來,皇上不會來的這麽快,便讓玳兒過一刻鐘後再做準備,卻不想乾清宮前來通報的人才回去沒多久,外頭就傳來了李福公公的聲音,皇上來了。

沈嫣走到外屋福身行禮,擡起頭時愣了愣,眼前的皇上,穿着一身便服。

“皇上這是要出宮?”

紀凜點點頭:“你去換身衣服,簡便些。”

揣着疑惑,沈嫣進了內屋換了身衣裳,摘下首飾後,木槿替她梳了個簡單的發髻,走出屋子,兩兩相望,沈嫣笑了,擡了腳裙擺微晃:“穿慣了宮服,如今這樣還真有些不習慣。”

紀凜眼神微閃:“挺好的。”

“去哪兒啊?”沈嫣與他并排出了屋子,這會兒天剛暗,從永和宮往外往,灰沉沉的,再有半個時辰就要沉寂下來。

“出去走走。”

聽皇上這麽說,沈嫣便不再多問,到了宮門口上馬車後,前後兩輛,晃晃悠悠的從安靜的宮中離開。

約摸半個時辰不到,馬車到了城北。

阜陽城中白天最熱鬧的是城東的廊坊集市,入夜之後最熱鬧的要屬城北的市鶴橋,到了後半夜,市鶴橋安靜下來後,以西的位置,香柳弄中美人酒香,最是歡樂。

馬車進了市鶴橋後逐漸慢了下來,最後在一個稍安靜些的巷子口停下來,隔着窗布沈嫣也不知到了哪兒,只覺得附近熱鬧的很,待打開車門,由木槿扶着下馬車,眼前的景引入眼底,沈嫣怔住了。

大婚之後她就沒有出宮過,算起來快有一年了,阜陽城裏再日新月異,一年之內也不會又很大變化,這巷弄,巷弄過去挂着酒肆二字的牌子,還有這熙熙攘攘的街市,從這兒望過去,一排的街燈,無一不在告訴沈嫣,這兒很熟悉。

“市鶴橋!”

沈嫣扭頭看跟随下馬車的皇上,紀凜點了點頭:“跟我來。”

熟悉的市鶴橋,熟悉的巷弄,出門時尚且還有疑惑,這會兒沈嫣明白了,皇上說的出去走走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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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容納一輛馬車經過的巷弄中,大約一半的位置,有朝牆邊內凹的一小塊平地,那裏有燈光冒出來。

破了之後縫縫補補的幕布用竹竿支撐變成臨時的棚子,幾張桌子,三兩個客人,還有兩個冒着熱氣的爐子,上頭架着兩口鍋,一旁擺着的板子上,偶爾傳來棍子和板子撞擊聲。

飄過來的是那一陣陣的蔥花香,繼而引入眼簾的是那樣的畫面。

棍子壓面,入水汆熟,撈上來時帶着一陣嘩啦水聲,放到竹漏中瀝幹,趁着還帶着些水時抖那兩下,扣到了碗裏,幾勺作料後,添了醬,撒上蔥花……

“來喽~”

随着一聲吆喝,一碗面被人端到了桌子上,老師傅樂呵呵的朝走來的人望去,看到沈嫣後笑意更濃:“幾位客官,你們吃什麽。”

紀凜轉頭,沈嫣正望着那冒熱氣的鍋,老師傅的手法極快,這廂說話的功夫,又下了些面到鍋中,她眼睛都沒眨一下,看直了。

紀凜輕笑,對那老師傅說道:“兩碗蔥油面。”

沈嫣驀地回頭看他,眼眸閃閃,紀凜像是看透了她心裏的想法:“小心夜裏積食。”

沈嫣臉微紅,沒作聲,跟着他走到空着的桌旁,這會兒,耳畔傳來了紀凜對老師傅說:“再來一碗馄饨。”

說完後紀凜回頭看她,沈嫣也看着他,眨了下眼,嘴角那笑都快勾到耳朵去了,她很沒有說服力的保證:“我就吃一半。”

阜陽城裏的人說起沈侯府嫡長女時,誇的都是她秀美端莊,大方得體,性子恬淡,沒誰說過她可愛。

可現在的沈嫣,在紀凜眼底就是十足的可愛,明明想的很,又故作矜持,可這矜持又裝的不太夠,眼神裏還時不時流露出來,偶爾還偷瞄他,心裏打着主意。

紀凜垂下眼眸,掩不住笑意,嗯了聲:“好。”

還沒出嫁時,沈嫣每月都會到市鶴橋這兒吃上幾回,入宮之後這麽久沒有出來,沒見着還不要緊,都讓她給聞着了,哪能不念想。

老師傅仿佛是感受到了這邊的急迫,很快就将兩碗面端上來了,看到沈嫣拿起筷子,笑呵呵道:“姑娘許久不曾來,原來是嫁做人婦了,恭喜啊。”

“老主顧”沈嫣熟稔的打着招呼:“李師傅好。”

李師傅看向紀凜:“那現在該稱夫人了,這位是您的相公吧。”

為了不驚擾老師傅,進了巷子後就帶了個侍衛和木槿,沈嫣正要擡起筷子拌面,面前的碗就和紀凜的對調了下,已經拌好了,沈嫣這才記起沒回答李師傅的話:“嗯,這位就是我相公。”

聲音是下意識的,說的也很快,沒猶豫什麽就出口了,紀凜搭在桌子上的手一頓,臉上還是那微笑,身旁的李福卻感覺到了皇上此時高漲起來的情緒。

高興!

李師傅将這些看在眼裏,道了聲好,樂呵呵的回了爐子前。

沈嫣雖念想的很,吃的卻不快,大半碗下肚後尚未滿足,擡起頭,皇上那兒才動了一半不到:“不好吃?”

紀凜搖了搖頭,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放下筷子,朝她伸手,沈嫣不明所以,看着他的手伸過來,在她嘴角輕輕抹了下。

沈嫣呆了下,眼眸往上,與他正視。

“沾到了。”

紀凜的語氣很輕,說話間指腹又輕輕擦了下,将沾在她嘴角的醬擦去,收回手,動作自然。

沈嫣怔怔着沒有動,待他問起是否吃飽時,她才如夢初醒的低下頭去,一口面到嘴裏,竟嚼不出什麽味兒了。

四周仿佛靜了下來,就只有她吃面的聲音,筷子碰撞碗時的輕響,還有,心跳聲。

“咚”,“咚”的,太清晰了,沈嫣幹脆放下筷子,擡起頭,他淺淺笑着看着她,沈嫣又怔了下,這感覺真是奇怪透了。

嘟囔着,李師傅見她吃的差不多了,才将馄饨端上來,撈上來沒多久,這會兒吃正好,放久了馄饨皮兒會糊掉。

含着笑的聲音傳來:“吃飽了?”

縷縷香氣飄上來,沈嫣看着那兩團在湯裏打滾,越變越小的豬油,拿起調羹喝了一口湯,小聲道:“才沒有。”

紀凜抿嘴,不做聲了。

……

天黑了,幾盞燈挂在棚子四周,風一吹輕輕搖晃,燈籠裏的燭火隐隐要被吹滅,風過了之後,又跳燃了起來。

十月末的天挺冷,巷子裏經過的人都裹着衣服抱着手臂,攤子上适才還在的幾個客人也走了,就剩下沈嫣她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她吃下最後一個馄饨時,對面的碗正好也空了。

李福前去付了錢,沈嫣起身,這下才覺得有些吃撐了。

坐着的時候沒感覺,站起來時胃裏脹鼓鼓的,不說難受,就是存在感太強烈,沈嫣忍不住打了個飽嗝,忙扭過頭去。

紀凜走在前面,沈嫣走在後面,出了巷子後紅莺從馬車上拿下披風給沈嫣披上,這時的市鶴橋還很熱鬧,夜幕降臨後整條街在這些燈的照耀下,猶如白晝一般。

前邊兒不知有什麽好戲,尤為熱鬧,那一陣陣的歡呼聲,隔着這些距離都能清晰傳到他們耳朵裏,紀凜朝那兒看了眼:“去看看。”

“還是別去了。”沈嫣擔心有人認出他們,到時候就要引起慌亂了。

“沒事。”

兩個人朝那兒走去,身後跟了不少人,這些侍衛在人群裏分散開,李福則走在了前頭。

人多的時候難免擁擠,站到那人群外時,裏面有人出來人群就會跟着動,沈嫣往後退卻了一步,紀凜拉住了她,将她帶到自己身前,恰好李福那兒擠出了個位置,能看到中間空地裏的表演。

紀凜高了她一個頭,這樣靠着,整個人就将她包裹住了,等他們站定後在附近的侍衛很快就圍到了皇上周圍,裝作是百姓,将他們護在了中間。

空地裏正在表演頂杆,長長的杆子被表演的師傅定在額頭上,走了一圈後又頂到了頭頂,兩只手也沒閑着,角落裏一只小猴兒朝他抛過來幾個球,他一連接了留個,不斷的抛着。

人群裏陣陣叫好,便有兩個孩童拿着碗往人群裏讨賞,到了沈嫣這兒後,木槿摸出幾枚銅錢放到碗裏,紮着倆沖天辮的小姑娘站在那兒望着沈嫣,嘴兒可甜:“夫人您生的真好看。”

沈嫣樂了,木槿又給她添了幾枚,小姑娘又看向紀凜,嘴裏蹦出一串兒詞來,天造地設,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紀凜開口:“李福。”

李福從袖口中摸出一小錠銀子,抛到了碗裏。

看到銀子後小姑娘眼睛都亮了,生怕他們反悔收回去,嘴裏溜了句“百年好合”,趕忙往下一處去讨。

沈嫣扭頭看他,紀凜說的一本正經:“求生難,挺不容易的。”

嗯,是挺不容易,遇上他這樣的大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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