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惹我,我超兇噠!

侯秋雲不信邪,一個當媽的,還真能那麽狠心了?就任着紅果兒在外面哭,還摁死了李向陽的肩膀:“給我老實蹲一邊兒去!沒你什麽事兒!”

紅果兒哭了一個來小時,聲音就漸漸低了下去。只偶爾抽泣幾聲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連抽泣聲都沒了。

“我就跟你說吧,哭難道不費勁兒的?哭這麽久,這會兒肯定餓得回家,找自己親娘要吃的去了。”侯秋雲胸有成竹地跟兒子說道。

她打開緊閉的房門,打算去竈房燒晚飯。

誰知道一打開門,就看到紅果兒倚在她家竈房外的柴禾堆上睡覺。

她心裏不高興,走過去蹲在小丫頭身邊,拍了拍她肩膀:“起來起來,要睡回家睡!”

小丫頭沒反應。

她又推了推,小丫頭身子一歪,居然倒地上了。

她吓得不行:“紅果兒?紅果兒?怎麽了這是?”

李向陽聽到不對,趕緊出了屋,一看到紅果兒情況不對勁,氣得瞪了老娘一眼:“娘說的話全都是對的。真對!”

這話怼的是,剛剛侯秋雲說小丫頭一定回去找自己親娘,要吃的去了那句話。

侯秋雲被噎得不行,心裏又擔憂孩子的死活,趕緊把孩子抱進了屋,放到自己床上。

而李向陽則一路跑去公社衛生院,把醫生給請了過來。

結果醫生一瞧,這孩子就是給餓暈的。

之前還一直嘴硬,堅持不肯給別人家的孩子一粒米的侯秋雲,這會兒卻把家裏打算過年時候吃的精大米翻了出來,給紅果兒熬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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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端了碗,一勺一勺地喂紅果兒喝。

那會兒,紅果兒已經虛弱到喂一勺,漏半勺的地步了。侯秋雲耐着性子喂了有半小時,這閨女才緩過來了。

一緩過來,就着她的手,紅果兒自己也用手緊緊抱死了碗,狼吞虎咽起來。幾口就把粥給喝盡了。

侯秋雲看她可憐,拍拍她的背,哄着她:“不急,還有呢。”又去鍋裏給她盛了一碗。

可這孩子一清醒過來,就又開始哭了,拉着她叫奶奶,又管她兒向陽喊爹。小臉上真真切切的驚喜和孺慕,叫人看了心情複雜。

專給她煮的粥,還不肯喝。嚷嚷着說什麽“這麽好的米粥,奶奶喝,爹喝!紅果兒不餓。”

不餓個P!都餓暈了!

這孩子乖巧得,簡直叫大人羞愧……

她還拉着她的手,一直蹭啊蹭,活像自己是她親奶奶一樣。

侯秋雲好幾回都差點淪陷了。

可一想到口糧問題,她的心又緊了。

才給謝巧雲他們家捐了糧呢,雖然不多,但自家現在也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要真把紅果兒留下來,她拿什麽來養活她?

想着家裏的實際困難,侯秋雲愣是沒松口讓紅果兒留下來。背地裏長嘆了多少回,轉頭卻又得硬起心腸。

可傻紅果兒依然沖着她喊奶奶,颠颠兒地跟在她兒子屁股後面跑,活像他們才是她的親人。

“別叫我奶奶,我可不是你奶奶!”她狠下心道。

小丫頭傻傻答應:“哦……”轉頭又問她,“那我叫你什麽呢?”

“什麽都別叫!”

小丫頭就歪着小腦袋,啃着指甲,懵懵地看着她。

那小樣兒喲,傻歸傻,卻可愛得要命!叫她怎麽能不稀罕她呢?

表面上卻還得裝模作樣,冷落她。

這都叫啥事兒啊?

由于天色晚,他家留了紅果兒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侯秋雲就追着兒子,把紅果兒送回去。

這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紅果兒喜滋滋地膩過去,抱着李向陽的手,樂得咯咯直笑。

“叔~,叔~。”她叫着他。

他應了一聲,低頭望她,這小家夥卻趕緊回頭掃一眼,趁着侯秋雲沒注意,偸偷摸摸喊了聲“爹”。

就這喊爹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出了院子。小紅果兒再忍不住,像占到多大便宜一樣,眼兒都笑彎了,指着天空說:“爹~,爹~,你看,今天的天空特別藍~。”

……不是跟平常一樣嗎?

李向陽望望天,再望望紅果兒,看她高興得腳下都蹦噠起來了,心裏由愧疚而帶來的罪惡感,一下子被好笑取代。

這孩子,看着就叫人歡喜。

他問她:“你爹是白有全,你幹嘛管我叫爹呢?”

“……”

這話可問倒李懿君了。

她因為思念經年,一見親人,便忍不住把心裏藏了多年,還沒來得及撒的嬌,全數撒了出來。

真實年齡大又如何?在爹和奶奶面前,她不還是小孩子?表現得天真無邪點,才可人疼!

再說了,以前他們在世時,最喜歡被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扒拉着胳膊撒嬌了。她想着,就算這是場美夢,她也一定要多做能讓他們開心的事,盡點孝才行。

結果現在物極必反了……

她想起來這個時期,公社裏總要教唱一些紅色歌曲,她爹還挺喜歡唱的。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叔,你教我唱歌呗。紅果兒想唱歌了~。”

拉着他手臂晃啊晃。

想着這孩子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李向陽心一軟,輕聲道:“那叔唱了啊。我先唱一遍,你好好聽着。呆會兒,叔帶着你,一句一句唱。”

紅果兒甜甜地“嗯”了一聲。

“公社是棵長青藤,

社員都是藤上的瓜,

瓜兒連着藤,

藤兒牽着瓜。

藤兒越肥,

瓜兒越甜……”

一路上,李向陽都在教。

一個教,一個學,歡聲笑語地。快走到謝巧雲家時,叔侄倆都有些難舍。

紅果兒忍着不舍,鬼頭鬼腦地悄悄跟他說:“叔,你快走。她要聽到你的聲音了,又得鬧騰你了。”

這個“她”,指的是謝巧雲了。

這孩子懂事得讓李向陽眼眶一酸。他一個沒忍住,蹲下來,對她叮囑道:“果兒,好果兒,要實在沒吃的了,就來找叔。記住了?”

李懿君沒繃住,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她爹心軟,當年也是這麽跟她說的。

她邊笑邊流淚,推着他往回走:“記住了。晚點兒,我就回去找叔~。”

啊?不是說好沒吃的了,再找嗎?李向陽有點懵。

不,沒說好。李懿君純粹是因為想盡孝,這場好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醒,她當然不能幹讓他們不高興的事!

奶奶叫她回來,她就回來呗!反正路上有爹陪她。

她記得她親生父母家裏還有個搪瓷飯盅呢,是當年謝巧雲的嫁妝之一。這東西在80年代已經不值錢了,但在59年,卻還是好東西。

等會兒,她把這個給順走,再到田裏捉些黃鳝給奶奶熬湯喝。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奶奶該就不會攆她了吧?

她心裏在琢磨這些事時,謝巧雲在自家屋子裏也在琢磨。

她依稀聽到李向陽,和自家二閨女唱歌的聲音。那動靜,可一點都不像莫名奇妙多了個娃兒,正頭痛的樣子呢。

她就奇怪了,這李向陽不是該着急上火地找她算賬嗎?咋還唱上了?

她沒敢出屋,把耳朵貼門上聽響動。可過一會兒,有人一路小跑,跑到門前“咚咚咚”直敲門。

謝巧雲吓了一跳,對着自己男人和孩子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裝作屋裏沒人。

結果來人稚聲稚氣地喊了起來:“謝巧雲,我是你女兒紅果兒,快開門!”

啥?!

這是她那個才七歲,平時一貫怯生生的閨女紅果兒?!

“快開門快開門!怎麽還不開?”

“你怕我回來把你口糧吃了?開門!我就是來拿家裏的搪瓷飯盅的。拿了我就走。要不然,我就一直蹲門口!讓你哪兒也去不了,飯也沒法做!”

這還威脅上了?!

謝巧雲驚得嘴都合不上了,懵逼地把門打開。紅果兒半點沒跟她客氣,熟門熟路地就進來,把桌上的搪瓷飯盅拿上,揚長而去……

紅果兒的親爹白有全也懵,但他更難受的是,要親眼看着閨女被抛棄。于是,在紅果兒跨出門口那一刻,他眼裏流下幾滴濁淚,壓抑地道:“紅果兒……爹對不起你……”

大閨女白大妞已是知事的年紀了,也跟着哭了起來。

這也驚醒了謝巧雲。她哭着走上前,想把二閨女摟到懷裏,痛哭一場。

誰料紅果兒往旁邊一讓,對白有全道:“現在知道對不起我了?當初幹嘛要丢了我?”

她又指着謝巧雲道:“覺得對不起我,打她一頓給我出氣啊!是她把家裏的存糧弄沒了的!也是她把我拉出去丢了的!”

這幾句話一出,謝巧雲和白有全活像吞了只蒼蠅一樣,全都震驚地盯着她瞧。

一個小孩能講出這些話,确實容易讓人有活見鬼的感覺。

但這不是夢嗎?李懿君根本沒心情費腦子,在他們面前裝小孩。

看他們被吓到了,她心裏大呼痛快,拿着盅繼續揚長而去。

*****

現下已是十一月初了。

黃鳝這東西,6-10月最常見到。再晚一段時間,就捉不着了。

李懿君沒被李向陽收養前,上面有長姐,下面有弟弟,在自己親爹娘面前并不受寵。做事總是畏手畏腳的,見到生人,也總怯生生躲在大人或姐姐身後。

後來一被收養,李家又沒其他孩子跟她争寵,可不得被寵上天了嗎?

養父是生産隊長,又頗為隊員們着想。愛屋及烏之下,第一生産隊的人哪個不喜歡她呢?

倒是把她寵成個皮猴兒了。每天跟着鄰居家的小哥哥們爬樹掏鳥窩、做陷阱捕麻雀,到河邊捉小魚什麽的。

秋收割稻時,田裏總會提前幾天放幹水,再讓隊員們割稻。割完留下的谷樁,先犁了田,翻埋到泥裏。再給稻田重新引水蓄上,埋在田裏爛掉的谷樁就能成為肥料。

眼下,這些功夫早已做完,稻田既不見人蹤,亦沒有谷樁,光禿禿的。惟有水波在陽光的照射下,粼粼反光。

李懿君暗覺可惜。要趕在沒蓄上水前,用簸箕在爛泥裏淘一淘,運氣好的話,沒準兒連稻花魚都能淘上來呢!

不過,那也沒事兒。田裏啥都沒有,視野還更開闊呢。一眼望過去,哪兒有黃鳝洞,哪兒沒有,一目了然。

她把搪瓷飯盅放在田埂上,挽起袖子和褲腿,就下了田。

說起捉黃鳝,這可是個技術活兒。

首先,你得會找黃鳝洞。

像她這樣捉慣了的,光憑水的清濁,田裏爛泥上那些細微的痕跡,還有洞口的泡子和水的波動,遠遠地就能發現鳝洞。

黃鳝狡猾,打的洞都是有入口,有出口的。讓人沒法子一舉捉中。

但這入口和出口往往離得近,你只要用手指去通其中一個洞口,那黃鳝受不得刺激,一會兒就會從另一個洞口跑出來。

這時候,就得眼明手快了!

會捉的人,只憑中指和食指就能卡住黃鳝!

當然了,這卡黃鳝也是有講究的。只有卡頸部的時候,才不容易被它掙紮滑掉。卡頭、卡身子都容易滑。

要是遇到稻苗封田的時候,黃鳝在苗間游弋,人是很容易被苗遮擋住視線,導致無功而返的。

而現在,視野那可是開闊得很吶!

李懿君沒費多大功夫,就逮到了不少。每逮到一條,她就把它塞到搪瓷盅裏,蓋上蓋子,再放塊石頭在上面。以免被它們跑了。

只是,這樣一來,每回塞進新黃鳝時,裏面老有些探頭想逃的。

還挺麻煩。

捉了好一陣,到底讓她捉了半飯盅的黃鳝。

再捉下去,這盅裏不通風不透氣的,可就得死掉一些了。

她也不貪心,走上田埂,找了處幹淨點的水洗了腳,再在雜草上擦擦幹,這才穿回鞋子,抱了盅往養父家裏走。

這會兒,李家的院門大開着。她躲到門邊,偷眼往裏瞧。

沒看到養父,估摸着上隊辦公室去了。倒是侯秋雲在堂屋裏走來走去,像是在忙活着什麽。

她觑機踮腳,偷跑進了竈房。找到個瓦罐,先舀了勺水缸的水倒進去,再把黃鳝也倒進去。想養一養,讓它先吐一吐泥。

她正忙着洗飯盅,身後就響起了侯秋雲的聲音。

“你這孩子,自己家不呆,悶聲不吭地跑我家竈房來幹嘛?”侯秋雲看上去老大不高興。

紅果兒沒半點被揪住的害怕樣兒,抱着盅,歡快地小跑步跑到她奶奶面前,獻寶一樣把盅舉高高:“奶奶,奶奶,給你飯盅!搪瓷的哦~!”

盅是白瓷底的,上面只印了紅色的雙喜字,有一些使用過的痕跡。但用的人顯然用得愛惜,搪瓷這東西最容易磕碰後掉瓷,這盅卻半點沒露黑底。

侯秋雲有些稀罕地摸了摸盅,這東西耐用,又比陶碗什麽的好看上太多,公社牛書記就有一只專門喝茶的搪瓷小盅呢。

“你從哪兒拿的啊?”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紅果兒眼珠一轉,馬上開啓坑親媽模式:“謝巧雲不要我了!她說要分家!這盅就是她分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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