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GUN AND2

沈略遲疑地擡頭, 看向馮先生的目光帶着困惑與不安:“所以這一切……”

她住了嘴, 轉而換了另一種方式詢問:“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些異能者的出現的原因?”

馮先生沉默了片刻, 微笑道:“一開始我也不清楚, 但我之後有去找這些人的資料。”

“他們的國籍、性別、身份全然不同, 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父輩們參與了那個研究。”

沈略強作鎮定地揭下了禾睦手臂上的繃帶,底下她抓過的地方的血漬已經消失, 植物的根系卻深陷在皮肉裏面, 好像它本就是禾睦身體的一部分,完美地貼合着她的皮肉, 或許根系正沿着她的血管一路肆虐生長。

她問:“你的意思是,我老師參與的那個實驗, 實際上只是個騙局?”

異能者們擁有超過普通人的身體機能與奇異能力,更像是一種生化武器,而非所謂永生的研究結果。

在沈略的眼中, 劉青一向是個熱愛生命與生活的人, 可是時至此刻, 沈略也不得不懷疑, 他曾與官方合作,進行了這樣的生化改造實驗。

“騙局?”馮先生如此說道,“我想是不算的, 所有志願者都在接受注射之前簽署了自願和保密協議,如果你想要的話,我能找出來給你看——他們自願接受任何後果。”

沈略聽了他口吻輕松的回應,一字一頓道:“這就是騙局。”

馮先生笑了笑:“這個實驗确實與生化武器沒有關系, 這些異能者大概可以稱為那次失敗實驗的副産品。”

而他口中的副産品,就是每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會叫會跳。

“末世到來的溫度和氣候的急劇變化導致他們身體裏本來應該永遠沉寂的炸.彈運開始運作了。”

不是說直到現在,炸.彈才在他們的身體裏炸開,而是在末世的一開始,他們獲得異能的一開始。

畢竟爆炸的同時也總是伴随着發光發熱。本來以為是天賜的東西,也不過是命運悲劇中的一部分。

一直沉默的禾睦忽然詢問,她的口氣平靜得有些不像是她:“如果拔掉它,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沈略沒有聽清楚,扭過頭去看她,一邊問:“什麽——”

禾睦已經動了手,她的指尖捏在那棵綠色植物碧綠鮮嫩的莖蔓上,然後一了百了似的,狠狠一揪。

場面頓時一片鮮血淋漓。

禾睦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吭也沒吭一聲,但是發白的臉色已經證明了詹判形所帶來的劇痛。

植物的根系綿延不斷,就像植根土壤中一樣地在她的手臂上生長,所以扯出來的時候,也像是從土壤中一樣帶出血液和皮肉。

愛德華最先反應過來,拿來繃帶為她止血,傷口過深,也許已經傷到了哪條大血管,很快就将雪白的繃帶染成了深紅色。

幸而血流了一會兒也就停下了,只是看着可怖罷了。沈略松了一口氣,帶着責備的口氣說道:“你想做什麽,是讓情況更糟糕一點嗎?”

禾睦這回終于沒有冷嘲熱諷,她只是很平淡地回答:“還能更糟糕到哪裏去呢?”

沈略一時語塞,竟然想不出回答的話,只好是幫忙按着她的手臂,不再同她多計較些什麽。

她回過頭問馮先生:“老師當時到底給那些人注射的是什麽東西?”

問出口之後她才想起了又保密協議這一回事情,雖然船上有早年的資料,但是是不可能有當時的試驗情況的。

即便馮先生與劉青的關系再好,也不可能知道其中原委。

可是馮先生只是笑了笑:“是人魚的血清。”

沈略一怔,她想要說些什麽,可是開口時就像有什麽東西堵在了喉嚨口,讓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馮先生口中人魚的血清究竟來自何處,沈略無從知曉,但是這簡單的五個字中所藏着的血腥氣味,卻是時隔年餘也遮擋不住的。

劉青尊重生命,不論是動物還是人類,但是他甚至願意為科學事業拿出自己的一條性命,更別說是別的人或物的了。

沈略無法說服自己,她的老師曾經确實做過什麽不能擺在臺面上說的事情。

“人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不可說的往事,你我一樣,劉青也是一樣的。”馮先生笑着為劉青說話,卻不為他開脫。

死亡能美化很多東西,讓一個人的人格都顯得高尚起來了,于是無人知曉那些葬在墓中,墓志銘隽永的人們在生前也是普通人罷了。

馮先生将臉埋進雙手,有些疲憊地搓了搓剛才還帶着笑意的臉。隔了一會兒,他才緩緩擡起頭來,眼眶幾乎有些泛紅。

他面向禾睦,緩緩地說道:“我代劉青向你道歉,雖然我也知道,道歉沒有任何用處。”

“但還是很抱歉。”

禾睦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右手扣在那只受傷的手臂的手腕上,沉默着。

并不原諒也并不苛責,這種情況才是最難熬。

禾睦大概算這群異能者中變化最慢的了,也許這是得益于植物那種不屈而緩慢納長方式。

扯落幼苗的手臂上鮮血縱橫,不久又生長出了新的嫩芽來。禾睦徹底地放棄了掙紮。她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事情也不做。只是坐在那棵參天的大樹下發呆。

那棵樹還在不斷生長着,一棵樹最多能生長到五十多層的大樓那麽高,再高一些,細胞就無法支撐。

可是這棵樹只是向着天生長,他們已經看不見它的樹冠,只有蒙蒙的灰色的“天空”。

禾睦對她說:“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兒。”

相較于很久之前的态度,如今的冷淡幾乎算得上是和藹了。沈略當然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濫發善心,說走也就走了,她順着小路往實驗室走,途經海灘的時候,腳邊踹到了一個海螺。

一般情況來說,一個人在踢到這樣的一件東西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會繞開這個障礙物行走。

可沈略卻福如心至一般地彎下腰撿起了那個靜靜躺在淺色砂礫中間的海螺。

它有着美麗的花紋,訴說着自然精致造物的特征,對稱。沈略低頭打量了一會兒這個小玩意兒,然後輕輕把它放到了自己耳邊。

“波賽頓,那你想對我說什麽呢?”

“你大概無法阻止一切的發生。”海螺中穿出的聲音低沉而悠遠,海上的每一個物件,都能寄存波賽頓的精神。

沈略突然有些無奈:“你知道嗎,你就像是征地上另一邊的軍官,這個時候跑來要策反我。”

“主帥私奔也不是什麽不可以的事情。”那邊的聲音像是開玩笑。

沈略笑了起來:“然後看着他們兩邊殘殺。”

“不,大概是單方面的屠殺,那些深海的神們,動動手指就能碾死這些困在海底的人們。”

波賽頓嘆了口氣,同小孩子講道理一樣地說道:“他們不是和我一樣,來同你打賭的,他們只是來複仇的。”

沈略沉默的間隙中,波賽頓繼續說道:“因為人類進入了他們的領域,并且自立為王,很顯然,這冒犯了他們。”

“你聽明白了嗎?”

沈略想了想:“我聽明白了,那麽一切的起因,仍然是我當時随口的一句埋怨嗎?”

波賽頓沉默了片刻:“是的。”

沈略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如果我犯了個錯,我就應該彌補,而不是逃開。”

“波賽頓——”

“那你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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