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抹茶

“想和我談什麽?”方穆博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看唐潮緩緩轉着杯子。青年鏡片被熱氣噓的蒙了層薄薄的霧氣,低垂的睫毛又翹又長,方穆博突然很想摘掉唐潮眼鏡,近距離地看看他眼睛本來的樣子。

“還是昨晚的事情。”唐潮抿了口茶,紅茶泡得很濃,有點苦,他害怕晚上會睡不着覺不敢多喝,抿了幾口就把杯子放下了,“昨晚我狀态不太好,沒能談及我的想法。”

方穆博大體清楚唐潮會給他談什麽,道:“沒關系,現在說也不遲。”

唐潮深吸口氣,同他對視,鄭重道:“首先先給您道個歉,我昨天實在挺意外的,腦子一熱就直接轉身走了,回去一想覺得真的很不禮貌,希望您別跟我計較。”

唐潮遣詞造句客氣的讓方穆博挺不習慣,平時別人這樣對他說話基本都在生意場上,私底下還真沒有幾次。他擺擺手,笑道:“別這麽客氣,如果不嫌棄就叫我聲哥吧。昨天是我唐突了,沒點鋪墊就給你提這個,我知道你之前從來沒想過和同性發展關系,要是能一下子就接受了那才不正常呢。”

唐潮笑了笑,又垂眸抿了口茶,過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抱歉,這樣說可能有點冒犯了,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

他話音頓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了,GAY?同性戀?基佬?好像哪個都很不禮貌吧。

“不知道我是個同?”方穆博笑着幫他說了出來,他微微眯着眼,完美的掩飾着自己情緒的外露——這小孩兒真的太可愛了。

唐潮鼻尖被水汽蒸的出了點細汗,他摸了摸鼻子,低着頭悶悶嗯了一聲,顯然是覺得不好意思,輕聲道:“我還以為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會和我一樣抵觸呢。”

“這和我性取向沒關系。”方穆博認真道:“不論如果,被控制着做了自己本不想去做得事情,是個人都會覺得抵觸,只不過你之前一直沒想過和同性那樣接觸,要比我更加難受罷了。”

說着他輕笑一聲:“不過我很幸運,後來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沒抵觸過。”

唐潮被猝不及防撩了下,他眨了下眼,沒說話,神色還挺冷靜,但方穆博敏銳地察覺到他耳廓紅了。唐潮緊緊捏着小茶杯的杯把兒,花了兩秒消化心中的情緒,深吸口氣,盡量和氣地道:“先不說別的,我們倆才見過四五次,你就說要來追我,難道不覺得很沖動嗎?”

方穆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食指無聲地輕敲幾下桌面,道:“我從不做一時興起的事。”

唐潮眉頭微微擰起:“可我們彼此之間根本不夠了解。”

“沒關系,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可以慢慢了解。”方穆博招來服務員要了份抹茶蛋糕,“我相信就算不能一見鐘情,日久生情總是有的。”

唐潮無奈扶額,他看出方穆博态度十分堅決,他這趟恐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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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很快就上來了,被放在了唐潮面前,之前唐潮來這兒時打包了一份帶回家,方穆博記得很清楚。唐潮看到蛋糕放在了自己面前,愣了一下,擡頭問方穆博:“給我的?”

方穆博笑的很溫柔:“我記得你喜歡這個,吃吧。”

這人……唐潮手心裏出了點汗,他在褲子上輕輕蹭了下,不好推辭,只能說了句謝謝,拿起小叉子低頭吃了口抹茶蛋糕。茶粉特有的香苦味道從嘴裏漫開,唐潮的确很愛這種味道,他小時候每周學完鋼琴都會從街角的蛋糕店買一份抹茶帶回家。

說起來……既然這世界是本書,那重點肯定是他和那一幫大兄弟的愛恨糾葛,他小時候的生活應該不會被詳細描寫,但唐潮對自己幼時的事情記得還挺清楚。他最早的記憶是兩歲時坐在父親老式橫杠自行車的座位上被別了腳,之後從幼兒園到高中,他很多事都模模糊糊記得。他嚼着蛋糕,心想這難道是所謂的作者只用負責創造人物構建基本世界觀和劇情,剩下的東西都會被這個世界自動完善?

算了,想這些做什麽,給自己找心操。唐潮咽下最後一口蛋糕,放下叉子,擡頭正好猝不及防地撞上方穆博目光。

方穆博一直看着唐潮,小孩兒一直在專心致志地吃東西,都沒察覺到他在看他。

年輕的稚嫩還未完全褪去的臉龐,發梢剛剛掃過耳廓利落短發,還未沾染多少世故的明亮眼神。才不到二十一歲,方穆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過了七月份就二十九了,是不是大唐潮有點多了?

也不知道唐潮以後會不會嫌自己老。方穆博想到這笑着搖了搖頭,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他想什麽以後。

下一秒唐潮擡起頭來,顯然被他這副略微自嘲表情震了一下子。

……就吃個蛋糕的功夫,他這是怎麽了?

唐潮拿過紙巾擦了擦嘴,清了下喉嚨,雙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身子道:“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不能接受。”

吃人嘴短,唐潮無法再說出什麽更無情的話來了,奈何方穆博完全不在意,他擺擺手,道:“沒關系,我昨晚就說的很清楚了,我會一直追求你,直到你願意。”

唐潮還是覺得十足荒謬:“可……”

“給我一次機會吧。”方穆博喝了口茶,輕聲道:“不試試怎麽能知道不行呢?”

唐潮盯着他看了數秒,嘆了口氣,沒再執意拒絕。

他放在桌下的手攥緊了褲子,說是給方穆博一次機會,何嘗不是也給他自己一次機會呢?

這可能是他不徹底陷入被動的強迫中的唯一機會。

或許真的像蘭葵予說的那樣,把方穆博當做保護傘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唐潮閉了閉眼睛,低聲道:“随你吧。”

出了茶館,唐潮順着路慢慢走着,路燈在灰色石磚路沿上投下他的影子,随着步調逐漸變短又拉長,周而複始。他塞上耳機,随便從播放列表中點了首歌,雙手抄在兜裏。耳機裏女聲唱着他聽不懂的語言,調子很哀傷,鋼琴聲像是從天邊傳來的。

他覺得自己真的挺差勁的,明明一點也不想讓方穆博展開所謂的追求,卻還是出于對未來可能會遭受的恐懼沒有把話說死吊着他……他一直以來喜歡的都是女生,在性取向這個大前提下,不論方穆博再怎麽做,他都不可能喜歡上他的吧。

可他真的怕了,光是姜佑和佩爾曼的失常就已經在他心中蒙上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更別說還有其餘兩位他并不熟悉的“主角”還未暴露在明面上。被佩爾曼摸的那天他在浴室裏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皮給搓下來,一直到晚上睡覺時還覺得渾身不對勁。

反倒是方穆博給他的印象還好一些,雖然他和方穆博所有該幹的不該幹的全都幹了,但好歹他也沒覺得特別惡心。

正想着身後傳來了鳴笛聲,唐潮轉頭看去,從副駕駛敞開的車窗看見了方穆博,方穆博在他身邊把車停下,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對他招呼道:“上車,我送你回去。”

唐潮搖搖頭,重新邁開步子。

方穆博驅車緊跟着他,唐潮心煩意亂地走了一段路,回頭見方穆博還在跟着,無奈地摘下一邊耳機,對他高聲道:“不用送我。”

方穆博笑了:“我在追你啊,你不是剛剛說了随我嗎,現在連個機會都不肯給我了?”

雖然街上沒多少人,但聽到方穆博大庭廣衆下說出“在追你”,唐潮生無可戀地閉了下眼。

他繃着臉上淡定的表情,剛剛說出一個“不”字,就見方穆博從駕駛座上下來,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唐潮眼睜睜看着方穆博從車頭前繞過,走到副駕駛拉開門,十足紳士地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潮:“……”

得。

他心中嘆了口氣,僵硬着手腳坐進奧迪的副駕駛,方穆博把手體貼地墊在車門頂部,唐潮坐進去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探進身去給唐潮系安全帶。

方穆博一湊近唐潮就嗅到了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他硬邦邦坐着,視線僵直地盯着方穆博硬朗的側臉。直到咔的一聲輕響,方穆博扣上安全帶退了出去,關上副駕駛車門。

但古龍水的味道依舊萦繞在鼻畔,在幽閉車廂中那香氣似乎帶上了某種別樣的意味,唐潮莫名臉熱,趁着方穆博正低頭進駕駛座,他趕緊擡手搓了搓臉。唐潮想起方穆博去探望他的那天,兩人根本沒有實質性的接觸他就産生了劇烈的反應,更加提心吊膽起來。

今晚千萬別再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方穆博扭頭便看到唐潮木着臉強裝淡定,他偷笑了下,撥動轉向燈,黑色奧迪彙入車流,駛向唐潮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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