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後

這座城市像是永遠不會有黎明。

黑色大鳥逡巡一圈後停在了高塔的尖頂,梳理着羽毛。他坐在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透過雕花鐵窗,望着腳下朦胧在夜霧中的城市,燈光模糊成綿延不斷的一片,一直蔓延到極遠處的蟄伏在陰影中的山脈。

他沉默地看了會兒,低下頭繼續擦拭懷中的AWM,狙擊步.槍的槍身被擦得锃亮,金屬質地反射着冰冷的光。黑發少女側身緊靠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醒來。

“到時間了嗎?”她揉揉眼睛輕聲問道,他點點頭,取下脖子上的黑白十字架挂墜,給她戴上:“快了,可以出發了。”

少女伸着懶腰站起身,拾起地上的唐刀,走向狹小閣樓緊閉的鐵門,推門離去時轉頭囑咐道:

“注意安全。”

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閣樓的門關上,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在窗臺前架起狙.擊.槍,對準百米外另一側的高塔。明亮的宴會廳裏觥籌交錯,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光學瞄準鏡中,劍眉星目,輪廓英俊深刻,深紅色禮服的女人親密地挽着他手臂,笑盈盈地端着一杯香槟。

準星在男人眉心處停留兩秒,轉而移動到了女人心髒。

他扣動扳機。

血花在瞄準鏡中炸開,女人倒了下去,臉上依舊帶着得體的笑容。兵荒馬亂,男人側臉濺上了血,一手攬着女人的屍身,眉頭緊皺地看向子彈飛來的方向。碎了玻璃的窗戶外,夜幕中只有頂端刺破霧氣的高塔。

瞄準鏡中男人就好像在同他深情對視,他俏皮地笑了下,食指中指并攏點在額角行了個禮,迅速收拾東西離開閣樓。

夜色迷離,他拎着箱子在夜幕中逆着慌亂的人群奔跑,氣喘籲籲地到了另一座塔底,剛好看到男人在保镖和手下的簇擁下走出大廳。他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擦去,但禮服略微淩亂,手上象征着至高無上地位的戒指紅得像剛從血管裏噴出的血。

好美。

他在無人注意的陰暗角落裏擡起手,右手并指作槍,遙遙指着男人腦袋,像最天真的孩童玩鬧般,輕輕一擡。

“——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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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潮皺着眉頭唔哝一聲,緩緩睜開眼,夢境在他腦中留下的只有不甚清晰的淩亂畫面,他只能意識到自己剛才做夢了,其餘一概不記得。眼前占據整個視野的是男人赤.裸的胸膛,胸口上有個鮮明的牙印。

他正被方穆博整個兒摟在懷裏,唐潮默默移開眼,翻了個身。放在他腰間的手動了下,方穆博睜開眼,眼中不見絲毫睡意。他主動松開唐潮:“醒了?”

男人聲音還帶着事後性感的沙啞,唐潮應了聲,撐着酸痛身子坐起來,腰部和臀部的不适因此更加明顯。他抿了抿唇,開始穿衣服。

身上很幹淨,應該是昏過去後方穆博幫他清理了。厚實的窗簾擋不住天光,唐潮感覺到餓,推測現在應該是下午了,果然抓過手機一看,一點十分。

方穆博的手機正放在他枕頭邊,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唐潮下意識地一瞥,被短信彈框上自動顯示的第一行字給驚到了。

他立刻偏過頭,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方穆博正穿着衣服,聞言一頭霧水地“嗯?”了一聲,他拿過手機看了眼,眉頭皺起。

【想知道你在(哔——)時會不會把我夾疼?】

方穆博暗罵一聲,趕忙解釋道:“我不知道這是誰,這個人從上個月起就在給我發色.情短信。”

“沒關系的你不用和我解釋。”前腳還在和他滾床單後腳就有人發來了黃色短信,說不氣是不可能的,唐潮抿着唇彎腰穿鞋 渾身籠罩着低氣壓。突然他動作一頓,直起身看向方穆博:“上個月?具體什麽時候?”

方穆博立刻道:“第一條是在十七號,當時我在開會,所以記得很清楚。”

十七號。唐潮也記得很清楚,那天他去了醫院看腳,最後醫生問他要了電話號碼。

他把方穆博的電話給了他。

是巧合嗎?

唐潮想起了蘭葵予不讓他把電話給任何陌生人的提醒,還有得知他将方穆博的聯系方式給了醫生後的那句“幹得好”。

他仔細回想,已經記不得醫生的面容了。

“我可能知道這短信是誰發的了。”唐潮面色凝重:“他大概本來是要發給我的。”

唐潮言簡意赅地和方穆博解釋了那天的事,末了內疚道:“抱歉,給你惹了這麽多麻煩。”

“沒事。”方穆博才知道裏面還有那麽多彎彎繞繞,非但沒有埋怨唐潮反而松了口氣,“幸好你把我的電話給他了。”

“你不生氣嗎?”唐潮微微詫異,換位思考,如果他像方穆博這樣天天被色.情短信騷擾,肯定會煩得很。

“沒,這些短信對我來說不痛不癢,但如果真發到你那裏了,肯定就不只是短信那麽簡單了。”方穆博道:“我又沒損失什麽,又免了你被纏上,為什麽要生氣?況且他還是我的競争對手。”

唐潮笑了笑,沒再說話,兩人各自穿着衣服,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他真是個好人。唐潮心想,如果自己是個彎的,肯定會愛上他的吧。

唐潮拾掇好自己站起來,看到方穆博脊背上的數道血紅抓痕,不禁面色一紅。方穆博貼心地沒有在唐潮任何有可能會裸露在衣服外的地方留下痕跡,反倒是他,失控中把方穆博側頸吮的全是暧昧的紅痕,衣服根本遮不住。

方穆博沒有在意,對着鏡子弄了弄衣領,确定沒辦法後就不再管它,正大光明地走出了房間。

把一房狼藉留給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方穆博和唐潮到前臺退房,唐潮全程沉默,目光到也沒刻意躲閃,但怎麽都顯不出和方穆博親密。前臺小姐還是接待他們的那位,見過唐潮黏黏糊糊纏着方穆博的模樣,再對比現在的不冷不熱,看向兩人的目光中不覺帶上了好奇的探究。

方穆博放好身份證,謝過她,假裝自然而然地牽過唐潮的手,唐潮一愣,看了眼方穆博平靜的側臉,沒有掙開。

兩人手牽手走出酒店,正午陽光灼熱,似要把一切暴露在大庭廣衆下,唐潮覺得不好意思,想松開手,卻被方穆博更加堅定地握着。

“方……方哥?”唐潮小聲叫他。

“嗯?”方穆博像是完全不覺得和另一個男人手牽手走在大街上有多吸引眼球似的,不為所動。唐潮拗不過只能任由他牽着,隐約聽到剛從他身旁經過的兩個小姑娘正看着他們興奮地竊竊私語。

“去吃點東西?”方穆博問。

“嗯。”唐潮點點頭,他很餓,沒嘗試過時他從沒想過做.愛是這樣耗費體力的事。

兩人在附近找了家餐館吃了午飯,方穆博送唐潮回家,一路無言,唐潮打開微信,才發現蘭葵予給他發了消息。

蘭葵予:“還好嗎?

唐潮發了個頭禿的表情。

蘭葵予過了會兒回複:“怎麽了?”

唐潮不好回答,他瞥了眼專心開車的方穆博,含糊其辭道:“我又被控制了,剛和方穆博從酒店出來。”

蘭葵予會意:“……我知道了。”

接着她發了個小人躺在床上哭泣的表情。

唐潮暗自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那個男的是怎麽回事?你叫他章銘?”

蘭葵予:“對,他就是我之前給你說的,一直沒和你見過的剩下的那個主角。”

唐潮:“那我失控會不會和他有關?”

蘭葵予:“應該是的,你還記得之前你去KTV的那個晚上嗎?你被迫在一樓的大廳裏坐到了十一點多。”

唐潮沒費多少力氣便想了起來——和方穆博黏在一起那晚留給了他永生難忘的印象:“我記得,那時候我就感覺像在等什麽人。”

蘭葵予:“按照原著劇情,章銘和你的初遇是在那裏,你喝醉了酒,他也不清醒,過去和你搭讪,後來你倆就419了。”

唐潮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所以他剛才才說我一個人在喝悶酒?”

蘭葵予:“是啊,是不是特別傻?我之前找到了負責他這條支線的中間人删了稿子,他可能又重寫了,所以才出現了這種混亂的發展。”

删了稿子?

唐潮瞬間來了精神,他猛地坐直身子,一下子牽扯到後腰疼地倒抽口涼氣,引得方穆博朝他看了一眼,但唐潮現在完全沒心思注意方穆博:“删稿子?還可以這樣嗎?”

“是啊,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只要找到中間人删除他們的文檔,那些已經被寫出的事情就不會發生。我說的會幫你,就是去毀掉他們的稿子,破壞世界的劇情線。”

知道了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方法,唐潮興奮得都要跳起來了:“我能和你一起去找他們嗎?”

“不,那太危險了,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蘭葵予回道:“至于去找中間人,我已經找到合适的幫手了。”

公交車上,蘭葵予放下手機,看向窗外,陽光灑在她臉上,讓她不适應地眯起了眼睛。

無論是在夏爾還是瓦爾基裏,她都從未見過這樣明亮的白天。

衛衣裏十字架挂墜緊貼着皮膚,她摩挲着口袋裏的游标卡尺,沉默地望着街邊繁盛蒼翠的行道樹。

這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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