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孝與不義

伍娘望着橋下，似乎在思慮着什麽。“這我哪兒知道？”她突然笑了笑，對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尴尬的模樣。

“如果現在立刻就讓他落難，讓他走投無路比一個乞丐更慘，你會忍心嗎？”尚佳問道。

伍娘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說，畢竟曾經愛過，就是現在在不好她也沒法狠得下心來。

“你相好是平城顧家的人？”她突然擡頭問道。

“嗯。”尚佳輕應一聲。

“你倆好就好呗，幹脆讓他明媒正娶的娶了你不就得了，逃什麽逃？！”伍娘問道。

“我不知道怎麽說。”尚佳的臉上接到一絲涼涼的東西。

“相愛就在一起，不愛就不在一起，你倆這……”伍娘攤了攤手。“算怎麽回事？”

斜眼望去，胡同裏的小攤販急急忙忙的都在收拾東西，一個個争先恐後的，就跟搶生意似的連忙撤走攤位。

“喲，下雨了……”伍娘擦了擦鼻尖的雨水随後望了望灰暗的天空。“真要下了！這天還真跟人一樣的說變就變！”她大聲的抱怨道。

尚佳盯着河面的河水，滴滴雨花打在河面，開得燦爛而清華。

“伍娘……”尚佳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為什麽他們就能夠光明正大的決定一個人選擇自己所愛的權利，而我們就只能偷偷摸摸的像見不得熱太陽的冰塊兒似的？”

“哎――說什麽呀！”伍娘将她的手拉住。“咱們可快點找個地方躲躲吧！一會淋透了怎麽得了？”

尚佳木納在原地，雨絲一點一點的掉落在臉上，像是嬰兒稚嫩的手在撫摸着她的臉。

前方的雨嘩嘩的下着，像是一陣龍卷風一般直奔這邊。

尚佳看着那雨勢往這邊過來，哪些沒來得及收攤的人都亂作了一團，行人用手遮着雨水迅速逃竄，胡同裏亂成一片，橋的那頭此刻也突然亂的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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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打着傘，走的人騎着自行車，有的人無可奈何只得領會這偶陣雨的臨幸。

胡同裏像是打了敗仗的戰場，傘頂好似一朵朵移動的蘑菇，在雨中開往穿梭着像是掃視而過的坦克。

抱怨聲在雨中朦胧的傳開，尚佳的臉上此刻被雨水覆蓋着，伍娘亦然，她們都還沒來得及躲開。

“這破天氣！”伍娘用手遮着頭頂的雨，說着便要拉着尚佳往一邊跑。

“回去。”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可算是來了。”伍娘對顧楠說道。

尚佳看了看自己的頭頂，她沒有感覺到有雨淋在自己身上，藏藍色的大傘很單調，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卻足以遮風擋雨。

尚佳回過頭，只見顧楠的側臉清晰的呈現在她的面前，濃濃的眉毛微微皺着，雙目有神，手裏拿着傘把。

那一瞬間他微微有些感動。

三人一同回到了院子，院裏的古樹此刻被雨水打得嘩嘩的響。

尚佳的衣服被淋濕了，回來的路上又吹着風冷的不行，她座在房間裏打着寒顫。

伍娘淋慣了雨，簡單的擦了擦頭發便敢去燒熱水了。

顧楠座在一旁替她擦幹身上的水。“我自己來吧。”尚佳伸手欲接過毛巾。

“我來。”顧楠說道。“今日天氣本就陰沉，沒料到這麽快就能下下來雨。”

“楠哥~”尚佳看向了他，從會來開始她就一副冷冷的表情，明亮誘人的丹鳳眼突然間失去了神色，看得顧楠心裏一陣疼。“我去幫你熬點姜水。”顧楠說着便要出門。

尚佳一把将他拉住。“別走！”

“好，我不走，你先換衣服，別感冒了，我在門口，一會兒進來。”他說道。

“不，我不換衣服。”尚佳拉着他的手一點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顧楠眸色突然沉了沉，随後順勢将毛巾搭在尚佳的腿上。“嗯，有事？”

“嗯。”尚佳應了一聲，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帶着幾分懷疑，又帶着幾分淡然。“楠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尚佳直視着顧楠的臉，想要看看他是什麽反應。

顧楠突然笑了笑，“我不懂你的意思。”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冷。

“楠哥，我們說過彼此之間不能有隐瞞，你瞞着我我會很難受。”尚佳突然說道。

只見顧楠神色微眸，眉宇間透露着一股淩厲。

“楠哥要言而無信嗎？”尚佳又說道。

“剛才趕來找你的路上我遇到了劉若晴。”顧楠說道。

尚佳心裏不由得一震，果然有事瞞着她。

“這月初七大娘生辰，我爹打算大辦一場邀請平城周邊的軍家官家，并且請了劉師長一家。”顧楠在桌上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尚佳跟前。“喝點熱水，一會兒再說，嗯？”

“現在說。”尚佳無視杯子裏的熱水發出的白煙，雖然她現在很冷，但她更想知道劉若晴都給他說了什麽，以至于他心不在焉的。“她是在用一個被邀請的客人身份跟你打交道嗎？”尚佳的話微微有些諷意。

說實在的，那個叫劉小姐的單獨找他說這些倒是讓她有些不解。管她什麽事。

“她告訴我，說我娘近日感染風寒情況很不樂觀，還問到我什麽時候回平城的問題，我告訴她初七之前不會回去。”

尚佳端起了水握在手裏，杯子裏的熱水傳出的溫度能夠讓她覺得稍稍溫暖一些不會那麽涼了。

顧楠心裏有些擔憂，難道是他私自離家之事惹惱了顧中延從而遷怒了娘，他那個家他自己心裏清楚。

“大娘三娘平日裏雖然表面跟我娘相處的很融洽，可實際上她們就是沒有正式宣戰的敵人，不明争，但暗鬥，我大娘仗着身後有趙家撐腰尤其讨厭我娘。”

天空中突然響了一聲悶雷，随後更大的雨聲嘩嘩的從窗外傳來，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淋在整個潼陽的地面上。

“我擔心大娘會趁我出走從而大做文章打擊我娘，現在她感染了風寒，很嚴重，我有些擔心。”顧楠突然說道。

“你就那麽信劉若晴的話？！”尚佳心裏不由得有些不悅。

“不，我不信她，但我信顧琣。”顧楠道，“今日一早我收到了電報，我娘感染風寒嚴重卧床不起，顧琣不會用這種事跟我開玩笑的。”顧楠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淩厲，當中夾雜着些許擔憂。

“所以你才會說想要離開潼陽？”尚佳微微有些不可思議。

“我想回去看看……”顧楠聲音有力，實則沒人知道他此刻心裏是多麽沒底氣，當中帶着幾分慚愧。

他糾結着，既不能負了心愛的女人，也不能不對親娘盡忠。

第四十四 太為難

“出去吧，我換身衣服。”尚佳突然說道，心裏隐隐有些難過。

顧楠見她臉色有些漠然，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麽給她說，随後只好出了房門，進廚房熬姜湯去了。

廚房裏伍娘現在竈頭用瓢兒将鍋裏的熱水倒進桶裏，欲裝好了給尚佳送過去。

“喲，來了？”伍娘問道。

“嗯，熬點姜湯給她。”顧楠一邊說一邊在竈臺旁座下來，劃上火柴将伍娘熄掉的火又點上了。竈裏的柴表面黑壓壓的，裏面還是有些火引子，顧楠将柴放進竈裏，拉了拉風箱火便燃了起來。

伍娘裝好了熱水将瓢兒放在竈上，随後走到了竈邊。“你給她提進去，我來熬姜湯。”伍娘說道。

“我來吧。”顧楠拉着風箱，眼眸有些沉重。

“別磨蹭，我來！”伍娘說着在顧楠一旁的凳子上座了下來。

顧楠只好站了起來，想提熱水給她送進去卻又有些不敢面對她。

“看不出來你還是平城顧家的二少啊。”伍娘打趣道，“佳人是個好姑娘，別辜負了她。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倒是沒所謂，可女人一輩子不容易。”伍娘說道。

顧楠有些紅了臉，應了一聲便提着熱水走了，伍娘看着顧楠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一個少爺能從平城到這小小的潼陽來過着普通人的日子，也是難得。

她打心眼裏不是個奉承的人，也不是個勢力的人，但還是不由得對此事有些感嘆。

大雨下了沒一會兒就停了，天色依舊暗暗的，這場雨下的像是一個玩笑似的。

顧楠敲了敲門，屋裏沒有一絲動靜，顧楠推開門便進去了。

只見尚佳躺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見顧楠提着水進來便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無奈。

二太太怎麽會突然就感染了風寒卧病不起，這事未免也太巧了。

尚佳心中越想越惆悵。

她不能讓顧楠呆在潼陽永遠不回平常，況且二太太重病此事非同小可。

愛他就不能讓他成為薄情寡義不忠不孝的人，這樣的話只能委屈自己了。

顧楠将毛巾放在桶裏擰幹了水，熱水冒着煙嘩嘩的往桶裏掉去。

“洗個臉。”顧楠說道。

“嗯。”尚佳起身接過毛巾，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自己的身世就這麽悲慘，為什麽沒有重生在一個世家小姐的身體裏。

“今日初四，還有三天我大娘的壽辰就到了，我想後天就啓程回平城。”顧楠說道。“佳人……”他心中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愧對于尚佳。

尚佳将毛巾遞給了他，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好，二太太病了不回去看看确實是不太好。”她突然說道。

顧楠一回去的話她很明白會發生什麽。

顧家大太太壽宴既然請了劉師長那麽必定會請莫元帥……

“等你看望了病情我們在回這裏。”尚佳說道。

顧楠将毛巾放在了桶裏，尚佳不施粉黛的臉透露着絲絲風情，讓人見憐，那陣氣質是天生的，在怎麽刻意都無法裝的來。

“嗯，你跟我一起回平城，一起去赴大娘壽宴。”顧楠說道。

“我去？”尚佳一臉詫異，她不是對顧楠會帶她去顧家而感到詫異，她是因為對如何面對顧中延而感到詫異。

那不是明擺着跟顧中延宣戰嗎。

“嗯，我要讓我爹看看，你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種女人，他們會發現你的好，我認定你了，尚佳。”顧楠說道。

伍娘端着姜湯剛準備進去便聽到顧楠的說話聲，于是就站在了門口。

尚佳眸色清了幾分，“楠哥，他們不會接受我的……”

門不當戶不對，何況她又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兒，她是一個舞女……

她并非瞧不起自己，而是她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不會的，我娘深明大義，我爹也并非頑固不化，他們只是不了解你。”

尚佳低了低頭，“後日我跟你回平城。”她說道。

“姜湯好了~”伍娘推門便進去了。

尚佳見伍娘進來了随後笑了笑。“你親自給我端來可真是我的福氣啊。”

“客氣啥。”伍娘将姜湯放在桌上。“那你們先聊着，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嘛，我看雨也停了，我出去胡同買點菜去。”

顧楠站了起來。“我去吧。”

主人哪裏能讓客人幹這些事，雖然知道伍娘勤快耿直，但怎麽都不是這麽回事。

“伍娘，讓他去。”尚佳看了顧楠一眼。“我們倆好好聊聊。”尚佳很珍惜伍娘這個朋友。

“哎呀，哪能，我去我去，咱們啥時候都能聊。”伍娘說着站了起來。

顧楠腳步快立馬走到了房間門口。“我去就行你們歇着。”顧楠十分配合。

“哎喲！”伍娘輕嘆一聲，顧楠将門關上便走了。

“佳人吶。”伍娘座了下來，其實伍娘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老，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可皮膚很好，就是有點呈棕色罷了，大概是農活幹多了在太陽底下曬的。

想來還真是有人讓人不平，她整日忙死累活的，還從娘家拿錢給丈夫開鋪子，結果那個沒良心的臭男人居然還背着她再外面找白蓮花。

“我剛才聽見了，你們快走了吧？”伍娘問道。

“嗯，他娘感染了風寒卧病在床，不得不回去。”尚佳臉上有些憂愁。

方才故作平常的模樣是怕顧楠心生愧疚罷了。

“他家若真是平城顧家的話，他這一回去可就不好辦了。”伍娘這個年紀自然見過的也不少，這大戶人家的事兒，她多少能估摸幾分。“平城離咋們這兒雖遠，可誰不知道那顧老爺，出了名的要面子……”伍娘沒說透，但尚佳明白。

“可是我既然愛他怎麽能讓他落一個不孝之名。”尚佳面色有些為難。

“佳人吶。你可得把握好分寸~”伍娘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嗯，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尚佳說道。“顧老爺一心想讓他到莫元帥的麾下做事，還想讓他迎娶莫家的小姐……”這是尚佳最擔心的事，對于伍娘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什麽？”伍娘立刻便激動起來，“那你還敢讓他回去？”她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我能怎麽辦，難道我要讓世人都說他對母親不孝嗎？”

“唉……”伍娘嘆了嘆氣，眉頭皺了皺，眉心的痣立馬便被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