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蕭如初身上帶着的氣勢,讓吹綠有些不安,她嗫嚅着,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倘若回答是,那這事兒未免也太荒唐了,僅僅是為了一枝花兒打得雞飛狗跳,若是遇上個脾性不好的主子,只怕即刻便要被發落出府去,但是若回答不是,她要該如何作答?

此時她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然後将當時自己說話的嘴給縫上才好!

更何況,她還不敢肯定,蕭如初進來得這樣快,之前院子裏的話,她究竟有沒有聽清楚,僅僅只是這樣一想,她便覺得背後有冷汗密布,打濕了內裳,她打小是在唐府長大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唐府的規矩了。

直到現在,她也想不通,當時的自己,究竟是哪裏來的熊心豹子膽,竟然膽敢那樣說話?

如今蕭如初問起來,她不免有些六神無主,只覺得如芒在背,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日頭上來,天氣便熱了起來,白花花的太陽照得人眼睛發花,不知煎熬了多久,豆大的汗從鬓角滑落,吹綠才終于聽蕭如初道:“都先去收拾一番,這副模樣,成什麽體統?”

她說着,擺了袖子往正房走,随口吩咐道:“待收拾齊整了,再來回話。”

“是。”三人忙不疊齊聲應了。

蕭如初走了幾步,便低聲吩咐玉綴道:“去取藥膏來,悄悄給玉露拿去,怎麽年紀越大,反倒越是沉不住氣了?”

玉綴壓低聲音笑了,道:“小姐心善,玉露那丫頭,向來便是如此,脾氣簡直沒得救了,不過也是心懷小姐的緣故,聽了那些話,便是奴婢也差點沉不住氣,更不要說她了,只怕沒把人撓個滿臉花,就已經是忍得住了。”

蕭如初搖搖頭,無奈道:“你去看看她,順便把疏桐叫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

因一路走來,日頭又大,忙了一早上,蕭如初回了正房後,便挑了一件家常素色衣裳換上了,才在妝臺前坐下,便聽見門被敲響了,疏桐細弱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三少夫人,您找奴婢?”

來得倒是挺快的,蕭如初拔下發間的一枚花簪,随口道:“進來罷。”

疏桐應下,便進了屋子,垂頭向她見禮:“三少夫人。”

蕭如初放下手中的花簪,轉過身來,打量了她一眼,這才和氣問道:“你在明清苑多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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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小心地答道:“回三少夫人的話,奴婢在院子裏伺候已經有三年了,再過兩個月,就該滿四年了。”

“今年多大了?”

疏桐細聲細氣道:“十四了。”

“和玉露玉綴差不多的年紀呢,”蕭如初笑道:“她們剛來,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要你多多費心,提點提點她們。”

她把話說得極為客氣,疏桐哪兒聽過主子這樣的,不免有些受寵若驚道:“少夫人言重了,這是奴婢的分內之事。”

蕭如初笑了一聲,又道:“玉露的性子有些沖,脾氣急,但是平日裏也是好相處的,心眼不壞,你不必怕她,日後你們一同處事,自然便知她的性格了,我如今光是嘴上說了,也是不算的。”

聽她這樣說,疏桐方才對玉露生出的忌憚,雖然沒有完全散去,但是到底也減少了一些,對蕭如初腼腆應道:“奴婢省得。”

她說着,又躊躇了片刻,向蕭如初道:“吹綠她……她也是伺候三少爺的老人了……不免有些……有些……”

疏桐措辭太過小心,話茬便有些接不上,蕭如初倒也不催促她,只是認真地聽着,并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疏桐心中稍定,說話也通順了些:“吹綠她伺候三少爺也有三年多了,往日很是聽話,今日的話,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口不擇言的,請少夫人恕罪。”

蕭如初聽罷,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笑了:“你怎麽就如此肯定,我聽見了她們的争執?”

疏桐不由一窒,見她面上沒有怒意,這才小心道:“吹綠她們争執的那個位置,說的話雖然在宅門口是聽不見的,但是一旦過了影壁,便能聽得清清楚楚,少夫人又進來的那樣快,想來應該是已經過了影壁,自然……自然是聽見了那些話……”

然而如今看着蕭如初的言行,又想起吹綠今日在院子裏說得那些混賬話,即便是溫吞如疏桐,也不由有些汗顏,心裏直道這位新少夫人的脾性好,倘若換了自己被人這樣諷刺,只怕要氣壞了。

蕭如初想了想,笑道:“我今兒什麽也沒聽着,這事你也別往外說,尤其是院子外邊,你可記住了?”

疏桐自然立刻應了,眼見氣氛緩和起來,蕭如初又問道:“明清苑中只有你同吹綠兩個人做事麽?”

疏桐連忙回道:“還有一位李嬷嬷,不過她今日告了假,回家探親去了,不在府中,約莫要明後幾天才能回來。”

聽了這話,蕭如初面上若有所思,問道:“這位李嬷嬷,也是老人麽?”

疏桐遂答道:“她不是的,李嬷嬷是去年年初才撥過來的,少爺去年也不大在府中,所以她伺候少爺的時間倒也不長。”

“她平日裏待你們如何?”

蕭如初問及此處,疏桐便有些支支吾吾:“還、還成……”

見她如此,蕭如初便料想那李嬷嬷的人品也不怎麽樣,這麽想着,她便道:“我知道了,日後你有旁的事情,或是受了什麽委屈,盡可以同我說。”

疏桐心中一暖,雖然以她的性子,若真是受了什麽委屈,必然做不出來找蕭如初告狀的事情,但是聽見新晉夫人能這樣和顏悅色地待她,她便也覺得心裏十分的熨帖了,也一一應下。

話畢,蕭如初想了想,又從一旁的抽屜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來,遞給她道:“這是跌打的藥膏,你且拿着,玉露動手,偶爾也會沒個輕重,吹綠若是哪裏傷着了,你也可以給她用上。”

疏桐的面上有驚訝一閃而逝,而後立刻恭敬地接了那藥,蕭如初又道:“你先去罷。”

疏桐才走,玉綴便從外面進來,身後跟着玉露,語氣不可思議道:“小姐,她罵你,你竟然還給她賜藥?”

蕭如初正對着菱花銅鏡,繼續拔頭上的花簪,沒答她的話,反而問道:“臉好了?”

聽得此問,玉露立刻拿手捂住右臉上的血道子,甕聲甕氣道:“還、還沒……”

試了幾次,那花簪的棱角卡住幾縷發絲,怎麽也取不下來,反倒是頭皮扯得生痛,蕭如初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玉綴見了,連忙過去幫忙。

蕭如初索性放下手,這才道:“怎麽總是不長記性?你打得過她麽?“

玉露不服氣道:“怎麽打不過?她今兒也沒讨着好去。”

蕭如初還沒說話,玉綴便輕唾了她一句:“可趕緊閉嘴吧,你打得過一個吹綠,還能再打一個疏桐?疏桐你看着倒也确實能打過,再來一個李嬷嬷呢?這個院兒來回就這幾個人,成天見兒打架吵鬧,不得安寧,讓別人怎麽瞧我們小姐?”

說到這裏,縱然向來是好脾氣的玉綴,也忍不住翻了她一個白眼:“你脖子上那個東西就是為了瞧起來好看些麽?”

挨了這一通數落,玉露這才知道今日這事,自己确實是沒用腦子,她扁了一下嘴,差點沒哭出來,眼圈兒都紅了,抽搭了一下,對蕭如初道:“小、小姐,對不起……奴婢又給您惹麻煩了……”

她雙眼通紅,可憐巴巴的模樣,看得蕭如初直想笑,到底還是忍下去了,溫聲安慰道:“這回便罷了,咱們自己院裏,平日也是要長久相處的,鬧得難看了,總歸是不好,雖說你随我陪嫁過來的丫頭,但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是叫他們知道了,要拿你的錯處,發賣出府,又或者撥去別的地方,便是我也沒有法子了。”

聽了這話,玉露立刻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也似,惶恐道:“千萬別,小姐,我不想去別的地方!”

玉綴便插話道:“那你日後可要好好的,萬事須得謹慎小心才是,切不可以再如今日這般任性行事了。”

玉露連忙點頭應下,蕭如初與玉綴兩人一唱一和,可算是把她給唬住了,日後說話行事,果然收斂了不少,雖然依舊比不得玉綴,但也算是有所長進了,叫蕭如初放了不少心。

再說疏桐回了屋子,見吹綠正坐在窗下,呼哧抽着冷氣掀起衣袖,露出胳膊肘來,遂關切問道:“怎麽樣了?可還疼得緊?”

吹綠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可不疼麽?換你來試試?那死丫頭,下手簡直是狠毒。”

她剛受了氣,語氣自然不好,疏桐也不甚在意,過去一看,果然見那白生生的胳膊上好幾個紅印子,其餘的倒是沒別的了,便小聲道:“沒紫呢,想是過幾天便好了,我這裏有藥,你先敷一敷。”

“沒紫?!”吹綠瞪圓了眼睛,語氣憤憤:“你還盼着紫呢?我還沒說你,眼看着我被那死丫頭掐着打,怎麽不上來幫一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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