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季度性不是嫉妒型(6)
說不緊張是假的,怎麽能不緊張?可是,他們已經發生過兩次關系,再說緊張,讓外人知道,未免顯得矯情和虛僞了。
幸好在這個三十平米的小空間裏,沒有外人。
一個人,要談多少次戀愛,才會無論做什麽事都處變不驚、游刃有餘?王緒毅不知道。他有時候覺得不能習得這項技能是一種失敗,有時候又覺得,這樣挺好的。
他想,吳骁盈也同樣沒有學會吧?他看出了吳骁盈的不所适從。
“你坐沙發上吧,休息一下。開車開了好久。”王緒毅只是随口一說,說完發現的确如此,于是加快了處理食材的速度。
吳骁盈小心翼翼地坐在布藝沙發的邊緣,雙腿并攏,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這動作保持了兩秒鐘,他覺得這樣蠢得很。他說服自己放松一點兒,畢竟這是他男朋友的家,不必要拘束。可是光是想到這一點,又讓他不自覺地變得更加緊張。
他最終是強迫自己往沙發裏坐,盡量擺出自然的姿态,雖然他恨不得消失在他坐着的這個沙發角裏。
王緒毅自從說要處理牛肉,便在流理臺前忙碌,一次也沒有回頭看他。
因為房間很小,廚房即是客廳,王緒毅的身影就在吳骁盈的兩米開外,近得像一幅完美的構圖。
雖然看得不清楚,但通過王緒毅手臂的動作頻率,吳骁盈完全能想象得到他厲害的刀工。非常不合時宜的,他想起王緒毅在不久前說,以後分手了,不能因為惦記着他會做飯而舍不得。
但是,因為惦記他會做飯而不舍,有什麽不好嗎?吳骁盈真心實意地覺得,會做飯是一個很好的品質,甚至品德。不過基于王緒毅已經放話,他不好意思這麽說。
切肉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露臺的門關了,房間完全密閉,吳骁盈感覺耳朵受到的壓力産生變化,有微微的耳鳴,他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呼吸。
“你家……沒有電視機?”吳骁盈問。
王緒毅專心致志地腌制牛肉,差點兒忘記家裏還有別人,被突然冒出的聲音吓了一跳。
“哦,沒有。你背後,那個投影盒子,可以聯網看電視直播。那個就是我的電視機。”王緒毅意識到他的無聊,頓覺失策,“那個‘Mason1130’是我家Wi-Fi,密碼是我的電話號碼。”他怎麽把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給忘了?就算不倒茶,也得給Wi-Fi賬號。這麽一想,王緒毅立刻給他倒了一杯水,順便把投影盒子打開。
就算不給Wi-Fi和密碼,吳骁盈也能夠上網,這對他來說不是性命攸關的事。但既然王緒毅說了,他便乖乖把Wi-Fi連上。
他擡起頭,驚訝地發現投影盒子的成像位置居然在廚房,此時此刻,網絡電視的界面和王緒毅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王緒毅把腌制的牛肉放進冰箱,看見牆上有畫面,愣了愣。他洗了手,按下開關把投影屏放下來。
很快,廚房變成了家庭影院。
“遙控器在這裏。”王緒毅找到遙控器遞給他,他略顯木然的表情如同一面鏡子,反射着王緒毅的困窘。
吳骁盈壓根不想看電視,手握遙控器,不知該幹什麽好。忽然,他想起一件事,驚訝地問:“你的英文名叫Mason?”
“嗯,”王緒毅尴尬地笑,“在墨丘利打工嘛,每個人都得有個英文名。不過除了在咖啡店,沒人這麽叫我。正好,免得鄰居蹭網。”
吳骁盈笑道:“我也叫Mason。”
“真的嗎?”王緒毅驚喜,但轉念一想,真是同名不同命。
他又問:“11月30日是你的生日?”
“嗯。”他給Wi-Fi起名字的方式就是這麽簡單粗暴,不只是Wi-Fi,他在墨丘利打工以後注冊的所有網絡賬號,都叫這麽名字。
出于職業習慣,吳骁盈說:“網絡安全級別還挺低的。”
王緒毅把嘴一努,說:“那又怎樣?現在數據流量比起從前,已經很便宜了。如果別人連這點兒網也要偷,上帝都沒有辦法。”
聽罷,吳骁盈忍不住笑,說:“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王緒毅問完預感不妙,擡手道,“別,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說了我也聽不懂。”
吳骁盈想說,這樣的安全級別,黑客容易進入他家的網絡,進而侵入網內的其他設備,比如存有內容播放記錄的投影盒子,還有綁定了銀行卡的手機。但看王緒毅的表情,吳骁盈唯恐繼續這個話題,會被趕出去,幹脆不說了。
反正,應該不會有哪個黑客這麽無聊,選中王緒毅家。
應該沒有吧。吳骁盈在排除自己以後,這麽斷定。
王緒毅後悔要求吳骁盈不要說話,他居然就這樣硬生生地結束了一個話題。
此時此刻,兩人靜默無言的境地,其尴尬程度恐怕唯有“吃橘子”能夠類比。切牛肉、腌制,倒水,打開投屏、遞遙控器……這些和他們第一次約炮時“吃橘子”有什麽區別?
王緒毅想到自己平時追連載的網絡小說,他巴不得摁住兩個男主角的腦袋,讓他們接吻,剝光他們的衣服,看他們做 愛。可是,為了充字數的作者只會一味地給男主角加在他看來對感情和劇情都沒有任何幫助的戲份,只想着圈讀者的錢!
他根本不在乎男主角在便利店裏吃了什麽口味的飯團,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地鐵裏給乘客讓了個座!就像……就像剛才和現在,他對午飯吃什麽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切牛肉時一度萌生不如叫外賣的念頭。他想做 愛,事不宜遲,和吳骁盈。他把吳骁盈帶回家的目的本來就是這個,和牛肉、投影儀都沒有半毛錢關系。
可惜,心知如此,他還是把這些和“吃橘子”相差無幾的事全做了,而吳骁盈居然沒有阻止他。
王緒毅懷疑,如果茶幾上的籃子裏放了橘子,吳骁盈沒準還要吃。
想到這個,王緒毅忍不住生悶氣,可他不能确定究竟是氣自己多一些還是氣吳骁盈多一些。
他在吳骁盈的身邊坐下,覺得他們不能再這麽拖着了,偏偏說出口的卻是:“牛肉腌十五分鐘就能炒了。”
聞言,吳骁盈驚愕道:“這麽快?”
啊。王緒毅連忙改口:“腌久一點兒更好,會入味一些。”說完,他實在頂不住了,氣餒道,“我們到底在幹什麽?又不是之前沒做過。”
吳骁盈這時才知道原來王緒毅和他有同樣的糾結,想了想,說:“不過……我們才剛開始交往嘛,事實上。”
咦?王緒毅聽完愣了一下,心想:可不是嗎?前兩次都是約炮,這回是正正經經地要和男朋友親熱,性質不同,不能同日而語。王緒毅頓時想通了,好像剛才的遲疑和拖延都有了可以理解的借口——那個叫做“害羞”的借口。
“那……你不餓的話,等我一下。我上個洗手間。”王緒毅下定決心,起身往衛生間走。
吳骁盈突然緊張,忽然想到自己也該有所表示,立刻喊道:“哎!”
王緒毅回頭。
“呃。”準備好的話還是沒辦法氣派地說出口,吳骁盈抿了抿唇,“其實很餓了。”
什麽?王緒毅微微錯愕,俄頃,面龐瞬間通紅發熱。他的**突然發緊,連忙大步躲進衛生間。
居、居然說那種話!虧他看起來那麽老實!
王緒毅靠在門背後,心跳加速。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自己催眠:冷靜、冷靜……這是第四任男友了,他別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偏偏他越是知道自己“将見世面”,越緊張。他脫掉褲子,低頭一看,身子跟着燥熱起來。
別緊張!王緒毅在心中大喊,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變得更加“緊張”了。
沒關系,反正這是必然,現在“緊張”和等會兒“緊張”沒有區別。王緒毅任其自然,往盥洗池的櫃子裏找到清洗的工具,深吸了一口氣。
吳骁盈說出那句話以後,被自己吓得不輕。
他原本可能沒有那麽“餓”,但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會立即變成事實。
他懊惱地發現沒帶安全套在身上。誰能料到他今天會突然有男朋友?趁着王緒毅不在,吳骁盈像做賊似的,用目光往屋子的各個角落搜尋,既然王緒毅常約炮,安全套應該是常備的。
忽然!他發現茶幾下方有一個紅色亮面的方形小紙袋,馬上彎腰湊近,迅速地撿起。
摸着的質感不對,吳骁盈對着包裝上“約嗎”兩個字疑惑,進而看清其他的字眼——辣條!
這……算是釣魚執法嗎?吳骁盈的腦殼疼,把這片小包裝的辣條放回原處。
他坐回沙發的角落裏,拿着遙控器,随便打開一個綜藝節目。
節目上主持人和嘉賓玩得熱火朝天,笑聲誇張到了可怕的程度,可吳骁盈看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麽。
過了一會兒,王緒毅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吳骁盈趕忙放下遙控器,見王緒毅和之前比起來沒什麽變化,在他走近自己時,窘促地說:“我沒帶套。”
聞言,王緒毅一愣。他坐在吳骁盈的身邊,皺着眉頭猶豫,還是不能接受,說:“不行,一定要戴。”
“不是。”吳骁盈愕然,解釋說,“我戴,就是……我沒帶在身上。”
啊?王緒毅的腦袋太熱了,不能馬上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他努力處理接收到的信息,終于聽明白了。真是“精 蟲上腦”,連這麽簡單的話都沒聽懂。
可是,既然“精 蟲上腦”了,還等什麽?比起吳骁盈的臉,王緒毅更在乎其他部位的表情。他低頭看向他在乎的地方,見那兒鼓起包,立刻解開自己的皮帶,說:“我有。我洗幹淨了。”
吳骁盈看他開始脫褲子,頓時忘記該不該等他把安全套和潤滑劑拿出來。他伸手抱住王緒毅,把他抱到自己的身上。
切牛肉、腌制,倒水,打開投屏、遞遙控器……這些在無意義的時間裏發生的一切,像是不斷地給沖動加注。它終于在這一刻爆發,讓簡單的觸碰也如同火星落在堆積成山的柴火上,迅速竄起熊熊的火焰。
王緒毅用顫抖的雙手解開吳骁盈的紐扣,非常困難,全靠摸索。因為他必須和吳骁盈接吻,他等了太長時間,他無暇睜開眼看別處。
他們的舌在分不清彼此的口腔裏濕漉漉地糾纏,牙齒不斷地磕磕碰碰。
他們脫掉彼此的上衣,反而摸到對方的身軀更燙更熱。
王緒毅的身體發亮,映着投影盒子正在播放的內容,花花綠綠,熱熱鬧鬧。他在吳骁盈的眼中變得五光十色,而在不遠處的投影屏上,他黑色的身影卻因為激動,顯得分外妖嬈。
吳骁盈忍不住親吻他的肩膀,他的胸膛,埋頭貼近他的腹部。
王緒毅扶着他的肩膀,迅速迷失。
“套……”吳骁盈提醒。
王緒毅連忙起身,幾乎從沙發上滾下來。他打開茶幾上的藤編小盒子,從裏面取出必要的東西,重新回到吳骁盈的身上。
當他把東西放進吳骁盈的手裏,他不經意間發現自己跪起的身影被投在投影屏上。他愣了愣。
“我剛才就看見了。”吳骁盈吻着他的手,“好看。”
王緒毅怔怔地低頭,捧住他的臉。
他的身體多姿多彩,面龐卻沉寂如水。吳骁盈在沉寂當中窺見漣漪,勾住他的脖子,挺直腰身和他接吻,說:“轉過去。”
王緒毅轉身,下了沙發。
面對投影儀上的身影,王緒毅依然有些驚愕。
他住進來兩年了,這套設備他每天都使用,身體也幾度擋住投影的光柱,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自己。非常陌生,陌生得他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如果不是,王緒毅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認這個身影的美麗。
他像是神話裏的納喀索斯,望着水中的影子。
他貪圖這份美麗,卻遠不及貪圖水面上的漣漪。
漣漪讓水影波光蕩漾,在水中長出的水仙花也随之搖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