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壓歲包
拿着成績單回家的季鴻過了個安心年。
學校的寒假只放到初七，季鴻格外珍惜有賀銘補習的日子，因為從除夕起，他便不能再日日去賀銘家報道。
除夕那天季鴻被李洛霞逼着下樓倒廚房垃圾，李洛霞的說法是，垃圾不能放在家裏過年的，三十不倒掉，初一就不能丢垃圾了。
季鴻苦哈哈的趿拉着鞋下樓了，剛到樓下就碰見了帶着賀銘出門的周蕊夫妻。
他還沒反應過來，周蕊熱情的跟他打招呼後，目不斜視的賀家父子視線也投了過來，其中賀銘先一步動作。
他們三人在路上邊走邊聊，走到小區門口時周蕊說：“小季真是體貼你媽媽，不想我們家賀銘，嘴皮子說破了都不會幫把手。”
“他是很聽話。”說話這話的是賀銘。
被搶了臺詞的賀父沒好氣地說：“你還好意思說呢？”
左手提着垃圾袋的季鴻老老實實站着讓兩位長輩誇獎，終于在誇得他快扒地縫時周蕊停下來了，她說：“小季你初四晚上來我們家吃飯吧。”
賀家親戚少，走親戚這個活動初四基本就能結束了。
季鴻連忙擺手：“阿姨那太打擾你們了，再說我這個學期考得這麽好多虧了賀銘幫助我，我還想初四請他吃飯呢。”
賀父說：“你這孩子太客氣了。”
“我家這臭小子脾氣太差，他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有關系這麽好的朋友。我們做長輩的為了小孩兒多考慮也是正常，小季你能明白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季鴻不明白也明白了，這是希望他多和賀銘玩玩，改改他那悶不吭聲的毛病，省得以後兩人分開了，賀銘一個人上了社會吃悶虧。
賀銘也說：“你來吧。”
這下是真沒法子拒絕了，季鴻說：“那我初四就打擾叔叔阿姨了。”
周蕊笑着應下，還想再說兩句，賀父擡腕看了看表，催促她該走了。
季鴻為自己的左手松一口氣，他笑着給周蕊賀父拜了早年。
“祝周阿姨新年快樂，青春永駐，心想事成。祝賀叔叔步步高升，吉星高照，阖家歡樂。”
青春永駐是說進周蕊心坎了，她急急忙忙翻包，找個了紅包給季鴻，季鴻千推萬阻總算拒絕了。
賀銘在一旁抿唇看着，等到他們客氣完了，他才開口問季鴻：“我呢？”
季鴻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是在要新年祝福，于是季鴻笑笑說：“祝你新的一年——”
話未完，賀銘的雙眸已經亮了起來。
“祝你新的一年能快點長高！”
賀銘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季鴻看了連忙改口：“祝你也心想事成，心想事成！”賀銘這才露出了個笑臉，他說：“嗯，你也是。”
送走了賀家三人，季鴻終于扔掉提了許久的大袋垃圾，回家後發現季春秋出門了。
“媽——，我爸呢？”
廚房裏的李洛霞叮鈴哐啷做着飯，扯着嗓子回應：“買煙去了——，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季鴻走到廚房門口拉開門，被滿屋的油煙嗆得眼淚鼻涕直流，火氣也騰地上來了：“你怎麽不開油煙機啊？油煙吸食過度會致癌的，你知不知道啊？！”
上輩子李洛霞就有這個毛病，做飯不開抽油煙機，夏天再熱也不肯開空調，季鴻怎麽說也說不聽。雖然那個時候是他們條件不好，李洛霞想省錢給兒子減輕壓力，可這樣才能省多少錢啊，到了還落下一身慢性病。
李洛霞被季鴻忽然發火吓到，她解釋說：“我開了呀，但是咱們家這廚房就是這樣啊，不通氣兒。”
季鴻一看，油煙機果然呼呼轉着，就這樣廚房裏還滿是油煙，他更生氣了，氣李洛霞不會照顧自己，“那你不會開着門做飯嗎？”
“開着門就熏着你和你爸了啊。”
季鴻被她這無私奉獻的精神氣得不輕，他想也沒想就說：“他以後有人心疼，你能不能多想想你自己啊？！”
李洛霞到底是被季鴻發脾氣給吓蒙了，沒聽出他言語有失，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問話的最好時機，“行了行了，多大點兒事啊，知道你心疼媽媽，下次媽不會了，行了吧？”
“咯噔”一聲，客廳的門開了，季春秋買完煙回來了。
“你們娘倆吵什麽，樓道都能聽見了。”
季鴻徑直走過季春秋身邊，沒有理他，他現在心情很糟糕，而且剛才還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不知道李洛霞聽出來了沒。
李洛霞端着菜出來，說：“哪兒呀，就是我關門炒菜油煙太大了，鴻鴻覺得傷身體不高興了。”
“嗯，确實傷身體，咱們家廚房不通氣以後別關門了。”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季鴻聽完季春秋的話詫異的看向他，季春秋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走到他身邊坐下問：“你看什麽？”
“沒什麽。”
季鴻冷漠的态度把季春秋氣笑了，他用巴掌輕輕刮了一下季鴻的後腦勺說：“嘿，你這小子成績好了，脾氣也傲了是吧，都跟你爹這麽說話了。”
季鴻撇撇嘴，季春秋低聲說：“你小子還想不想要你的自行車了？”
行吧，這算是被抓到軟肋了，季鴻心想。
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李洛霞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爺倆說：“吃飯了，你們還在那兒說什麽呢？”
季鴻瞥一眼季春秋說：“來了。”
季春秋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他搔搔頭也上桌吃飯了。
中午飯菜都是家常菜，晚上才是年夜飯，季鴻扒着碗裏米飯，聽到主位上坐着的季春秋問他：“對了，你跟老賀他們一家子在小區門口聊什麽呢？”
李落霞也問了：“你碰見你周阿姨他們了？”
季鴻說：“嗯，碰見了，他們叫我初四晚上去吃飯，我準備帶寒假作業一塊兒去。”
季春秋說：“那怎麽行，賀銘在學習上幫了你不少，怎麽說也該是咱們家請他吃飯。”
“我也是這麽說的，賀叔叔說，他是做爹的總要多為自己的獨苗考慮。”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季春秋忽然沉默了。
李洛霞很是感嘆：“小賀那個性格，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繼而又說：“兒子你可別空着手去，不合适，等初四我買點禮品，包個紅包，你給帶過去，知道不？”
人情世故是不能免的，李洛霞不說，季鴻自己掏腰包都會買些奶制品提過去，這個時候奶制品還挺貴的。
季春秋默默在一邊點了根煙，火星剛亮起，李洛霞便立即出言制止了：“吃飯還抽煙，你當你在外頭應酬呢？”
他連忙把煙按了，季鴻餘光瞟過去，看見他手邊放着的那個鋁制的锃亮的打火機。
“換打火機了？”季鴻說。
季春秋怔愣片刻，不着痕跡地将打火機收回，“是啊，舊的沒氣了，在商店臨時買了個新的。”
季鴻聽得想笑，他可沒見過哪個便利店會買Zippo的打火機。
李洛霞現在想起了季鴻剛才話裏不對勁的地方，這下聽他說季春秋換了新打火機，她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可惜還沒看着就被季春秋收回去了。
中午這頓飯一家人是心思各異，氣氛極差。
整個下午季春秋留在家裏做圖，足不出戶，季鴻則是在自己房間裏做作業，偶爾發短信騷擾一下賀銘，讓他教自己做題。
晚上吃年夜飯時，中午那種詭異的氣氛已經消散的一幹二淨，這個跨年夜也總算跨得省心了。
初四那天下午，季鴻帶着李洛霞準備的禮品和紅包上門拜訪賀銘一家人。
開門的人還是周蕊，周蕊熱情地将季鴻迎進門，嘴上還責怪季鴻不該拿禮品過來，季鴻笑了笑，進門後見到了賀父，又說了一通吉利話。
賀父看見他手上提着的禮品後，也附和周蕊的話，說小季什麽都好，就是太客氣了，叫你來吃飯你來就是了，哪兒還有讓小輩上門提禮物的。
賀銘聽見季鴻的聲音了，打開門後跟爹媽打了聲招呼就把人拉近自己房間了。
季鴻進門後，賀銘就盯着他一個勁兒的看，他摸了摸臉，“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賀銘搖搖頭，“沒有，寫作業吧。”
季鴻拉住他，從口袋裏拿着被他捂熱的壓歲包：“別急，鴻哥給你個紅包。”
賀銘沒有接。“是李阿姨給的。”
“那不一樣嗎，接着呀。”
“不能接，接了也要給我媽。”
季鴻訝異道：“你多大了？還不能自己支配壓歲錢嗎？”
慘啊，太慘了，跟季鴻自己一樣慘，不能自己支配壓歲錢這筆巨款。
賀銘搖搖頭說，不是。這錢收了周蕊還得想法子還禮，麻煩，不如不收。
季鴻也有些明白了，他抽出紅包裏包着的錢，自己塞了五十塊進去後遞給賀銘說：“你也太慘了，鴻哥自掏腰包給你包一個紅包，你可別告訴周阿姨了啊。”
“謝謝。”賀銘伸手去拿，被季鴻躲開。
季鴻蔫兒壞，輕輕掐了把賀銘比起普通大男孩兒肉較多的臉蛋，說：“謝誰啊？”
賀銘抿緊了嘴唇，片刻後，低聲說：“謝謝……鴻哥。”
季鴻滿意了，心裏甜滋滋，覺得有個弟弟也确實不錯。
賀銘收了紅包，仔細的收進了一個上鎖的抽屜裏。
季鴻看得直咂舌，這孩子真是窮瘋了：“你不至于吧，才五十塊呢。”
賀銘嘴角微微勾起，回他一個淺笑。
“至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