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跌落

這是一張似人非人的臉,雖然也有五官,但在李小意的眼裏,只能勉強說是有人的五官輪廓而已。

最讓李小意感到郁悶的是,就在不久前,他在寶鏡所呈現的畫面中,曾經見到過這個家夥。

正是那位隐藏在暗處,伺機偷襲白玉娘的無形透明人。

但直到現在,李小意才将這個家夥看個清楚。那具身體和五官,居然都好像是由水構成的。

如若不是有杏黃幡旗的護罩上,所發出的淡黃色光暈的襯托,即使近在咫尺,李小意也很難發覺這東西的存在。

最為詭異的,是這張幾戶透明的人臉上的表情,始終在不斷的變化。

痛苦的,嬉笑的,嚴肅的,你幾乎很難從他的臉上來判定它此刻的情緒。

仿佛水紋湧動時飄忽的形态,讓人感覺到恐懼又恐怖的同時,更有幾分惡心。

李小意想要呼救,至于自救,這種問題他根本不用去考慮,憑他如今的修為,頂多是比尋常人強上那麽一點。

可讓李小意絕望的是,那邊煙塵滾滾的吼聲震天,一狐一蛇正打的熱鬧,看形勢一時是分不出個所以然,至于他自己,只有幹瞪眼等死的份兒。

恍惚中,李小意好像從土黃色的護罩上,看見了一道裂痕,卻又在杏黃幡旗,黃色光芒的一閃中,消失不見。

至于那張近在眼前的怪臉,李小意敢肯定,他是在笑,恐怖而猙獰。

自救,必須自救!

李小意将腳下不遠處的那面古鏡捧在手裏,古鏡表面黯淡無光,似乎已經沒有了任何靈性,那該死的一口血!

李小意用袖子将鏡面上的烏血擦拭幹淨的同時,古鏡表面原有的本色,再次呈現在李小意的視野之內。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響音,突然穿入到李小意的耳中。

猛然擡頭,只見黃色光罩上,這一次出現了,比之先前更大更明顯的裂痕。

雖然在杏黃幡旗的快速修複下,馬上愈合不見,不過李小意已然有了大難臨頭的感覺。

照葫蘆畫瓢,李小意有樣學樣的按着白狐白玉娘那樣,打了個指訣,對着光罩外的透明人形,氣勢淩人的大喝一聲道:“攝!”

似人非人的怪臉怔了一下,飄忽的眼神似乎對那面古鏡極為忌憚。可等了半刻,卻什麽也沒發生,不由得猙獰一笑,繼續侵蝕土黃色的光罩。

李小意面有尴尬的舉着古鏡,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只見鏡身的四角,刻着“四方寶鏡”四個大字,後身有雲雷條紋,也沒有什麽可用的機關,不免有些頭疼道:“這玩應兒到底怎麽用啊?”

瞅着眼前淡黃色的光罩上,裂痕越來越多,頭疼的李小意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花蛇老祖,當初是如何一口鮮血将這寶鏡給降服住。

不由得心下一動,牙關一咬,頓時一臉痛苦狀。

如果說花蛇老祖當初是噴了一口血霧,那麽李小意現在簡直就是在吐血。

由于太激動,他将舌尖上的肉竟然硬生生的咬下了一塊,連同着鮮血一起吐到了寶鏡之上。

四方寶鏡依舊黯淡無光,沒有一絲反應,李小意越發着急的同時,不由得一拍腦門到兒:“靈氣,是靈氣?”

而在此時,距離李小意的不遠處,打鬥聲是一聲接着一聲。

碎石崩裂的響音,泥土深陷的沉悶聲,狐吼蛇嘶的憤怒聲,聲聲入耳的李小意,再次将寶鏡對着裂痕滿滿的,黃色光罩外的透明怪物,大喝一聲道:“攝!”

一輪巨大光柱,猛然間,從寶鏡的鏡面中噴出,透明怪物原本面帶譏諷的嘲弄,瞬間變成了一臉的不可置信。

李小意的雙手七彩斑斓,源源不斷的靈氣卻在瞬間中斷。

至于那個透明的人形怪物,也是被光柱打出老遠,一身的焦炭,偶爾還冒着幾縷青煙。

面色表情不斷變化,不過這一次大口喘氣的李小意看的清楚,那些表情大多是以憤怒為主。

“完了!”暗叫一聲的李小意,這一次算是徹底的沒法子了。

只是方才的那一擊,就已經幾乎抽幹了他體內所有的靈氣道力,再沒有第二擊的餘力。

可就在那個透明的人形怪物,即将再次撲向,已經是傷痕累累的土黃色光罩之際,一個巨大的陰影,頓時将其籠罩在內。

李小意看着憤怒飛撲而來的人形怪物,忽然的猙獰一笑,這讓人形怪物一陣的莫名所以。

但這之後,一個巨大的蛇尾,猛然從高空落下。

只聽轟的一聲,李小意只覺着兩耳轟鳴的嗡嗡作響的同時,卻早已不見了人形怪物的身影,只有地面上的一個巨大的深坑,還冒着滾滾的濃煙。

“好你個石葵,竟然敢背叛我,活該你粉身碎骨!”花蛇老祖的聲音,忽然的響了起來。

與此同時,一只巨大的白色大腳,也從高空轟然落下。

李小意只覺着頭頂一黑,再擡頭看時,那只大腳已然落了下來。

連個聲音都沒發出的李小意,兩眼金星狂冒,身子起伏在半空,地面處早已坍塌崩裂。

就在他快要狠狠的摔打在,深坑之下的時候,忽然感覺背部一軟,眼前所見,全是毛茸茸的柔軟白毛。

放眼四周,竟是天高雲淡,不知何時,李小意已然到了白狐的背部上。

為了不讓自己翻滾下去,李小意連忙抓住幾根白毛,用來穩住身形,待其坐穩之後,耳邊則是再次響起了花蛇老祖的嘶鳴之音。

只見從翻滾的煙塵中,五色斑斓的巨大蛇身,從灰塵滾滾的濃煙中,高高的再次昂起了三角蛇頭。

那詭異的綠色蛇目,好像兩個巨大的綠色燈籠,血紅的蛇信不時的吞吐着,一股讓人呼之欲嘔的氣味彌漫在周圍。

渾身打了個哆嗦的李小意,眼瞅着雪白的狐身上的血跡斑斑,很明顯,在方才的兩相交戰中,白狐是吃了大虧的一方。

“将先天道體留下,白玉娘,念及過往的交情,本老祖承諾你,絕不再糾纏于你,否則……”

在花蛇老祖的話還沒說完,白狐身後的六條巨尾,忽然搖曳生風,已經陽光高照的天空上立時烏雲密布。

花蛇老祖的聲音,頓時被一聲雷火交織的閃電聲所遮掩。

一股無形的威嚴,頓時直頂腦門,李小意一臉驚恐的目視上蒼,這是天怒?

花蛇老祖的巨大蛇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卻見其怒不遏的張開獠牙遍布的血盆大口,周身鱗片湧動出五彩斑斓的絢麗光彩。

蛇嘶狐吼,兩座大山一樣的體魄,再一次在電閃雷鳴中交相纏繞。

而在烏雲遮頂的上空,雷火轟鳴,仿佛随時便可落下的毒蛇一樣,惡狠狠的盯視着地面上的兩座“大山!”

“抓緊了!”耳邊傳來白玉娘的聲音,李小意連忙将頭低下,身子匍匐在白狐的身上。

只覺着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的同時,白狐已然接連的跳躍起來。

身子穿梭在雲霧缭繞的天空之上,身邊時不時的有雷火劃過,驚的李小意一身的冷汗。

恍然之間,李小意仿佛聽到了來自狐口中,喃喃的低語聲。

那是李小意所聽不懂的語言,但是每當白狐口吐一字,這穹頂之上的雷雲就多上一分,她這是在施法念咒?

不管白狐如何在半空中來回跳躍,五色斑斓的巨大蛇身,仿佛巨龍一樣順着白狐的軌跡游曳緊追。

那獠牙遍布的血盆大口中,不時的噴出一道道五色斑斓的氣浪,而白狐似乎對這股氣浪極為忌憚,不敢有絲毫怠慢,深怕沾染到蛇口中噴出的一絲氣體。

然而就在兩相僵持不下,一追一逃的滿天繞圈之際,李小意隐約的聽到一個“疾!”字,突然的從白狐口中脫口而出之際。

一道耀眼刺目的火紅色雷火,忽然的從高空極速的墜下,那花蛇老祖所化的花蟒巨蛇,竟是發出了一聲驚呼道:“劫雷?”

五色斑斓的巨大蛇身,立時在雷火中絢麗的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白狐口中卻是一口鮮血噴出,身後的六尾虛影,直接的消失了一尾。

李小意這才明白,這白玉娘真是在拼命,而那條還在半空中不停燃燒的巨大蛇身上,李小意似乎能夠看到,花蛇老祖正在猙獰痛苦的嘶鳴着。

“這老怪物完了?”

還沒等白狐有所回答,李小意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

只見燃燒在雷火之中的巨大蛇身,雖然已經不再扭曲掙紮,但是當那個三角蛇頭從中斷裂之際,李小意發現,那巨大的蛇身的裏部,竟然是中空的!

“不好!那是蛇蛻!”

李小意的聲音剛剛響起,只覺着身體猛然一沉,白狐也是悶哼一聲,接着便是天旋地轉的跌落而下。

李小意從狐背上跌落的不久之後,從眼角的餘光裏,霍然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形上,居然纏繞着一條五色斑斓的巨大蛇身。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的從高空墜落。

李小意暗呼一聲:“這下,真完了!”

第八掌 宗門之人

小時候看着浮雲高空的時候,李小意身旁的人,總會跟他說那裏可是住着神仙哩!

然而置身其中以後,李小意連個神仙的影子也沒瞧見,只有已經先自己一步,跌入到無底深淵的一蛇一狐。

他們算神仙麽?正在一路下跌的李小意,皺着眉頭的想着這些。

再想想自己渡過的十六年,似乎沒有什麽能讓自己覺着幸福的事情,他很孤獨,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

真的不想死啊!

就在李小意即将落于深崖之下的時候,從山崖處,忽然有一道白光亮起。

緊接着,他只覺着自己的身體忽然的一蕩,似乎是被人托了一下。

而後便徹底融入到白光之中的李小意,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一把巨劍之上。

一陣淡香傳來,打眼看去,自己的身旁則是一張俏麗的面容,正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狐貍精?”

這是李小意腦子裏冒出得第一個念頭,第二個念頭就是要不要在她的後腦勺來上一下,可沒等他動手,女子卻是先說話了。

“你坐穩了,別又掉下去!”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置身在空中的現實,歪着腦袋往飛劍下瞅了一眼,頓時老老實實的不敢亂來。

當劍光終于在對面的山崖上停下來的時候,女子率先的走出遁光。

也不管李小意下沒下來,纖細的手指對着李小意的腳下一點,嗖得一下,一把巨劍立時化作成了一道藍光,被年輕女子攝入道了袖口之中。

至于李小意,腳下忽然被抽空,一個大跟頭是免不了的。

見到李小意的窘态,女子掩嘴輕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山崖的另一頭,又有兩道遁光轉瞬即逝的就到了眼前,卻是兩個面容清秀的男子從中走出,此時正打量着,地上還在揉屁股的李小意。

被人圍毆的經歷李小意有,被人圍看的經歷則是沒有,何況剛剛所經歷的那些事兒,李小意更是一臉的警惕的往後縮了縮。

其中一位劍眉星目的男子,看着李小意略微皺了皺眉頭道:“只有胎息初期的境界,你是哪家的弟子,可知道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

聽着對方言語裏的清冷之意,很顯然,他李小意被人瞧不起了,可打小就在市井裏讨生活的他,又何曾被人瞧得起過?

而從對方的問話裏,李小意聽出了這幾個人,顯然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定是在附近閑轉,被白狐和花蛇老祖驚天的打鬥聲所引,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又是一群有錢人家裏的孩子啊!

李小意心底感嘆了一聲,這樣的公子大小姐,他李小意見多了。

雖然眼前這幾位不是世俗中人,但只是從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兒,還有滿是不屑的語氣中,李小意已然判定,無論修真世界,亦或者凡俗人世,都是一個德行。

至于如何應付這樣的人,他太有經驗了,他們不會關心,他李小意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會關心他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于是滿嘴謊話連篇的李小意,将自己形容成市井之中,一個不入流的小道士。

本想上山采點山貨,好回市集上換口飯吃,哪裏想到,剛到這裏就看見兩只大妖精打架,他是被殃及池魚,才從山峰上摔下來的。

看着一身破布遮體得李小意,再看看他修為,說話的男子有模有樣的點了點頭,又詢問了一些具體的細節,才算信了李小意。

而正如李小意所想到的那樣,這三個人似乎根本不關心李小意現在如何,話題中始終離不開那兩只大妖怪。

“王綸師兄這山崖下,是不是太危險了,咱們該通知門中的師傅前輩們,萬一那兩只大妖還沒歸西,我們可應付不來。”

說話的是一位個子稍微矮一點的年輕人,可他這話剛說完,方才救下李小意的年輕女子,則是有些不願意了。

“程乾師兄你膽子是不是太小了?要是讓師傅他們知道了,那兩個大妖一身的寶貝,哪還有我們的份兒?”

被喚做程乾的年輕人連忙辯解道:“小師妹不是我膽子小,你是沒去那邊,一座山都掃平了一半,這樣的修為是我們能對付的麽?”

見小師妹有些不信,程乾又是補充道:“萬一那兩個大妖沒死,師妹咱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不信你問王綸師兄。”

“程師弟說的對,咱們還是小心謹慎一些。音然師妹,臨行前師傅他老人家怎麽吩咐我們的,不該管的不管,能不管也別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見王綸把師傅拎出來,被稱為音然師妹的女子頓時蔫了,垂頭喪氣道:“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麽浪費了!”

“師妹你不是想到鎮子上玩玩麽,要不今天咱們就不趕路了,先把這裏的事情通知師門,咱們去玩幾天。”程乾一臉讨好的說道。

“對,無論那兩只大妖是重傷在深淵底下,或者已經斃命于此,通告師門都是大功一件,咱們可以等師門來人了再做打算。”

見兩人如此說,早想一逛小鎮的陳音然立馬露出了一絲笑臉,不過眼角的餘光依舊瞅着那深淵了一眼,盡是不舍之意。

程乾哪能不明白自己的這位小師妹,連忙轉移話題,指着早已經被忘記的李小意道:“這不,向導都是現成的,小師妹咱們走吧。”

陳音然順着程乾所指的方向看去,眉頭卻是不經意的皺了起來道:“他好髒的,方才我還在他身上聞到過一股怪味兒。”

聽聞這話,李小意心下大怒,可臉上卻笑容依舊道:“其實杏花鎮不大的,說不好咱們還能遇上呢!”

說完這話,李小意站起身來,将身上的灰塵抖了抖,讓遠處三人的眉頭都是皺了起來,尤其叫陳音然的女子,更是一臉嫌棄。

“那麽我們就在此別過吧,有緣還能再相見。”這話是王綸說的。

李小意連忙對着三人一躬身道:“多謝救命大恩,如是再相逢,我一定報答救命大恩!”

話一說完,李小意沒等那幾人再說什麽,轉身就走,都被嫌棄厭惡了,難道還不走?

最為要緊的,他李小意可想離那深淵遠點,那下面可是有要人命的家夥。

這三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說不上什麽時候哪根筋搭錯了,又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己的這條小命兒非交待了不可。

望着李小意一瘸一拐,漸行漸遠的背影,程乾忽然出聲道:“師兄真就這麽放他走了?我總覺着這小子沒跟我們實話實說。”

“那就把他抓回來嚴刑逼供!”陳音然躍躍欲試的提議道。

“不必了!”王綸一揮手,注視着李小意的身形隐沒到樹林裏,又是說到:“區區一個胎息境界的修行者,根本沒資格參與到那場大戰之中。”

頓了頓,王綸接着說道:“我想他和我們一樣,也是在附近轉悠,被那場大戰的聲音驚動,可能是想過來撿便宜,不小心惹禍上身,所以他的話裏話外,才有所隐瞞。”

“我看也是,你看他一身的破衣服,哪像個宗門弟子應有的氣度。”陳音然有些不屑的說道。

“那事情就解釋的通了,剛才他連忙告辭,恐怕是怕我們也拉他到深淵下面,所以才連忙離開。”

三人相視一笑,将通知門中這裏的事情,暫且放下,然後便有說有笑的往杏花小鎮的方向前行了。

再說這李小意,剛一走入到這林子裏,撒開腳丫子就是一路狂奔,所去的方向,正是方才蛇狐大戰的所在。

一邊跑還一邊心想着,那面杏黃幡旗,定然還在那裏,這三個傻貨肯定沒發現,要是等他們的師門來了,自己還有個屁啊!

然而李小意所不知道的是,那三人的宗門可遠在萬裏之遙,就是他一路爬着去也沒人和他搶。

但是李小意現在腦子裏,全是那面杏黃小旗所展示出的種種神通,恨不得爹娘生他的時候,多給兩條腿,生怕速度慢了,黃花菜涼了就什麽也沒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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