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心二意

從莆田到京城快馬加鞭也要三日路程。

楚留香已經動身了。

而另一邊,宮南燕也離開了。

她想起那日無相死前的話,微微眯了眯眼。

一個人若是覺得有人要殺他,那這個人便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

知道太多的人,總是活不長的。

宮南燕自然也知道。

于是她走了。

這江湖中每天都在死人,酒館裏也總是匆忙的。

二樓雅間裏。

一個帶着鬥笠的白衣男人輕抿了口茶。

樓下正講到無相之死。

各種怪誕之說便也出來了。

說書人竟斷言是楚留香鬼魂殺人。

無花目光淡淡看不出神色來。

他的旁邊坐着一個雲紗錦衣的女子。那女子面上覆了層薄紗,一雙秋水剪瞳盈盈的望着窗外,似已完全被外間車水馬龍引起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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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也看了眼窗外,不過是些尋常市井氣象。

吳裙的目光一直定在樓下那捏泥人的匠人身上。

他手指很粗糙,卻很快,不一會兒便捏出了個栩栩如生的美人兒。

“咦。”

吳裙輕呼一聲眨了眨眼睛似有些驚奇。

“怎麽了,阿裙?”

無花放下茶杯問。

吳裙搖了搖頭:“那匠人竟是個目盲的。”

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他捏的泥人太過逼真了些,若不是親眼見過,又如何能将美人□□刻畫出來呢。

無花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見是個目盲的匠人。

他的攤位前已聚集了很多人,嘈雜的很。

那匠人卻并不理會,只專心捏着手中的泥人。

那泥人衣着倒像是西域番國公主。

叮當的配飾墜在額頭。

吳裙饒有興致的看着,時不時點評一番。

“那公主該是有個面紗,這樣才符合身份。”

她說着摸了摸自己的面紗,回頭看向白衣僧人。

那目光真是可憐可愛,歪頭的樣子像只嬌氣的小孔雀,無花似也看到了她身後輕輕搖晃的翎羽。

不禁失笑。

“咚咚。”

忽然有人敲門。

“進來。”

這次出聲的确是吳裙。

她應了聲便不答話了,專心致志的看着窗外。

送菜的是位老板娘。

許是到了中年,身材有些臃腫。

慢吞吞的将菜擺放在了桌上。

她的目光時不時掃過桌邊戴着鬥笠的男人,又微微低下頭去。

無花始終閉目不語。

待那老板娘準備出去時突然道:“将那樓下的泥人匠人請上來吧。”

老板娘還有些愣神,手中便已多了粒金豆子。

她張口咬了咬那金子,臉上立馬挂上了笑意。

“客官稍等嘞,我馬上去。”

“那匠人可是方圓百裏手藝最好的,保管能讓夫人滿意。”

她說着瞧了眼那窗邊身姿妙曼的美人,恭維道。

吳裙回頭看了一眼。

卻見那白衣僧人又閉上了眼。

老板娘行動倒是迅速。

不一會兒那泥人匠便已經上來了。

他背後背着一個竹簍,裏面裝的便是原料。

吳裙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了會兒。

“先生捏的泥人可都曾見過?”

她突然輕聲問。

那聲音真是好聽極了。

像蓮子漾波,簇出朵朵芙蕖來,既清又甜。

有這樣聲音的女子必定是個美人。

可那匠人手卻顫抖了起來。

他的眼睛依舊混濁空洞,面上卻浮現出恐懼之色來。

似那絕色美人于他便是洪水猛獸。

吳裙倒第一次見這樣的人,不由有些疑惑。

“他早年時曾替人畫像,不料卻被那人戳瞎了雙眼,自此便是這樣了。”

無花緩緩睜開眼道。

吳裙又瞧了那泥匠一眼,嘆了口氣:“那一定是個絕色美人了。”

“哦?”

無花問。

那窗邊美人笑了笑道:“若非絕色又怎會讓這位先生動筆呢。”

那攤上泥人不多,如若是真人,便也都是當世一等一的美色。

無花卻笑了:“那人當年确實很美,不過孫秀才卻并不走巧。”

“只因他畫時那美人已經毀容了。”

孫學圃聽得此話,面上浮現出一抹似喜似悲的神色來:

“難怪……”

最終卻又黯淡了下去。

吳裙幽幽嘆了口氣:“這世上又有哪個女人會願意被人看見容貌醜陋的樣子呢。”

孫學圃沉默不語。

吳裙拿起那簍中泥人把玩了會兒,突然道:“先生捏一個泥人大約要多長時間?”

“一個時辰。”

孫學圃頓了頓道。

吳裙看了旁邊靜坐的僧人一眼,笑道:“你替我捏個和尚吧。”

“一個穿着白衣,眉目俊美的和尚。”

無花慢指尖頓了頓,慢慢睜開眼來,卻見那美人笑望着他。

她今日倒是比往日活潑些,眼波似月兒一般,微微漾着秋水。

無花恍然想起初見她那日,自夢魇中緩緩而生的朝露欲燃。

暮色微落。

狗肉鎮的美人巷子裏依舊繁華。

狗頭八已經快活了很久了。

就在剛才他便已打發出去了一個絕色美人。

那雖世間少有的絕色美人,卻也是許多男人不敢招惹的毒婦。

因為死在她手上的女人數不勝數,而被她毀掉的男人也很多。

那些男人若見了她,便要變成這蜘蛛的盤中餐,被一口一口的吞食掉。

可狗頭八卻是那盤絲網上的跳蚤,依舊能蹦噠幾下。

這向來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

因為他知道的很多,卻也活的很長。

石觀音得到答案後便走了。

狗頭八本應松上口氣,可卻突然頓住了。

因為他的房間裏坐了一個美人。

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人。

就像你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一般,她的美也是神秘的。

這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那燭火跳在她的眉眼上,黛色輕蹙便似要生出清煙來。

她的唇也很好看,像春日裏極盛的薔薇,搖搖潋滟。

只是一個如雪的側顏,便可讓男人神魂颠倒。

這女人竟比石觀音還要美上百倍!

狗頭八平生只怕自己的聲音不能再溫柔些:“春夜露寒,姑娘不妨多添件薄衫。”

“你見了我,便只想說這個?”

美人輕聲問。

她的聲音也很美,往日那些絲竹笙歌與這清泉霧雨之聲比起來,便也入不得耳了。

男人搖了搖頭:“這世上贊美你的人定然很多,我卻只想你更自在些。”

他總是真心憐惜女子的。

那雲雁細錦衣若薄紗一般,在他看來美則美矣卻太過單薄。

吳裙輕輕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武功很高的。”

她歪着頭瞧着他,唇邊的梨渦甜甜的。

這話說起來倒像稚童之語,天真動人。

狗頭八也笑了,他的目光未變,依舊很寵溺。

吳裙幽幽嘆了口氣:“你這人真是奇怪。”

“別人來殺你你便也這麽呆呆傻傻的麽?”

她說着微微擡起眼來看着他,眼底波光流轉。

窗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雨,那細雨打落繁花如夜/霧般映在她眼中。

似星點胭脂落下。

男人也嘆了口氣:“你要殺我?”

他神色依舊是溫柔的。

吳裙微微蹙起了眉:“你不相信我?”

狗頭八搖頭道:“我只是不知你為何要殺我。”

吳裙想了想道:“因為你是一個話很多的人。”

她說到這兒又突然笑了:“可我殺你卻并不是因為你話多。”

“哦?”

狗頭八面色不變問。

吳裙嘆了口氣:“我殺你啊~”

“當然是因為你該死了。”

她的手已經動了。

那是一雙宛如玉雕的手,可用起刀來卻也很順暢。

狗頭八閉上了眼。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退無可退。

那實在是令人驚豔的一刀。

雷聲,雨聲與落紅拂落在刀芒上,在房間裏映出道豔色來。

天地失色。

窗子被輕輕吹開。

那斜風細雨打落在雲雁的錦衣上,裙擺婉轉清揚,似在污垢中緩緩開出一朵豔花兒來。

刀尖上的血珠緩緩滴落在地上。

吳裙頗為可惜的看了地上男人一眼:“我說過我會武功的,可你們卻總是不信。”

狗頭八已經不能說話了。

吳裙嘆了口氣,輕輕彎下腰去執着他的手在地上緩緩寫了一個“花”字。

夜已深了。

莆田外一處茶莊裏。

丁峰看了眼手中紙條,上面只有七個字:無相、狗頭八已死。

那字體宛若簪花小楷,纏綿中卻有殺氣。

丁峰看了那錦衣公子一眼。

原随雲卻似早已猜到了,面上無一絲意外之色。

“公子怎知那九姑娘還會幫我們?”

丁峰猶豫半天,卻還是有些好奇。

原随雲搖了搖頭:“我并不知曉,畢竟阿九最是三心二意。”

“我只是賭上一把罷了。”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賭她最後又會穿回那雲雁細錦衣來。”

丁峰也笑了:“公子确是賭對了。”

原随雲搖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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