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言小姐，其實你不必親自前來的，有什麽事，你可以透過電話或直接傳E-mail給我就好。”林總編輯十分客氣地端來茶水，給臨時說要來出版社的言歡兒。
頭一遭喝到總編親自端來的茶，言歡兒除了有些受寵若驚外，心裏頭也覺得有些古怪。
咦！總編是吃錯藥不成？
“不過，你來了也好，因為我正打算告訴你，你最近出版的決戰天下賣得挺不錯，公司很滿意，所以要請你趕稿喽！最好能在十五號之前交稿，這樣月底就能順利出版第三冊。”
“真的嗎？”她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嗯。”林總編點點頭，可笑容卻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然而，沉醉在無比喜悅中的她，根本沒注意到總編的異樣。
突然——
“總編，就是因為她，公司才會把我的檔期給往後壓是嗎？”
一名年約四十上下，帶着副深度的黑眶眼鏡，樣貌普通的男子走進了會客室裏。
“呃，風雲，你怎麽來了？快請坐。”林總編趕緊站起身，還吩咐底下的人趕快去倒水。
喝！他就是風雲？勝宗出版社最賣的當紅武俠作家！
不過，他跟複古大師真的差好多喔！她登時有股幻想破滅的感覺。
“林總編，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風雲顯得咄咄逼人。
“這……風雲你千萬別誤會，公司決定将你的出書日期往後壓，全是因為作業疏失，這跟寂靜完全無關。”林總編急忙解釋。
寂靜正是言歡兒的筆名。
“是嗎？”
“當然。”總編笑得好不尴尬。
“林總編，你別以為我什麽事都不曉得，公司會突然力捧寂靜，還不是因為她背後多了座有力的靠山。”風雲幹脆把話挑明了說。
靠山？
一聽，言歡兒不禁大笑三聲。
有沒有搞錯？公司是否要出版作者的作品，可是依據稿子的好壞來論定，這也是她先前一直被退稿的原因，但風雲竟認為她是因為背後多了座陽明山才會被錄取。
這話未免太傷人！
“風雲，你是從哪裏聽到這種不實的謠言？”林總編笑得好勉強。
可惡！是哪個豬頭把公司如此機密的事給洩露出去？
“你不用管我是從哪裏聽來的，你只要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屬實就好。”風雲擺明沒得到答案大家就走着瞧。
“這……這……”
咦！林總編為什麽面有難色，且講話還吞吞吐吐的？言歡兒不解地偏頭瞅住他。
“好，既然公司認為寂靜比我還要賣，那我也沒什麽話好說。”風雲高傲地瞟了眼尚搞不清楚狀況的言歡兒，才悻悻然地離去。
“風雲你等等，公司絕對沒有……唉！”林總編欲攔下他，但卻晚了一步。
他心知一向心高氣傲的風雲，哪能忍受被一名小作家給取代？
更糟糕的是，倘若風雲在一氣之下離開出版社，那将會是公司的一大損失，但是社長那邊……唉！
言歡兒愣了一會，心裏突然冒出一個令人震驚的名字——
黎冷世！
“總編，風雲他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公司會錄用我的稿，以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安排出書……天吶！該不會連我的書賣得不錯這類的話，都是我背後的靠山所指示的吧？”她不可思議地低吼。
“這……根本沒這回事，言小姐你別——”
“總編，請你老實告訴我，要不然，我真的……真的會覺得自己很丢人現眼。”難怪風雲會鄙視她，因為連她都瞧不起自己。
“言小姐，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其實你的稿子在修潤之後的确很吸引人，所以你……”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使風雲的書延後出版。”
林總編無言以對。
哈！說到底，她還是得靠黎冷世在背後挺她，才得以出頭，否則，她還不曉得要等到何年何月才出得了書。
滿心的喜悅、振奮及雀躍，登時化為一顆顆泡沫……
“言小姐……”
“總編，月底要出書的事，我想你還是先幫我壓後，還有，麻煩你替我轉告風雲一聲，說我對他很抱歉。”言歡兒黯然說完，随即垂頭喪氣地離開，留下一個頭兩個大，不知要如何善後的林總編。
“請你以後別再管我寫作上的事情了好嗎？”
深夜時分，枯坐在沙發上等候黎冷世回來的言歡兒，在他一進門時，就沖着他大聲抱怨。
雖然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可這種作法，非但剝奪了出版社的利益，也深深打擊到她的自信心，也意味着，她的稿子難看到必須要仰賴他在暗中幫助才得以出版。
黎冷世看着她，神情淡然。
這讓原本還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火的她，霍然激動起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要的其實不多，只要他能夠安撫她一下下，她或許什麽氣也沒有了。
“為什麽？這還需要問？”黎冷世懶洋洋地勾唇說道。
“你！”
“是哪個多事者告訴你的？”他眉梢輕佻，問。
“現在的重點不是這個好嗎？我只想了解我所寫的武俠小說，是不是一定得靠你撒錢才能夠出版。”
他睨她一眼，唇邊挂着的笑帶着幾分嘲弄。
“你覺得很可笑？”身為始作俑者的他，居然還敢嘲笑她？
他沒再看她，迳自坐入沙發中，一雙修長的腿徐徐交疊起，爾後，他竟拿起長幾上的商業雜志翻閱，擺明不想理會她。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都不說話？”她氣沖沖地沖到他面前大喊，不容他敷衍了事。
“你不是很希望錄取的小說能夠趕緊出版，這樣你還有什麽不滿？”他事事替她安排好出路，讓她在寫作時能盡情揮灑，毫無後顧之憂，可是她居然還反過來指責他多管閑事。
怎麽，她以為他會随便向人撒錢嗎？
“我當然希望我的作品可以盡快出版，但出書日必須由出版社自行決定，而不是經由你的手來操控！”
林總編曾說過她的決戰天下一、二冊賣得不錯，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但光瞧黎冷世應話的模樣，她就覺得……
說不定她的買主全是他。
倘若是，那她還寫個屁！
“操控？歡兒啊歡兒，謝謝你這麽看重我，至于你的贊美，我收下了。”黎冷世笑得很淡。
想操控一個人甚至是一個企業，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困難，然而，什麽事該插手，什麽事又是不該介入的，他劃分得很清楚。
總而言之，他絕不會像她那顆笨腦袋瓜所想的一樣，四處去收購她的小說。
當然，他也不想對她多做解釋，因為，他認為她該懂他的。
一聽，歡兒更火大。
“你要不要幹脆去開一家出版社算了！”
“如果你想，我就幫你開一家。”黎冷世點頭應允。
幫她開一家？聞言，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高興？”她還真難伺候。
她不斷地做深呼吸，要不然，她怕自己真的會抓狂。
“我哪敢，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露宿街頭，連吃飯都成問題，總之，我能有現在的‘成就’，全是靠你的庇陰。”她笑道，但字字卻都是從齒縫間迸出來的。
“但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誠意。”他勾唇，釋出疑問。
“也許是我不善于表達，所以還要請你多多包涵。”她眼一眯，說得皮笑肉不笑。
“歡兒，我想立刻感受到你的誠意。”說話同時，他的眸裏忽爾多出兩簇奇異的火苗。
瞬間，言歡兒燙紅了雙頰。
都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能想到“那方面”去，怎麽不教她氣結。
即便，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也認為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她着想，但是，她還是有股很強烈的*，想要揮拳揍人。
幸虧，她的理智最後還是戰勝沖動。
她要笑不笑地說：“很抱歉，我的誠意可能需要經過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後，你才能感受到。”
他一哂，“為何？”
“因為，我有可能如你所說，需要轉換個新環境。”
聞言，他俊顏微沉。
“先別生氣，因為……”我比你更生氣，“你的‘好心’介入，讓我再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能不能在這一行繼續生存下去，所以日後，我決定将新稿轉寄給別家出版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需要這麽麻煩嗎？我說過要為你開一間出版社，可不是跟你說着玩的。”
“我當然知道你錢多多，就算你想開一百家出版社也沒問題，但我也說過，我現在非常需要一個新的環境，來沉澱自己的情緒，所以……”
“好吧！你的新稿若是寫好，我再替你看看，有哪家出版社比較适合你寫作的風格。”
拜托！他是聽不懂國語，還是故意和她裝蒜？
“我要投哪家出版社若還要經過你的——”話說到一半，她忽地停住了。
掄緊拳頭，言歡兒用力別過一張氣呼呼的小臉蛋。
言歡兒，你千萬要冷靜下來，別忘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萬一真把他給惹毛，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自己。她在心中告誡自己。
“我想回家一趟。”深深吐出一口氣後，她轉回頭看着他。
黎冷世盯住她，沒說不許，也沒說恩準。
“我說，我想回家一趟。”深怕他聽不清楚似的，言歡兒加重音量重複道。
“回去做什麽？”他的笑看來有些邪惡。
“或許，我比較适合在原來的地方寫作。可以嗎？”她再度請示。
“你在跟我耍性子。”他面色轉冷，語帶肯定地瞪住她。
“冤枉啊！我若是在跟你耍脾氣，又怎麽會事先跟你商量呢？”她誇張地舉起手來做投降狀。
不過，他大概不會相信，因為連她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好假喔！
“你要回去就回去！”
黎冷世抛下一記冷哼，全身散發出一股憤怒的氣息，踏着重重的腳步往走開。
瞅着他的背影，言歡兒的心情很複雜。
她錯了嗎？
老實說，她也不是真的氣他惱他怨他，只不過……
啧！現在再多說什麽似乎都沒用了，也許，讓彼此冷靜一下才是對他們倆最好的吧！
當言歡兒拿着手提電腦和一些簡單物品下了出租車後，就看見一對站在她租屋公寓前，不時左顧右盼的中年夫婦。
待看清兩人臉孔，她霎時驚呼出聲：“爸！媽！你們怎麽上來了？”
她的父母自從退休後，便選擇在臺南老家享清福，今天怎麽會一聲不響就跑來臺北找她？
“歡兒，*一直放心不下你，所以我們兩老才決定上臺北來看看你。”散發出儒者氣質的言父慈藹地笑說。
“是啊歡兒，你老是跟媽說你的錢夠用，唉！也不曉得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所以媽幹脆帶着你爸偷偷來看你。”言母語氣雖帶有責備，但聽在言歡兒耳裏，卻令她莫名想哭。
“爸，媽，讓你們擔心了。”言歡兒張臂，緊緊地擁抱住母親。
“歡兒啊，我跟*來這一趟是對的嗎？”言父話中有話。
女兒的模樣雖然沒什麽變化，且該長出的肉一塊也沒少，但是，女兒的笑容卻多了幾分惆悵。
“爸，媽，你們也應該累了，咱們快點上樓去吧！”聞言，言歡兒趕緊壓下不該出現的情緒，端起笑臉催促他們。
“你呀！向來有什麽苦都往肚子裏吞，早知如此，當初就叫你別寫什麽小說了，媽真怕你寫到最後會得那個什麽……什麽自閉症的，喔，還有啊！你成天都窩在家裏打計算機，這樣怎麽交男朋友……”言母邊走邊碎碎念，直到言父掐了她的手一下，她才白了言父一眼，輕嘆出聲。
“媽，就請你跟爸好好坐下來休息，因為待會你有很多時間可以來訓示我。”她撒嬌地推着言母入座，然後故作輕松地走向廚房。
她不曉得她與冷世目前的情況是否可以稱為冷戰……唉！所謂相愛容易相處難，倘若這關過不了，那他們倆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爸媽，家裏只有鋁箔包的飲料，可以嗎？”她打開冰箱，慶幸空蕩蕩的冰箱內尚有兩瓶葡萄多。
“怎麽，家裏連杯開水都沒有？”言母訝異。
“這……因為我剛從外面回來，所以來不及燒開水。”言歡兒困窘地解釋。
“歡兒你到底在……”
言父咳了聲，制止言母繼續說，“沒關系，我們有帶礦泉水，你拿兩個杯子來就好。”
“喔。”言歡兒趕緊拿來兩個幹淨的杯子遞給言父，并順勢投給父親一記感激的眼神。
“哎！這麽久沒見，我連說女兒一句都不行嗎？”言母很氣丈夫老是打斷她的話。
“媽，我一定會乖乖聽訓的，不過，你們想在臺北待幾天？”她咬咬下唇，問道。
“怎麽，我們兩老才剛上臺北，你就急着趕我們走！”言母瞪住女兒。
“媽你別誤會！因為我……我原本打算今天或明天就回老家去探望你們。”言歡兒讷讷說道。
“你沒騙我們？”言母懷疑。
“媽，這有什麽好騙的？”言歡兒無奈。
“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們就一塊回老家。”言父做主。
“什麽！明天就回去，可是我還想多待幾……”
“臺北有什麽好玩的，況且女兒好不容易想回老家，咱們就辛苦一點，明天就回去吧！”
“唉！算了算了，既然你都這麽說，那就明天吧！”
“謝謝爸，也謝謝媽。”言歡兒露出笑靥，只是心裏卻感到一絲苦澀。
冷世，我回家去了。
如果……如果你還有一點點舍不得我的話，就一定能夠找到我。
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