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夜的路上,馬車緩緩駛來。車內的人半身上的衣服拉緊,沒想到帝都的夜會這麽的冷。羅心這個傻瓜,不知哪裏冒犯了王,竟被囚禁了起來,夫人哭紅了眼睛,哀求自己前來解救。縱是千般不願,也過不了夫人苦苦的哀求。只是來了,就又要傷心。
“這就是了。”馬車夫停下了馬,恭敬的說。
雪風從馬車裏走了出來,看了眼前,不大的地方,是自己暫時落腳的地方,早知道就不該讓羅心跑到帝都,這次也不知道保住保不住命。
房裏燈火通明,是先來的人等着傳聞中的雪風。見門輕啓,走入一個相貌一般的女子,大家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雪風不動聲色的道:“久等了。”不慌不忙的脫去身上厚重的外衣,坐到衆人邊,笑着問:“我剛到,還不知道帝都的情形,有誰可以說一說嗎?”
“現在最有權勢的是西将軍,最得寵的是藍已夫人的家族,這最是忌諱的要數幽心宮的往事,這最難辦的就是從王的手裏救人。”
雪風笑着聽完,問:“從藍已夫人那說情都不可以嗎?”
“藍已雖是得寵,可她是不會幹預政務的,何況這次羅心那小子……”
雪風點了點頭,是啊,當面頂撞王,不知天高地厚的羅心啊!沒被當下處死就算幸運了,就算關他一輩子也算不了什麽,就可憐了夫人啊!
“傳話的人也沒說清楚,只知道羅心頂撞了王,可為什麽呢?”
“是王問羅心殿下,覺的帝都如何,殿下就答,還好了。王不高興的又問了句,那你的雪嶺呢?殿下想也不想的回道:那個地方很好。”
“就為這個?”雪風竟有想笑的感覺,怎麽羅已還會想孩子一樣的生氣。
衆人不明白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初時不覺的,現在才發現不知何時室內飄蕩着一股淡淡的香氣。
“這個也好辦。”雪風想了下,“夫人來時給了很多錢財,到時候你們拿去疏通關節,把王這幾日的行程拿到。”
大家不明白的看向雪風,她一笑,“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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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三天,就在羅已王閉目在院中靜思的時候,由四人方能擡動的方盒被擡了來。
羅已王看了眼那方盒,含笑點了下頭。四周的人詫異的互相看看,不敢确認王今天的奇異情緒是為了什麽,不知有多少年沒見過王這樣的表情了。
随着方盒被人打開,一股寒氣讓四周的人打了個寒戰,羅已王卻徑直走了過去,手撫着冰面道:“虧他有這樣的心思。”
晶瑩透體的冰被雕成了帝都的摸樣,看着四周的人目瞪口呆。
見王的心情不錯,身邊受過好處的侍從們忙進言道:“這是雪嶺進奉的,前幾日小孩子不懂事頂撞了王,特意賠罪。”
王的臉卻變了變,轉身落坐,手拄頭道:“就這點誠意,未免小瞧我羅新王吧!”
四周的人都噤了聲。
直到那冰一點一點化成一灘水,羅已王才開口道:“把羅心領來,我倒要會會他。”
這下大家又都不明白了,何時王用過這樣的語氣說一個人,這羅心是福是禍,大家都猜不出來。只求這事趕緊過去,不要傷及了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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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四殿下又被帶到了王面前?”衆人都指責般的看向雪風。
雪風皺了下眉。
“你看現在事情反而弄大了,夫人那邊還等着呢!”
雪風嘆了口氣,還真任性啊!
“等。”雪風輕松的說道:“現在咱們是案板上的肉,他不動,咱們還自己送到刀口下嗎?”
“你說的倒輕巧,你也不想想,有多少顆腦袋懸着呢!”
“那能怎麽辦?你闖進去把人給救出來啊!”看似溫和的雪風冷笑道:“或者想出更好的辦法。”
不滿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就只能這樣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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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風師傅,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王會和羅心說什麽。”
貼身的女侍嘆氣道:“誰能猜到王的意思。”
“是啊!”雪風笑了下,“讓人看出自己,他還是什麽王。”
女侍吃驚的看着此時的雪風。
“或者說他害怕有人看到他的心。”雪風苦笑了下,“可偏偏有人看了,還是最不該看的那個人,他怕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什麽都不懂,也許下一次他就知道了,可那個人卻很可憐。”猛的想起身邊的人,雪風忙住了口,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端起女侍放在桌上的水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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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夢,只是她的夢,太遠了。窗外的月,何時能夠到那樣的月,只是那片猩紅紮痛了眼。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傳來,雪風忙從床上坐起,首先照入眼的是燈,随後一個聲音響起。
“雪風,你睡了嗎?”
是夫人!
雪風忙下了床道:“夫人,您怎麽來了?”
“我的兒子現在生死未蔔,我實在放心不下就親自來了。”
雪風又一次嘆氣,真是越幫越亂,在這帝都一撥撥的來人,搞這些事,那個人不起疑才怪。
“聽說羅心還是沒有消息。”
雪風無奈,只能強打精神安慰眼前的母親。為什麽就沒有人冷靜着,明白見招拆招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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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已是不幹預政務,只是這次的事又不是什麽政務,不過是家事,她第一夫人管一管的話,沒什麽。”雪風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問身邊的人:“那一次見面,沒有人打聽出來,王對羅心說了什麽?”
“那時王身邊的人都是親信。”
雪風想了下,不對,有什麽地方讓她不安,“那就照我說的去試試吧!”
夫人卻開口了,“雪風,這次的說客還是你去一趟吧!”
“夫人……”
夫人卻更快一步的抓住了雪風的說,哀求着:“雪風,你是女人進宮要比他們容易,我信你。”
“對不起,我不能。”雪風恨下心拒絕,這樣冒險,何況還要見那個人。
“那……你若不和藍已夫人見面也行,至少和他們一起去給我定定心。”
“夫人,這就更不必了,我又不見藍已夫人,去了也沒什麽用。”
“雪風,成敗就在這了,求你。”
“夫人,怎麽可以說成敗就在此呢?最壞的這次不成,我還會想到別的辦法的,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不,雪風,你答應我,求求你。”
雪風皺了下眉,松開握着夫人的手,遠遠的走開,坐下,看着那邊照顧了自己兩年的女人,笑了。
“夫人,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我欠你們的,我自會還你。”
夫人無語的看着說話的雪風,深深的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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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的大殿,雪風站在中央看着四周的擺設,和以前的一樣。那時候自己喜歡在這個地方把那些花一朵一朵的剝落,弄的滿手都是汁液,笑了下,緩緩的說道:“還不出來嗎?”
“你變美了。”
“雪嶺很冷,一年到頭總是下雪,我喜歡爬在窗邊看,有時候一夜都不會合眼。”
“亞米,讓我看看你的眼。”
“我是雪風,亞米在那夜被你毒死了。”
“亞米,那夜放在酒裏的根本不是毒。”
亞米看向從陰影裏走出來的羅已。
“你以為我真會害死你?”羅已一步步走近,“你又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把戲。”
亞米笑了下,“是啊,跟你比起來,我真不算什麽。”
“亞米!”伸出手抓住亞米的肩,“早在你要那些花時,我就猜到了你的心思,我恨你的薄情。可我細想之下也知道自己保護不了你,索性随了你,只是要瞞過那些老家夥們的眼線也不容易,我幫你,我讓你暫時離開,換來你如此看我、對我。”
原來他知道自己要那些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撚碎了花收集紅色的花汁,是這樣嗎?
“亞米,你以為沒有我的保護你可以過的那麽好嗎?”
“亞米,你以為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你離開嗎?那一年又是誰救助了你,你怎麽到的雪嶺?”
“這次你只是趁機以羅心為要挾讓我來?”
“算是吧!誰叫你一點也不想我。”靠近來的臉上挂着淺笑,“我卻想你想的要命,這一點都不公平。”
“所以我活該又一次被背叛。”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已經放了你兩年的自由,而且這兩年為了能讓那些老家夥放聰明點,我可是費了很大心思。現在總該讓我順着點自己的心了吧!”輕觸亞米的臉,羅已笑的得意,“還有,亞米,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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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心宮依舊冷清,只是這個冷清是被命令的。不得允許不得到幽心宮內走動,沒有允許不得見幽心宮的人。
“亞米,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如果是自由呢?拉下你的臉指責我的任性?”
“亞米,不要這樣,我是為你好。”
“那鏈子跑哪裏去了?”
“亞米!”
“王,你看看你的宮闱,多少人等着您的臨幸,求您了,出去走走,看一看,你會發現原來自己的執拗多麽的可笑。”
“亞米,不要逼我。”
冷笑,“羅已,你的性子還是以前一樣的不可禮遇。”
“亞米,你的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犟。”
亞米瞪着羅已。
羅已卻閑閑的拿起桌邊的水喝了口,道:“不過,很高興,你又叫了我羅已。”
亞米無語。
羅已放下手裏的水,漫不經心的說着:“羅心我放了,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傲是傲了點,不過人倒是有點膽識。你教得不錯。”
“跟我無關,我已經還了他們家的情。”
羅已明白的點了點頭,有點抱怨似的說:“你呀,愛就全心的付出,恨就不顧一切的恨,如此分明,亞米,難道你不知道這世間很多事,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麽簡單,為什麽要分的那麽明白?”
“我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改也是這時改得了的。”亞米說,笑了下,“你去找那個一可以當二的,不是有個通情達理的藍已嗎?”
羅已側了頭看亞米。
亞米驚覺失言,忙道:“不要亂想。”
羅已卻點了點頭,輕笑着:“沒有,沒有。”笑的那麽暧昧。
亞米咬了咬牙,低下頭。
羅已看了眼天色,站起身,“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亞米冷着臉扔出這麽一句。
羅已有點哀傷的看亞米的臉,“要是悶了,就讓侍從們帶你出去走走,不要走太遠,看不到你,我又要慌了。”
亞米的臉冷冷的,直到羅已走出去,才松了下,有點想哭,為什麽夢又回來了。怕醒,怕這又是一場噩夢,醒來後,自己連最後的心都沒有了,只是,那是根本躲不過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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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的很遠,還是聽到了軍號的聲音。亞米從睡夢中醒來,跑到幽心宮最高的地方看去,浩浩蕩蕩的軍隊已經整裝待發了。
“他們這是去哪?”問身邊的人,侍從只是低着頭一句不說。
亞米心涼涼的,夢還是醒了。
“亞米!為什麽把門關上?”
還在裝!
“亞米,有誰惹到了你,告訴我,我會處罰他。”
急急的敲門聲停了下,亞米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雙手捂住眼,發怒的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她只要好好的哭,好好的恨,為什麽這都不可以呢!
“亞米,你又在亂想,你又在不信我。”
“亞米,打開門,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你。”
“亞米,狄司對不起你呢!消滅他們對你來說算不了什麽,亞米,你知道我派誰去的嗎?是羅心,他很尊敬你,他對我說,他也曾偷偷的喜歡過你,可他覺的你心裏有個人,他覺得他代替不了那個人,所以他就把那份喜歡變成了尊敬,亞米,為了這句,本想殺他的我改變了心意,亞米,我可以容他在你身邊呆了兩年,我可以容他和你相處的那段日子,你以為我在遠處就什麽都不知道嗎?亞米,我的用心你從不明白,亞米,你再不開門,我就毀了這門,沒有哪扇門可以阻擋我見你……”
“你若毀了這門,我就死在你面前。”平靜的聲音裏藏着濃濃殺氣。
“亞米……”聲音慢慢消失,腳步聲遠去。
亞米悲哀的想,自己竟有一天學會了用自己威脅人了!這就是她要的?也就是這樣的情況可以,若是狄司,十個自己死也不能阻止羅已毀滅狄司的心,羅已是羅新的王。
只是狄司還有自己擔憂的必要嗎?肩上的傷好了,可疤痕留了下。那夜的血,染紅了母親泉的水,那夜的月開始變紅,直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這就是她的命運,是爺爺占蔔過的命運。
那夜死去就好了,現在自己是狄司最無恥的叛徒吧!令爺爺失望了,那麽費盡心機保護的祭祀品,竟無法完成祭祀,為什麽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破,再也不願想起爺爺哀傷的臉,還有那些溫柔的話。
“亞米,你是狄司的希望。”
原來希望就是狄司之花,原來戰勝絡繹馬花的自己是如此的用途,又為什麽把我送到羅新的宮殿,又為什麽和羅已相見?爺爺,只為了我的安全,或者在您的心裏,我的苦還不足以贖罪,所以要加上羅已來懲罰我,對嗎?爺爺,那麽媽媽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只是帶我來到這個世界,讓我接受懲罰,那麽體弱的媽媽,也是為了狄司犧牲的嗎?
血,還流的少嗎?
爺爺,這是誰要的結果,或者,這是誰要的血。
為什麽無法改變?我的手,沒有拿過傷人的利器,卻已沾滿了血,羅已,你給了我戰場。
放下捂住雙眼的手,看了眼完好的門,神,十二年的我曾在燭光下只為羅已祈禱,現在我要為自己祈禱,不是羅已,不是狄司,為什麽我不能為自己而活,為什麽我要聽從命運的安排,象占蔔中的那樣痛苦,不,這不我要的生活,我要的是,可以掌握的,可以按自己心意的活下去,神,我的祈禱您聽到了嗎?神,我要這樣的我快樂,即使我要和我最心愛的人對立,即使我要背叛,請你都要原諒我的任性。
看了眼窗外,月,遮住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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