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套路第十

霍天青來找西門吹雪可以算是一個意外,可西門吹雪看起來卻不像見到了意外。

他步伐緩緩,踏上了樓。方對霍天青颔首,說了句:“霍管家。”

霍天青不用劍,而他的武功路數也與西門吹雪走得路相差太遠。西門吹雪對他并無太大的興趣,只是略打了個招呼,便算過了。

天心月盈盈地淺笑着瞧着他,直看得西門吹雪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她又想做什麽了。

西門吹雪側眸掃了她一眼:“……”

天心月笑了笑,乖巧的往屋內退了退,她甚至将雙手至身前交疊,好表示自己全然無害。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越過了天心月,他回了屋子。

霍天青見西門吹雪離開,他忍不住回首看向天心月。

天心月的臉上依然挂着笑,全然不像是剛被心上人無視了情話的模樣。只有霍天青注意到她的長睫顫了一瞬,像是被絲網困住的蝴蝶,明明痛苦不堪,卻掙不脫分毫。

霍天青想到了自己。

他本不喜歡論他人是非,但還是對天心月說了句:“這位姑娘……”

霍天青剛說了一句,天心月擡首看向他。那雙眼睛柔柔地瞧着他,唇上帶着笑。她什麽也沒說,卻又像将什麽都說盡了。

霍天青啞然。

他笑了聲:“是霍某失言了。”

陷進情愛裏的人,你可以說她盲目而無知——可你在事外,又怎知陷入其中的她看得沒有你清,沒有你知?

不過選擇而已。

天心月向他微微行禮,而後道:“既與公子有緣,公子又不嫌棄我的琴音,我便為公子彈上兩曲吧。”

“公子想聽什麽?”

霍天青年少經變,對音律着實是只知其一不明其二,他見天心月這樣問,反而停在了原處,說不出來。天心月卻似毫未察覺,自然地在沉默中接了下去。

她說:“若是公子信得過,便由我來選吧。”

天心月關上了門。

霍天青便站在她的門外足有一炷香。

一炷香,天心月彈了兩首曲子。這兩首曲子霍天青都說不上名字,但他卻從中感受到了酸甜與苦澀。這讓他想起天心月先前的眼神,又想起他自己。

或許是因為奏曲人技藝高超,又或許是遭遇相似引以共情,這兩首曲子聽完,霍天青心中竟似有所感悟,連胸中一路以來壓抑着的陰郁都似乎借此透出了一口氣。

霍天青聽完了,扣指輕敲了門扉。在屋內一切寂靜後,他對着房門端行了一禮,道:“今日之事,多謝姑娘。不知在下可否一知姑娘芳名?”

屋裏靜了會兒,傳出了琴師的聲音。她的聲音柔軟,卻又帶着點悠長與淡然。

她對霍天青曼聲道:“公子無需如此客氣,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再也不開口了。霍天青愣了會兒,方才低低說出了剩下的那句——

相逢何必曾相識。

這便是不願與他有過多牽扯了。

霍天青笑了笑。

天心月在屋內等了一會兒,并未有所動作,她面上無甚感情,舉止卻将一名同感者演繹了至極。霍天青的腳步聲非常輕,天心月無法從聲音判斷,便以只能完全依賴于自己的估算。天心月猜着霍天青差不多應該也回去了,方才了事般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腕,懶懶地趴在了長榻上。

她眯着眼想着今天所見的霍天青,撚着剛剛試探出的結果,漸漸牽出了一條線。

霍天青此時來峨眉,怕是和珠光寶氣閣無關,而是和西門吹雪有關。到了霍天青這個地位,需要他在意、關心的事情便屈指可數。峨眉并沒有什麽值得霍天青千裏迢迢趕來參與的大事,在這峨眉上,近期唯一會發生的大事——只有西門吹雪約戰獨孤一鶴。

可這件事該是保密的。陸小鳳不至于将自己拜托的事到處說,西門吹雪一直和她在一起,這戰帖也是剛剛遞出——霍天青可以為了很多事來,但絕不該為了這件尚未傳出消息的事來。

這太奇怪了。

天心月托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想,那只可能是他事先得到了“西門吹雪将約戰獨孤一鶴”保證。要得到這樣的保證可不容易,怕是這場約戰本就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陸小鳳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連名滿天下的陸小鳳也能當做棋子,下棋人夠有魄力,棋局後的利益恐怕也驚人的很。

天心月覺得指尖沾了茶水,無趣的在桌面上畫着無意義的符號。

她對陸小鳳了解的不多,但這是個在江湖中幾乎沒有秘密的人。所有人都喜歡拿麻煩事找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弱點,最大的弱點,連天心月自己也利用過的弱點——憐香惜玉。

聯系那天陸小鳳來求西門吹雪的懇切态度,這局裏怕是有位絕世美人,這位絕世美人,或許還是霍天青的心上人。

天心月的指尖點上了桌子。

霍天青有個心上人。

天心月初見霍天青時,只覺得他看起來有些興致闌珊——這樣的興致闌珊天心月太熟悉了,這是男人在女人身上受了挫方才會有的、刻意藏好的不甘與不滿。

所以她幹脆試了試,就算試錯了,她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對西門吹雪說的話也好,琴曲也好,都是一場試探。天心月在任何人眼裏都是個不懂武,身體甚至可以用孱弱來形容的琴師,很少會有人對她生出防備的心态。霍天青不在意,所以他流露出了他的感情。

他有個心上人,可是他與他的心上人之間似乎出了點問題。

這問題怕就是如今進行着的計劃吧。

天心月垂下了眼。

她确實希望能利用霍天青幫助西門吹雪對付獨孤一鶴——但目前看來霍天青已經太過複雜,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了。

天心月心下猶疑。

她想了一會兒,推開了門,徑自往西門吹雪的屋子走去。

西門吹雪的房門關着,她敲了三下門,得到了一聲冷淡的回應。天心月不以為意,仍舊含着笑意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西門吹雪坐在桌旁,面前擱着的是他的那柄長劍。

見天心月來了,他也只是最初分了一眼給她,之後便又将視線收回在了自己的劍上。

天心月施施然走近,為他倒了一杯白水,坐在了他的身旁。

西門吹雪沒有動這杯水,天心月便自己喝了。

她喝了一口,捧着杯子輕聲問:“定下了?”

西門吹雪:“三日後,峨眉山舍身崖。”

舍身崖這個名字可夠不吉利的。

天心月抿了抿嘴角“嗯”了一聲。

西門吹雪見狀倒是将視線從自己的劍上移回了天心月的身上。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穿着衣裙,手掌托着下颚,漫不經心地對他說了個“嗯”字。

這和天心月在萬梅山莊、乃至于先前一路對他的态度相比,之間的區別實在是有些大。這讓西門吹雪感到困惑。

他擡眸,眸光清亮。

西門吹雪開口:“鸾鳳。”

天心月微微仰起了頭回望着他。

西門吹雪的表情看起來平淡極了,他的手甚至虛虛擱在桌旁,瞧起來是難得的傲慢懶散。他一擡眼,就這麽盯着天心月,慢條斯理地重述道:“我約了獨孤一鶴決鬥,三日後,峨眉山舍身崖。”

天心月從知曉□□起,就在各種情愫裏摸爬滾打。哪怕西門吹雪連語氣都未變,連眉梢的弧度都未曾上挑一寸——她也立刻明白了西門吹雪話中的意思。

天心月便忍不住驚訝。

她彎起了眼,指尖攀上了自己的唇好遮掩一二嘴角的弧度。

天心月想:原來西門吹雪也會感到不滿呀……

她還以為西門吹雪就算是動了心,也做不出什麽情态來。西門吹雪的這點兒不滿太出乎天心月的意料了,以至于她滿心裏都填滿了歡愉的甘味。

她移開的手指,大着膽子攀上了西門吹雪的手腕。

她彎着眼,細聲細語道:“我知道呀,你約了峨眉掌門死鬥。”

西門吹雪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她翻過了自己的手腕,露出了青色的血管,說:“所以先生你也得記着,我是先生的病人,倚賴着先生活命。先生說要去比劍,不是背着一人的性命比劍,而是兩人。”

天心月看向西門吹雪的劍,輕聲道:“這一劍上負着的是兩人命。”

“先生還需要我再說些什麽嗎?”

西門吹雪瞧着天心月,忽而彎了彎嘴角。

他很快便平直了弧度,略低首眯着眼瞧着眼前看似“柔弱”又“溫馴”的女人。

西門吹雪道:“不如說句你對着霍天青說過的話。”

天心月眼睫微擡,她看着西門吹雪,笑意幾乎要流淌出來。

“好。”她擡起了下颚,與他近地連半寸距離都無。

天心月眼中含笑,眼底倒映着西門吹雪影子。她慢悠悠地說:

“我的心上人……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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