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更 前世番外(一)

前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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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離開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恰好是池氏徹底消失的第二天, 他買了一束白色百合到醫院。

池旭依然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輕輕地把百合花放到床頭櫃上, 然後捉起妻子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一切如你所願。”他輕撫着妻子的臉頰。

半年前的那場事故,足足要了他的一條命,從此也毀盡了他的餘生。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接到那通電話, 突然間世界都灰暗了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連闖了五個紅燈,趕到醫院時, 只來得及在醫生為他的妻子蒙上白布之前, 赤紅着眼睛,喊了一聲“不”。

病床上的女人依舊年輕,只是額頭上有個傷口, 臉色蒼白了些許, 他怎麽能夠相信, 他的妻子在不足三十的時候, 從此離他遠去?

半個月前, 他出差前,池旭還細致地給他熨好衣服,一邊給他打理着行李, 一邊抱怨着許久沒出去一起玩了, 等他忙完以後要他陪着她去斯裏蘭卡游玩一趟。

那個時候, 他還拉過池旭輕輕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沉聲允諾。

池旭則興奮地抱着他回吻了好幾口,眼裏全是亮閃閃的光。

他願意, 把他的小妻子寵成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只要她開心;他願意把他的全世界都獻給她,只要她開心。

倘若,他沒有出那趟差,得知那個消息,想必,他還是能夠心無旁骛地寵愛着他的小妻子,兩個人共度餘生。只可惜,此後餘生,皆覺太長。

而此時此刻,他只能無力地握住池旭發白的手,用喑啞的音調,滄桑地說聲“對不起”。然而,需要他那句對不起的女人聽不到了,她也不想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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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離開的第二天

他依然不肯接受妻子離世的事實,拒絕了醫院提出送到殡儀館火化的提議。他從B市調來家裏的那架飛機,将妻子的遺體送往B市,送到爺爺治下的一家醫院。

季老很生氣,拿着拐杖重重地打在他背上,他一聲不吭,足足扛了季老盛怒治下的八十三杖,背上的皮膚全部潰爛,也不肯松口,直到季老累癱,他還是面無表情地提出那個要求。

最後,季家無奈應允,把最新産品運用到一個死人身上。一種從未實驗過的新藥,将一具本來應該死去腐爛的軀體足足保存了半年,栩栩如生,仿若從未離開。

最後,整個B市的上層圈子都知道,季家,出了一個瘋子。

他每天去給一個死人換藥、換衣、擦身、說話……這種行徑,足以讓他人非議萬次。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他也覺得自己瘋了。但他不在乎,瘋了,也比這樣行屍走肉地活着勝過千萬倍!

他只是想要一個……池旭依然活着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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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離開的第三十六天

季秋沉默地走進病房,塞給他一個信封。

她安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個月以來,季爻出這間病房的次數,不超過十指。

她看着自己一夜之間便蒼老了十歲的親弟弟,臉上的笑容奇異又憐憫,“你那個小姨子……是怎麽回事?”

季爻垂下的頭慢慢擡起,這一個月裏,他基本上沒有說過什麽話,此時開口聲音簡直比公鴨嗓還難聽,“你什麽意思?”

季秋憐憫地剜了他一樣,這個男人,從事故發生後,便像得了失心瘋,不管不顧,不問外界,“八月四號的那天,你那個小姨子可是打了一個電話到你家去。我可是幫你上上下下跑遍電信局,托盡了人情,才幫你拿到監控,你要不要聽聽?”

事實上,這個強硬的女人完全沒有考慮過她弟弟的意見,說出那句話以後,她便從手提包裏掏出那個小巧的錄音機,面帶微笑地按了下去。

“我懷孕了,季家夫人的位置,輪到我了。”

“親,記得早點睡哦,睡得越早,變成季家夫人就越早。”

……

季秋臉上挂着勝利的微笑,将信封裏的照片盡數拍到病床旁邊那張桌子上,有紀雨前偷偷摸摸拿着配的鑰匙打開小公寓門的,也有池旭神色恍惚地端着麥片一腳踩空的……

林林總總,三四十張,盡數拍到桌子上,将他妻子死前的絕望與痛苦以一種最直觀的沖擊甩到這個男人面前。

季秋嗤笑了一聲,“這些破照片,可花了我好幾百萬,弟弟——你好歹也給姐姐一些表示呗。”

季爻猛地擡起頭,眼裏洶湧着一種怒火,可是這種怒火卻又迅速被一種黑暗的平靜給壓制下來,“出去。”他指着病房門,依然面無表情。

季秋倒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嬌笑一聲,“你要是再不出來老頭子就得把火發到我身上,我可擔待不起。”她踩着高跟鞋,看都不看床上的死屍一眼,曼步離開。

她關上門,才聽到病房裏傳出一聲絕望的嘶啞的哭喊,就那麽一聲,立刻就像被扼住喉嚨的野獸一樣停止,季秋卻聽到動物界裏雄獅喪偶般的嘶吼與悲怆。

可是,晚了。她心有戚戚然,季爻原來是想給池旭一條退路,誰知竟把人逼到了死路。

病房裏季爻握着拳頭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照片,自殘一般一遍又一遍聽着錄音機的內容。血珠沿着他的拳頭縫流出,慢慢滴到病房裏的地板縫中。每聽錄音一遍,他的眸子便暗沉一分。

紀雨前……紀雨前!

幾個月前,在一場投标會後,池家申辦了一家晚宴。雖然妻子跟岳父的關系不大好,但是季爻還是勉強給了池淵這個面子,決定赴約。

他不喜歡池家不入流的拉攏方式,也不喜歡這夥子銅錢商人圍在他身邊拿腔拿調的模樣。因而宴會剛剛開始不久,他就借着外出吹風的名義一個人來到小花園的那個涼亭裏,焦灼地看着手表,等時間過半就可以離開了。池旭這個人最讨厭麻煩,他要是今晚不看着,準準又是泡面大餐随意解決。

他看到花園裏的大片紅玫瑰時還有點狐疑,聽池旭說,她跟她母親喜歡的都是百合花,怎麽這池家,栽種的盡是紅玫瑰?池旭最讨厭的不是紅玫瑰嗎?

不過他也沒怎麽在意這些細節。

突然,身後就傳來一聲“姐夫”,季爻回頭看到是池旭那個後媽帶來的女兒時擰了擰眉,冷淡地問了聲,“有事?”

這女人婀娜多姿地朝他走過來來,走到涼亭的臺階旁恰恰一腳踩空,身子往他的那個方向一歪。

季爻看得一清二楚,心裏更是膩歪透了。這些女人的把戲,總是大同小異。

他往後一躲,避免了紀雨前倒在他身上,卻還是無法避免紀雨前酒杯裏潑出将近一米遠的紅酒。

“對不起啊,姐夫。”紀雨前掏出一張手帕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要給他擦。

“沒事。”季爻閃身一退,輕輕撣了撣,面無表情道:“我回家去洗洗。”

正好有個提前離開的借口,何樂而不為。

他正要離開,紀雨前卻提出了一個提議,“不如姐夫你先去姐姐以前住的那間房間裏洗洗衣服吧,她那裏也有熨鬥,正好還可以弄幹,也省得姐夫你就這樣出去。”

季爻承認自己心動了,不是為了衣服與體面,他想看看池旭從小到大長大的地方,結婚以後,池旭便是一種非常不熱衷的态度,從來沒有帶過他回家。有時候他會問一句,那個時候池旭只是告訴他,因為父親再婚,所以跟他們不是一家人了。

紀雨前在前面帶路,來到了三樓。

他進去以後先大致浏覽了一遍,卻發現這間房間的布置壓根就不是妻子喜歡的風格。

他原先還以為是妻子近年的品味産生變化,卻在看到那個紅玫瑰裝飾的梳妝臺以後産生了懷疑。這不是池旭的房間。

他皺着眉就要出去,卻發現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反鎖了。

紀雨前從另一邊拉開一條小門,僅着一件性感的睡裙就進來了。

她手裏還拿着一把鑰匙,嬌笑着從窗口扔了出去。

……

女人如蛇,呵氣如蘭,“姐夫……”

她的身上纏繞着一種魅惑的味道,季爻基本上不用聞都知道那是催情香水的味道。

小兒科,這些東西可是以前部隊裏的訓練項目。這些催情香水對他根本毫無作用。

在紀雨前挨過來的同時,季爻面無表情地一個手刀,把人劈暈。

池家房門質量挺不錯,他踹了好幾腳才踹開。

一踹開,就發現池旭那個得過小兒麻痹症的弟弟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前,手裏還拿着一把鑰匙,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季爻皺了皺眉,紀雨前剛剛才被他随意地扔在房間地板上。

池昶默默退開,結結巴巴說了一句,“我……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季爻沒理他,厭惡地看了胸前的酒漬一眼,大闊步離開。

走到樓梯前,軍人靈敏的感覺讓他發現有另外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躲在走廊裏,他留了一份心,放緩了腳步。

過了兩三分鐘後,一個臉上開着一道巨大的疤的混混不耐煩地走了出來,“傻子,那個姓季的走了,你姐呢?”

樓上傳來池昶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我……我把她搬到床上了……你……你進去吧。”

“算你小子識相,別告訴姑父姑媽啊,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季爻冷眼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快八點了,再不回去,可趕不及養生粥了。

至于樓上正在發生或者将要發生的腌臜事——與他何幹?

他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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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離開的第四十五天

他從B市趕回C市,在夫妻二人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別墅外面駐足,花壇裏的百合花因無人打理而呈瘋長之勢,蔓生得仿佛野草。他沉默地伸手想要去摸,卻被鋸齒給割了一下,流了一點血珠子。

比他臉上的忘了剃去的胡須還要紮人。

大門處不知何時蹲守了一個人,聽到腳步聲便驚喜擡頭,“大小姐。”

季爻皺了皺眉,他把池旭的死訊一直都死死瞞着,B市只知他身邊死了個人,而不知是他的妻子,C市——他一出事就帶着“池旭”離開,池淵他們打電話來問時,也只說還有救,帶她去進行更好的治療。

因此,少有人知池旭早就變成了病床上一具沒有生機的軀體,全靠藥水吊着,才不致使一朝紅顏化作白骨。

此時從外人嘴裏聽到妻子的稱謂,他還有點回不過神,仿若妻子依然在世。

“你找她什麽事?”

那個男人看見是他,往後退了一步,“大小姐既然不在,那我就走了。”

季爻倒是不知道池旭竟跟這類人物也在打交道,“我是她老公,有什麽事找我也一樣。”

男人的眼珠子轉了轉,遞出一份文件,“大小姐欠了我一千萬。”

季爻眸光一厲,冷冷一笑,轉身開門,“進來說話。”

真進了他家,男人反倒被他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季爻坐在沙發上翻看着男人帶過來的文件,确實有池旭的署名,有她的手印,夫妻多年,他自然能夠認得出。

那一刻,季爻說不上心裏的酸澀,一千萬又如何?只要她活過來。

“你說說,她是怎麽欠你的錢的?”

池旭不缺錢,自然無需借錢,這麽大的一筆賬目,池旭必定是有所求。

男人支支吾吾了幾聲,擡起頭,咬牙道:“我說了你就能夠給我錢?”

季爻面無表情地從公文包裏扔出一沓支票簿。

“你這支票是假的怎麽辦?”

季爻的眼神依舊無動于衷,扔出一個物件,“這棟別墅的房産證。”

這個地盤的別墅起價,至少也得是五千萬。

男人的眼裏瞬間閃過貪婪的精光,忙不疊地把房産證拿來看了又看,“大小姐要求我找出池氏的貪污證據、假賬還有跟賄賂官員的記錄。”他抱着房産證不撒手,“做好公證,把房産轉讓給我,那些東西就是你的了。”

那個時候,季爻才知道,男人是池氏的財務經理。

他還是不知道,池旭是如何在五年裏精心地設着局,一步一步地把財務經理變成賭徒,又誘使他欠下高利貸,最終,才讓財務經理變成一個眼睛裏只有錢的小人,并且為她所用。

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開池氏的敲門磚。她一介女流,全無生意場上的知識,拉攏人心那一套更是一竅不通,只是一個勁地鑽,才從偌大的池氏裏慢慢圈養出一個有外心的財務經理。

也就是那一天,季爻知道,池旭不止是不喜歡池家,而是恨透了池家。

于是,一切皆如她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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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離開的第一百八十天

池氏徹底破産,池氏集團也被解散。

聽說破産的那一天,池家的房産被收回,池淵從池氏大廈的樓頂上,一躍而下……

季爻沉默地聽着唐傑英給他報備的信息,驀然間覺得索然無味。

池旭不在C市,他在C市停留便毫無意義了,他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回到B市的那家醫院。

從立新大廈下來時,正好遇見一個面色瘋狂的女人,是紀雨前。

她挺着大肚子,雙手攔開,擋住他的路,“季爻!我懷了你的孩子!”

季爻冷漠地看着她,“是嗎?”

紀雨前眸光一閃,還是挺起了胸脯,那個大肚子便是她的依仗,便是尚方寶劍一般,“姐姐不能生,現在我懷了你的孩子,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他跟池旭一直沒要孩子,池旭懶得向外人解釋,直截了當一句“不能生”就堵住了悠悠之口,也給他招來了無數的爛桃花。

一邊的保安都氣得快要哭了,可畢竟這位是孕婦,又會撒潑,他也不敢攔,三個保安都降不住她,直接被她殺到大廳,讓別人看到了董事長的笑話。

大廳裏看熱鬧的衆人神色各異,怪怪地打量着紀雨前看起來快要生的肚子。

季爻臉色淡淡的,“我的孩子?”

紀雨前咬着嘴唇,“那天晚上……你必須對我負責!我肚子裏懷着你的孩子,你又娶了我姐姐,難道你還想抛開池氏不管?”

這個傻女人驚天動地的話一出,公司裏的人看着季爻的眼神便微妙了起來。

季爻沒有搭理那些人,眼珠子落到她的肚子上,“你猜,最後留在那間房裏的是誰?”

他沉聲一笑,“建議你那個賤種出來以後,去跟你那個表哥做個DNA檢驗!”

季爻收住臉上的諷笑,大步抽身離去。

紀雨前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鈍鈍的眼神最終落到肚子上……

身後,遠遠地傳來一句,“她羊水破了!”

不夠,遠遠不夠,

季爻面無表情,太陽将他照射得眩暈,眼前全是斑駁的黑影……

又來了,他苦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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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永遠年輕,而我靈魂陪你一起死去。

——致愛妻

作者有話要說:

好,放了一章,解決了一個謎題,省得仙女們抓心撓肺懷疑我家季寶寶!申明一點,這裏的新藥水啥麽的,全都是扯淡,世上沒有這種藥!

順序被我打亂了,你們注意前面的時間,那是事情發生的順序。

等我今天再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搞出個雙更,同志們,我奮鬥去了,你們千萬記得為我鼓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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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感謝仙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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