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5.18首發
他們很幸運地搭上了末班車，十點鐘通往機場專線的公交車就要停運了, 而市區離機場有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季元元口袋裏剛好有兩個硬幣, 池旭看見他跟她上車時瞥了一眼, “你去哪？”
他沒說話。
池旭也懶得用熱臉去蹭冷屁股了, 把頭倚在車窗上, 随着公交車的節奏搖搖晃晃。
看到了C市繁華燈火時她就下車, 後面那個少年也一直跟着她。
她在這個城市裏舉目無親, 又能夠去哪裏呢？
池旭悄悄掖了下自己的書包，裏面那本英語書裏夾着五百塊錢, 這就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但是池淵他們度假出游……萬一人家待了整整一個暑假，五百塊錢又要吃又要住, 怎麽夠用？
當務之急是找個住的地方, 然後再找份工作。她沒有身份證，只能去打點黑工, 可C市對童工又查得極嚴……
她拖着書包慢慢往前走，腦子裏陷入關于自己未來生活的思考當中。
假使她死了，也沒有人會來關心吧？紀林蔚跟紀雨前兩個人只會拍手稱快吧。
她怎麽能夠死？
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打她們的臉！不需要父親，不需要繼母，她照樣能夠在崖縫中生存。
九年前的C市還沒有後來的繁華, 遠離市中心的地方也有許多低矮的胡同與房屋，頗具有煙火氣息。
她正在街上走，因為天色已晚的緣故，路上基本上已無一個行人, 由此，後面那聲從肚子裏傳出的咕嘟嘟叫聲便顯得極為刺耳了。
她嘆了口氣，突然有了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傷。
池旭又摸了一下自己的書包，眼睛一轉，正好看到旁邊一家門口挂着兩盞紅燈籠的“周記面館”。
她踯躅了一小下，還是踏了進去。
面館裏昏黃一片，只有兩盞白熾燈，一盞在爐竈旁邊，另外一盞則在中央，照亮了那五六張桌子。
爐竈後面有個大媽正在打瞌睡，她愣了愣，才有些緊張地上前一步。
“阿姨，還做面嗎？”
那個大媽拍了下盤旋的蚊子，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做，吃什麽？”
池旭掃了一眼菜單，“一份小碗素面，嗯……再來一份大碗牛肉面。”
她回頭看了看，那個自稱是季元元的少年正站在路燈後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大闊步走過去，“進來吧。”
季元元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跟着她走進小面館。
她從筷子筒裏給他拿了雙竹筷。
燈火下這個少年不知道在哪養出的一身好皮肉，白皙透明，如果不是太過肥胖的緣故，單看他秀氣的五官，興許別人都會看成女孩子了。
其實池旭在第一次看見他時也差點把人家認做了女孩子。
她用手撐着下巴問人家，“你是哪裏人？來C市做什麽？”
那個少年極為膽小羞澀，不好意思地又擡頭看了她一眼，才有些緊張地說了句，“B，B市。找人。”
“哦？找人？找誰？”
季元元撓了下他那個卷卷得有點可愛的腦袋，“不知道。”
……
池旭沉默了，緊接着又不死心地問了句，“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雖然內向，但是季元元卻無比信任她，因此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姓，姓向，爺爺的女兒。”
那就是姑姑？
池旭都想要翻個白眼了，自己的親姑姑，居然只知道一個姓，這小夥子也是沒誰了。
難怪一下飛機行李包裹就被人搶了。
“你有你家人的聯系方式嗎？”
季元元卻如臨大敵地瞪了她一下，“沒有。”
正在此時，老板娘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上來了，“面來了。”
得，那就吃面吧。
池旭詫異地看着面前那兩個有點異乎常人的大碗，“這麽多？”
老板娘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笑了笑，“今天也沒什麽人來吃面了，自己手擀的面，冰箱滿了，怕留到明天不新鮮。”
池旭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老板娘。”
她往嘴裏夾了一筷子面條，突然想到什麽，又停了下來，“老板娘，您這裏附近有沒有什麽房子租？便宜點的。”
她進來之前觀察了下，這裏附近都是低矮的平房，而且也沒有什麽學校超市地鐵站之類的，如果有房屋出租的話肯定也貴不到哪去。
老板娘愣了下，狐疑地看了這兩個半大孩子一眼，“怎麽了？好好地不待在家裏住，出去租房子做什麽？”
池旭甜甜地笑了笑，“老板娘，是這樣的，我們學校有個自立暑假活動，學生們不能接受父母的幫忙，要獨立地在外面生活兩個月，回學校以後要打成績的。”
她只能這樣說了。
老板娘啧啧感嘆了下，“現在的學校啊……阿姨也有個閨女，以前上學的時候，那個學校也經常提出點稀奇古怪的要求。”
池旭臉上的笑容依舊甜美，“姐姐在學校裏一定很厲害。”
老板娘與有榮焉，“她現在在X國留學了，都不用錢，國家承擔學費跟生活費。”
“阿姨您教得真好，姐姐也聰明，咱們啊，得多多學習。”
老板娘樂不可支，笑了好一會才頓下來，“那他呢？也是你同學？”
季元元懵逼地看着池旭。
池旭眼珠子一轉，“是呢，他跟我是一組的，不過可能過些日子班主任就有另外的安排了吧。”
老板娘拍了拍胸脯，“那好吧，姨這裏剛好有兩間空房間，閨女這個暑假不回來，就租給你們兩個學生。”
她琢磨了下，“房租我也不多收，兩百塊錢一個月怎麽樣？”
池旭的眼睛裏頓時綻放出熠熠星輝，“真的？謝謝姨，能行能行，我告訴我爸媽一聲。”
她作勢要從書包裏摸出手機。
老板娘豪氣地點了下頭，“那成，你們先吃着，姨先去上面收拾東西，有一間沒住過人了。”
池旭等她上去以後才放開手，低頭認真吃面。
今天就吃了一頓早餐，她也快要餓壞了。
季元元在她們兩個商量的時候已經把巨碗裏的面條消滅大半了，他有些遲疑，“這樣好嗎？”
池旭頭也不擡，“不然怎麽樣？今晚先在這住着，明天……”她拿眼睛橫了季元元一下，“去派出所。”
季元元又低下頭。
老板娘姓杜，熟悉了以後池旭就管人家叫杜姨了，她睡在人家女兒的房間裏，有點輾轉難眠。
她戒備，同時也感激杜姨的好心。
實在無奈，當自己能夠被親生父親給抛棄以後，她就對這個社會感受到極為深沉的冷漠，她不想信世上還有溫情，卻又不得不信任那份溫情。
季元元……
池旭笑了笑，她只不過是看中了人家身上的寥落孤獨而已，她迫切地想要從一個比她更孤獨的人身上汲取力量，不然她怕自己找不到活着的意義。
而季元元信任的目光也滿足了她心裏那種奇異的不平衡感。
你看，這個世上，終究還是有人需要她的，她并不是多餘的。
隔壁房間，季元元脫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摸索了一番，最終從那件黑色上衣內襯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突起，他捏了捏，裏面有着金屬的質感。
身上的東西全部被搶走了，那些東西裏面大多數有GPS定位儀，他就只剩下這個定位器了。
B市裏的人暫時找不到他，只要明天去處理了這件衣服……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擺脫季家了。
季元元的嘴角逐漸牽起一絲歡欣的笑容。
他房間裏的燈大亮着，季元元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一件東西。
那是一袋小小的巧克力，他用近乎虔誠的目光看着那袋巧克力，最終小心翼翼地藏到了枕頭上面。
世人諷我笑我欺淩我，只有你，從一開始就給予了我再單純不過的善意。
……
次日，池旭剛剛起床就記挂着那件事，她跟杜姨說了一聲以後就想要帶季元元去警局。
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地跟着她的季元元卻慫了，他站在離派出所地界還有百步遠的地方不動，“不去。”
“不去你東西咋辦？”
“不要了。”
池旭站在大街上有些恨鐵不成鋼，“那你的證件也不要了？”
季元元搖了搖頭。
池旭有點生氣了，“身份證都沒有你要怎麽過？”
季元元卻猛然擡起了頭，在白天足夠的光線下，她這才發現這個小胖子還有一雙奪目的桃花……眯縫眼。
“我、不、要、那、些、東、西。”他一字一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