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3

[言之有物]02

“你居然真的能忘了燕小六,回來和你的展大俠雙宿雙飛。”

盧師父的語氣嘲諷,似是想裝作不經意間揭開她的傷疤一樣。只可惜他雖然在老板身邊呆的時間夠久,這虛與委蛇的功夫倒是沒學到位,眼中刻骨的怨毒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內心。

阿隐冷冷的看着他,決定用同樣惡毒的話回應他:“是啊,我可以和展昭幸幸福福的生活,可惜你的老板早已經被我殺死了,你還記得麽?”

老實說起來,她不算一個修養特別好的人。她恨老板,于是殺他的時候也不忘記在他身上多戳幾個洞。她恨盧師父,于是就算只能過過嘴瘾,也要跑到這開封府大獄中狠狠傷害一番這個男人。

——畢竟他的弱點實在是太明顯了。

果然,盧師父臉色瞬間就變了,那平淡的面具忽然被“啪咔”一聲擊碎,漏出隐藏在其中歇斯底裏的真面目。

只見他面目猙獰,忽的向前撲出去,伸出雙手像是要掐|死她一樣。阿隐反應很快,向後退了幾步,他的手就夠不到她了。

這是開封府專門用來關押危險犯人的牢房,位于整個大牢最底部最陰暗的地方。阿隐當年被關押時也沒有這個待遇。犯人被關進來之後,手鐐腳鐐齊上陣,另一頭又固定在牆上,鎖鏈不長,因而活動範圍十分有限。

光明如開封府一樣的地方,也有如此陰暗可怖的地方。這是屬于罪人的地方,這是屬于罪人的下場,他們不配被同情,也不配擁有正常人能夠輕松擁有的一切。

阿隐笑了一下,似乎有點得意:“當年你和老板幹下那樁樁件件的時候,是否想過居然也會有人走茶涼的時候?”

盧師父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你這雜種,不配提起老板!”

阿隐面無表情的盯着看他,過了一會兒才一字一句道:“他這種人,我連一個字都不想多提起。”

盧師父那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痛苦的扭曲起來,令他一向顯得光明正大的面龐顯得十分不和諧,那副格格不入的惡人落魄的模樣又顯得格外滑稽。

他呼哧呼哧的重重喘氣,而阿隐則審視着這少見的主次颠倒的場面——從前都是她被逼的如此痛苦,老板和盧師父則享受着從她身上汲取到的樂趣。如今這主次颠倒過來,阿隐真切的發現,原來看着自己恨的人被逼入絕境狼狽不堪……是真的感到很開心。

“老板運籌帷幄,在娘娘廟呆了幾十年也不曾被官府虜獲。而你這一趟,”她頓了頓,又說,“跟在老板身邊那麽多年,沒想到你的确連一個惡人都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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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師父一雙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嘴中恨恨:“早知道……當初就該早一些了結了你,今日也輪不到你這小娘皮在此妄言!”

“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麽‘老板好歹養了你和你那倒黴弟弟十幾年,你卻如此恩将仇報’之類的老套臺詞呢。”

“呵,”他冷笑了一聲,“對老板而言,養一群小孩不過是為了消遣罷了,他對你們的确是一點恩情也無,只不過我确實沒想到——你居然真的,真的能殺了老板。”

阿隐搖頭,語氣之中又透出一些譏諷來:“你根本就沒了解過他,我能如此順利的殺了他?你錯了,老板的書房之中逃生暗道完好,他早意識到我要來,卻不曾設下埋伏,也不曾想過逃跑,這難道不是恰恰好證明了一切都是他自己設計好的麽?”

小六,展昭,還有她。

老板顯然,只是把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看做一場盛大開幕的好戲。而那幕終,卻不是老板咽氣的那一刻,而是延續了三年,一直到今日才分出了勝負。

“你當時與白玉堂纏鬥,自然不知他同我說了些什麽……但你在他身邊呆了那麽久,你對他的迷戀那麽深沉,卻真的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想法。師父啊師父,你才是這場鬧劇裏最血本無歸的人。”

她如此殘忍的蓋棺定論,盧師父那榆木腦袋卻還沒有轉過彎來,他面色灰白卻急切,怒道:“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阿隐耐心的解釋起來:“他在死前跟我說——我無論何時都被困在他的牢籠之中,在他活着的時候,我是他手中的殺手,在他想死的時候,我又是他對準自己咽喉的匕首。”

她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又說:“他說我一輩子也走不出他設下的牢籠之中,小六的死會橫在我和展昭之中無法消弭……或許他說的這句話,才是讓我一定,一定要沖破這個詛咒的理由。”

“我恨他,”她的面容冷酷,語氣堅硬,“所以我要向他證明,他不是随心所欲的。老板這輩子順風順水,想如何玩弄人心便如何玩弄人心,但是他總得失敗一次——他活着的最後時間精心設下的這個局,我要破它。”

“噗嗤——”盧師父竟是哈哈大笑,“所以你要告訴我——你重回展昭懷抱,只是因為要證明自己比老板更高一籌?哈哈哈哈——那可憐的展昭必然是不知道,你并非心無芥蒂,而只是為了老板。”

“隐娘啊隐娘,”他滿懷惡意的說,“你這是看老板看的比展昭還要重啊。”

阿隐不為所動,像是猜到了他會這麽說。

“我只是想要再給我自己一個機會,”她或許在解釋,或許只是說給自己聽,“我是沒那麽豁達到可以輕飄飄的讓過去都過去,但我也清楚——我和展昭,我們都沒錯。所以……”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我要重新給自己一個機會,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毫無芥蒂的和展昭過一輩子,但或許我可以呢?我給了自己這個機會,我才能知道答案。”

盧師父變了臉色,強行嘲諷:“燕小六地下有知,不知會怎麽看你這‘朋友’。”

阿隐拍了拍地上鋪的雜亂稻草,毫不在意的坐了下去:“你錯了,”她說,“在這件事中,死結并不是小六,死結是……我是怎麽看待他的死的。”

她似乎是陷入到了回憶當中:“或許你真的沒搞明白,小六他……一開始做這件事的原因就是為了把我推向展昭身邊,在弟弟和展昭的兩難選擇之中,我無所适從,他卻早早就決定了替我選擇。”

“所以……他在泉下有知該怎麽看我呢?他當然是覺得我走上了他替我選擇的路啊。”

而至于為什麽,他精心将自己的了斷之路設計在展昭劍下,那大概是因為這個可怕的朋友,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展昭毫發無損的撿漏吧。

他的确就是這樣的人——愛笑愛鬧的外表之下是極端的自我和冷酷。

盧師父已經失去了所以可以攻擊她的武器,他頹然坐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無勇無謀,除了長着一張大俠一樣的臉和中高水準的武功以外,可以說沒有任何出彩。他出生于一個沒落小門派,從小性格懦弱,毫無主見,但他是家中獨苗,于是從小到大他無時無刻不得被迫承擔“光複大任”,被迫要成為一個“主心骨”。

但他不是這樣的人,被寄予厚望的反作用就是他發瘋一樣的想逃脫被別人仰仗的境地,以至于最後形成了一種無比變|态的寄生性格。

老板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慷慨的成為了那棵可以被寄生的大樹,母體。而盧師父也絲毫不計較善惡是非,從身到心都緊緊的纏繞在他的身上。

阿隐不清楚盧師父的來路,甚至不清楚他的名字。但他這個人詭異的性格和行事已經足以讓她判斷出他同老板的關系。

“老板的慣用作風是尋找他人最脆弱的地方并加以擊潰,但他從來都沒這麽對你過。”她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這話讓盧師父露出了些許笑容:“我是他最忠心的奴仆,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如此這般,他又怎麽會忍心傷害我。”

阿隐搖了搖頭,道:“這是否說明……對你來說,最大的弱點其實是老板本人?”

盧師父變了臉色,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你其實不怕老板厭棄、冷落你,”阿隐自顧自的猜測,“因為他對你的厭棄已經足夠明顯,他對你沒有絲毫的興趣,但是這樣你卻覺得也已經夠了,你還會覺得……他真的不忍心傷害你的一番情意。”

“那麽,是不是只有他死了……你失去了你的大樹,你才會感覺人生從此毀滅,整個人才會露出他喜歡的崩潰神色呢?”

“怎麽可能!”盧師父驟然出聲,驚恐萬分,“你這小娘皮休得胡言……他怎麽可能用自己的死來企圖撕裂我……不,這不可能!”

阿隐搖了搖頭:“他早都不想活了,或許他只是借此将他能觸及到的人都拉入他寫的話本裏也不一定。他如此瘋狂,做出這種事并不出乎意料。你總是覺得你同他是不一樣的,他總是将你排除在他的消遣之外……可是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以入局,都可以拿來消遣享受。”

說完這些話之後,她忽然覺得心有餘悸。盧師父已經呆愣住了,顯然還沒能消化過來,阿隐驟然失去了再說下去的欲望,她有些疲憊的站了起來,拍拍衣裙上的灰。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而你只是個可憐蟲罷了。”

——而我,阿隐想,我戰勝了這個惡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吧,我原來是個話唠型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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