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7

陸衍之從道觀趕到學校的時候, 梁涼已經從宿舍下來坐到了馬路一邊的石凳上有一會兒了。

梁涼彎着身子, 腦袋低垂,雙肘壓在膝蓋上,縮成一小團,完全看不清表情。

陸衍之走到她面前,影子堵住了頭頂的燈光, 揉了揉她的頭,輕聲喚她:“涼涼?”

小家夥猶豫一下,反倒把頭更低了一點。

梁涼耷拉着腦袋,擡起手腕, 用手背蹭掉眼眶邊上的淚珠, 才敢擡起頭, 拼命咬着後牙,笑得比哭還難看:“大師。”

陸衍之啊了一聲。

剛才在電話裏, 梁涼的聲音已經很不對頭了,他以為她見到他的第一面會跟平常小女生一樣, 是抱住他大哭一場。

可是她沒有,她還在努力地給他擠出笑容,讓他放心。

小家夥的睫毛根部帶着水漬, 眼眶紅紅的, 漆黑的大眼睛帶着淚意,像有人朝井底扔了塊小石子,蕩碎了一輪明月。

嘴唇的顏色很淡,因為被咬過的緣故還有些破皮, 一副随時可以被人欺負的模樣,看着就讓他想揉一揉。

忽然,梁涼笑了一下:“其實我好壞的。”

陸衍之沒反應過來:“嗯?”

“今天我去問我們班,”梁涼原本想說的是班長,又覺得他已經不配被自己這麽叫了,停了一秒,才繼續:“周行宇,課題研究為什麽沒有我的名字,一開始他說是申報以後改不掉,可後來我無意中聽到的話,證明根本不是這樣的,他是壓根不想加。”

梁涼都不知道說什麽了,這就是她們班班長,謊話連篇,無人能及。

小家夥頭歪了歪,問他:“其實直到剛剛,我都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裏又做錯了,是不是我還有哪裏需要修正,可是到底是哪裏有問題?我現在都沒想明白,因為我們不是朋友?因為我只想相信別人?難道這些也是我做錯了嗎?”

“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為什麽我就從來不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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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是暖黃色的燈光,石凳坐過的地方已經開始發燙。

梁涼藏在陸衍之留給她的陰影裏,眼眶酸澀又泛了上來。

曾經她以為只要付出就可以有所回報,給予別人全部的真心換回來的也一定是同等的真心。

她也以為,一直做個好人,去做自己認為善良正直的事情,這個世界就會對她溫柔以待。

可她當一個好人什麽時候才能擁有好報。

為什麽這是壞人得逞的世界?

小家夥嘆了一口氣,又把頭低下,不想再讓陸衍之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拉住他的衣角,輕輕道:“我很害怕,因為聽完他說的話,我回過神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我好想報複他啊。”

“我也不想,”她沉默一下,聲音啞啞地,又繼續:“不想再做好人了。”

做好人有什麽用,她沒有應該擁有的結果。

一輩子老老實實,被人嘲弄。

怎麽活着就這麽難呢?

梁涼咬住牙,頓了頓:“不過就是保研,我也從來沒想要過,但他既然滿心都撲在上面,我就想,為什麽我不能跟他一樣輕而易舉地奪走這些別人所重視的?”

沒有什麽比奪走一個人心裏最重視的東西更致命的。

直到現在,她都無比非常以及特別特別想要跟他搶,跟他争。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這個保研名額廢掉,她都也不要給他一點機會,也不要讓他得逞。

“可是,”梁涼的聲音壓了下去,像是不确定,小聲道:“我好害怕,是不是這樣的我,變成了周行宇一樣的我,你就不會喜歡了呢?”

她的心底也是酸澀的,壓着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所以,所以。”

她所以半天也沒有結果。

忽然,陸衍之彎下腰,把他和她的距離拉開一點,燈光重新打在她的身上。

他捧起了她的臉,手指間撥了撥她的睫毛根部,撫了撫,嘆了口氣:“涼涼,我這個人真的很雙标。”

她的睫毛根部有點濕,沾染到手指尖,流入指縫之中。

他把她的手拉起來,摸到他的臉頰一側:“雙标的這面是喜歡你。”

手掌又放開,轉到另一邊,他的聲音低而緩:“這面,是保護你。”

“你不明白也沒關系,我只想你可以開心。”陸衍之捏着她的手,熱度一點點的傳遞到她指尖:“我也不覺得你有錯,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受到傷害就應該反擊,你這麽想一點都沒有錯。”

“涼涼已經做的很棒了,願意無條件的去相信別人。”

陸衍之不是沒有擔心過,如果梁涼真的知道周行宇欺騙她以後該會有多麽難過,會不會不再相信別人。

她的眼神永遠幹淨又清澈,堅定又認真。

他也不想她再一次的面對世界帶給她的殘忍。

陸衍之又把手松開,重新覆蓋在她臉上,捏了捏:“你知不知道你在校醫院見到我的時候,我有多想告訴你真相?我還以為打他一頓,警告他一次,他就會改,你就不需要知道這些破事,我也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他知道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美好,他不能保證她事事順利。

但在盡可能的時間裏,他都要保她周全。

“涼涼,如果你想要,我陪你争陪你搶,他什麽都落不下,甚至會過得比現在還慘。你說你想要星星,還是想要月亮,我都幫你摘。”陸衍之眼底露出一絲不屑:“更何況是他。”

陸衍之用手心蹭了蹭她的耳垂,聲音低緩:“可你要答應我,在做決定之前要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這個名額,又會不會後悔,好不好?”

梁涼沒有回答。

這個答案,重要嗎?

起碼在此時不重要了。

“……”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

像是想确認一下,這些她所見到的,她所聽到的到底是不是假象。

面前的男人單膝跪在她面前。

手指捏在她臉頰,他的呼吸也在她身邊,一切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他在陪着她。

再一次閉眼。

眼眶裏沉甸甸的淚水像是找到了個宣洩口,還沒來得及再睜開,淚水已經順着眼角滾落下來。

忽然,他攬過她的身。

耳邊是風劃過的聲音。

陸衍之偏了偏頭,溫熱的唇瓣貼在她的側臉,順着淚痕,直到她的眼角,輕輕一吮。

微鹹的淚水順着滑在他的舌尖上。

他的聲音離她很近,又很遠,低聲喊她的名字:“梁涼。”

夏日的蟬鳴,行人的腳步。

梁涼還聽到胸腔所發出的震鳴,眼前的一刻她全部都不記得,腦海裏只剩下了剛剛親吻過的觸感。

柔軟的,溫和的。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她和他的第一個吻。

唇角偏移至太陽穴,梁涼沒有動,只是感受到那股氣息,他又輕輕地張開口,跟她說:“舉頭三尺,遙不可及。”

“而我在這兒。”

在這兒比什麽都重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衍之才松開她,用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坐到了一邊兒,然後把她擡起來,又往懷裏拉。

身體一時間的失重讓她坐在他腿上,梁涼愣了一秒,又立馬懸了起來,虛虛地踮起腳尖,努力支撐起整個身體,不敢坐下。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她害怕自己太重。

她要是太重了可怎麽辦。

陸衍之湊過頭,在她耳畔輕輕笑一聲,又把人往下壓,結結實實地壓到他腿上:“小朋友,還害羞了怎麽着?”

梁涼:“……”

她!當!然!害!羞!

天色已晚,宿舍樓底下的小情侶漸漸聚集起來,來往的人流走的飛快,糾結一會兒,梁涼也就習慣陸衍之這麽抱着她了。

他的手臂環繞過她的腰,抓住她左手手腕,擺到她的膝蓋處,兩只手交接在一起,相互交纏。

什麽話也不說,可連這種無趣又反複的動作她都覺得快樂。

雖然說是已經習慣,大家也盡量不往這邊看,可說到底這個動作都太羞恥了一點。

梁涼一邊把頭埋在他肩胛躲着往來人的視線,一邊蹭了蹭陸衍之的下巴,想了想,還是開口勸他:“大師,您也別再打周行宇了。”

“嗯?”

梁涼是真的不想讓陸衍之打周行宇,畢竟對陸衍之不太好,手也會髒,心情也會影響好久。

于是,很誠實道:“打人挺不好的。”

那還不是為了她。

陸衍之戳了戳她的肚子,像是有點埋怨,又有點委屈:“小沒良心的。”

肚子上的肉有些癢,梁涼連忙縮了縮身子,剛想要躲又被他抓得牢牢的,動彈不得。

梁涼只能小聲反駁:“我哪有——”

小家夥坐在他腿上,臉頰漲紅,又動了動,垂眸,又道:“我有良心呢。”

“你就沒有,”陸衍之忍不住笑了,一秒又收住,嚴肅地盯着小家夥看,反問她:“小朋友,你一天天都想什麽呢?嗯?有良心還覺得我是那種人啊?”

“……”

梁涼想了一下上次周行宇臉上好些天都沒消下去的淤青,遲疑一秒,還是點了點頭,小聲嗯了一聲,真誠道:“您是。”

陸衍之:“…...”

氣息吐上了,陸衍之嘆了口氣,輕輕說:“那我不打他。”

還沒等梁涼再說話,緊接着,他又靠近一點,懷裏的小家夥又往上摟了摟,他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畫個符詛咒他吧,什麽「倒黴蛋」符,「被人讨厭」符。”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小羽毛,在她耳邊刮了刮。

梁涼忍不住往旁邊躲了躲,還是被他強摁了回來,埋在她耳邊,輕輕笑一聲:“寶貝兒說畫什麽,我就畫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進展努力地追上小紅椒,現在是大師的目标了╰(*°▽°*)╯

感謝不豬吃投喂的地雷X1

感謝薛芩、萬年幸運E 投喂的營養液!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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