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願意認我這個姐姐嗎
盼着盼着,周日就這麽來了。
等待的時光是艱難的,蘇唯一從早上等到下午,才等來江浮生的電話,他說臨時有工作處理,讓她先去商場訂購蛋糕和挑選禮品,他大約五點鐘從公司出發去接她,然後再一起給周姨過生日。
就在蘇唯一對着電話猶豫的時候,江浮生體貼地說錢他會預先轉到她的銀行卡裏,要她看着買,到時候多退少補,挂掉電話,很快收到提醒到賬的短信,看着上頭的餘額,蘇唯一咂舌,覺得無論如何少補是不可能了。
商場大而豪華,蘇唯一在裏頭轉悠着,先預訂了蛋糕,又照着記憶裏周姨的身材,找了個體形差不多的女顧客試穿,最終挑了件墨綠色長款羽絨服,這裏東西貴得吓人,盡管如此,買完蛋糕和衣服,卡裏的錢還是剩下不少。
當蘇唯一終于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提着衣服走到一樓大廳,電話響起,她以為是江浮生,忙放下蛋糕騰出手接電話,看到屏幕上的號碼她愣了愣,按下接聽鍵,“喂姑姑。”
“唯一呀,你最近怎麽樣啊?”
“挺好的姑姑,有什麽事嗎?”姑姑和媽媽關系一直不好,爸爸不在以後更是幾乎沒有來往,蘇唯一想,今天這麽突然打電話,應該是有事情。
“是這樣的唯一,有件事…姑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是現在覺得,不告訴你是不行了,你爸爸走之前要姑姑照顧你,姑姑不能看着你被拖死…姑姑也是才知道你媽媽不僅不給你學費和生活費,還找你伸手!姑姑告訴你啊,你是你爸爸抱養的孩子,前兩天你媽媽跟人打麻将時說漏嘴,說有人給了她一百萬,要她以後不要找你要錢…要是她再跟你要錢,你記住拿……”
那邊還在說什麽,蘇唯一大腦空白起來,手一松,手機摔落在地上,身旁不知打哪兒冒出兩個打水槍的小男孩,因為商場暖氣足,蘇唯一進來沒多久就脫了羽絨服拎在臂彎,其中一個小男孩的水槍對準她,蘇唯一正呆着,冷水從脖子流到毛衣裏頭,她一個激靈,一瞬間清醒過來。
家長馬上制止了兩個孩子,過來給蘇唯一道歉并遞紙巾,發現是不久前幫試衣服的女顧客,蘇唯一接過紙巾擦擦脖子,好脾氣地說“沒關系。”
等一家人走開,蘇唯一撿起地上的手機,确認沒有摔壞,正要收起來,江浮生打來電話,她接了,聽到他的聲音,她平靜了些,挂了電話穿上羽絨服,胸前還是濕潤冰涼,她也沒有心思去管,就這麽拎着蛋糕和給周姨的羽絨服走了出去。
商場門口,穿着藏青色大衣的江浮生倚在白色車子旁邊,惹得不少往來的女孩側目,江浮生只盯着商場門口,見蘇唯一走出來,他笑着走過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買的羽絨服?”
蘇唯一心不在焉的點頭。
“怎麽了?”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江浮生輕輕蹙眉。
刺骨的冷風吹來,蘇唯一吸吸鼻子,“沒事,就是…有點冷。”
江浮生加快了腳步,把東西放進後備箱,打開車後門讓蘇唯一先進去,并叮囑司機把空調打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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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很暖,蘇唯一始終心神不定地發着呆,江浮生有些憂心,他看她一眼,“如果碰到困難,可以跟我說一說。”
他的聲音裏似乎有某種魔力,蘇唯一傾訴起來,“我姑姑剛才給我打電話了,她說我是我爸爸抱養的孩子。她還說有人給了我媽媽一百萬,要她不要再找我要錢。我媽媽這段時間都沒有聯系我,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想,那一百萬可能是蘇醒姐姐給的,你說,她會不會真的是我姐姐? ”
江浮生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問她,“你希望她是你姐姐?”
蘇唯一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她還是很低落,江浮生目光沉沉,“如果你想哭,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蘇唯一覺得頭有點重,強打起精神朝他一笑,“你的大衣肯定很貴,我可賠不起。”
見她還能開玩笑,江浮生放心了些,外頭又下起雪了,他偏頭看向窗外,雪花飄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順着玻璃滾滾滴下去。
車停在了別墅門口。
門是鎖的,周姨沒有在家?江浮生和蘇唯一納悶的對視一眼,打開門一前一後走進去,江浮生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給周姨打電話。
一接通,那頭就傳來歡快的聲音,“二少爺?怎麽了?我正跟太太泡溫泉呢!一會兒還有派對呢!太太還訂了豪華套房,我今天不回去啦,你不是加班嗎,晚飯自己吃點啊!”
江浮生開了外音,朝蘇唯一無奈的一笑,“生日快樂,周姨。”
見江浮生嘆息了什麽,蘇唯一只覺得頭很昏,天旋地轉起來,他好像還說了什麽,可她聽不清了,意識潰散着,最終她腳底一軟,朝他一頭紮了過去。
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蘇唯一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守着她的是面帶倦容的蘇醒姐姐。
見她醒來,蘇醒露出笑容,“感覺好些了嗎?”
蘇唯一點頭,“蘇醒姐姐,你…守了我一夜?”
蘇醒笑笑,倒了杯水給她,“先喝點熱水。”
見蘇唯一虛弱地抱着杯子,蘇醒想到早上江浮生說的,他說她沒有看起來那麽脆弱。她打量自己的妹妹,或許,是時候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雙人病房,同病房的老太太要出院,兩個女兒忙前忙後收拾,老太太坐在床邊,看着蘇醒和蘇唯一,熱情的搭讪,“你們是姐妹吧,長得真像!”
蘇唯一要解釋,被蘇醒的眼神制止。
老太太仍自顧自說着,“這年頭呀,有女兒就是福氣,看我這兩個閨女,當初生的時候我家老頭子還不樂意,現在呵呵呵,別人家的建設銀行要房要車,我家的招商銀行可一點壓力沒有,呵呵呵…”
老太太的笑容很魔性,蘇唯一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阿姨您真有福氣。”
心裏嘆息着,我的父母又在哪裏,他們一定不會覺得生女兒是福氣,不然為什麽丢下我?
老太太被兩個女兒接走,病房一下空蕩蕩起來。
蘇醒起身關上門,又折回來坐下,為蘇唯一捏一捏被子,她說,“唯一,我給你講個故事。”
蘇唯一乖巧地點點頭。
蘇醒的目光飄到很遠。
“很多年以前,有一個男人,被父母做主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生下一個女兒,在女兒六歲那年,男人愛上了單位新來的女同事,女同事也被他吸引,兩人偷偷在一起,女同事沒多久就懷孕了,她是合同工,待遇也很一般,就辭職準備生下這個孩子,很不幸的是,女同事在生産時因為難産而死,臨終前她把女兒托付給這個男人。”
“當男人抱着女兒回家,他選擇跟自己的妻子坦白一切,他的妻子非常生氣,威脅他把孩子送走,否則就去單位鬧,男人在縣城裏是個工程師,鐵飯碗,他怕丢工作,就在偏遠的鎮上找了個跟自己一樣姓氏的人家,那家的妻子沒什麽文化,結婚以後一直沒有生養,聽說領養一個能帶來孩子,就要丈夫想辦法收養個孩子。”
“有人牽線,男人就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了小鎮上的這戶人家,他的妻子也沒有再追究這件事,一切似乎都風平浪靜起來,可是他們誰都知道,日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後來這些年,男人一直郁郁寡歡,他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卻也永遠失去了一個女兒,或許他的情緒影響了他的身體,退休沒幾年,他就肝癌去世了,臨終前他背着妻子交代自己的大女兒,希望她能找到同父異母的妹妹,如果她過得好,就不要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她過得不好…”
蘇醒頓了頓,她講得很快,一代人的故事在她口中濃縮成短短幾分鐘,她看着蘇唯一,“所以,現在我選擇告訴你。”
蘇唯一垂着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所以,蘇醒姐姐,你真的是我的姐姐?”
蘇醒握着她的手,“是,我是你的姐姐,是你唯一的親人。”
因為生病,蘇唯一手很冰,被蘇醒溫暖的手握着,她覺得這熱意傳到了心頭,她問,“蘇醒姐姐,你有沒有…怪過我?”
蘇醒嘆息一聲,“以前我不叫蘇醒,你出生後我媽才把我改成蘇醒,她要我清醒,要我記得她的痛苦,不要跟她一樣吃了男人的虧。小時候我也想過,是不是沒有你我會過得開心一些,後來我想明白了,就算有錯,也是爸爸的錯,跟你沒有關系。對了,你的名字叫唯一,是爸爸給起的,他說你媽媽是他唯一愛過的人,其實我挺同情他的,跟我媽那樣過了一輩子,話都說不了幾句。不過這些都過去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認我這個姐姐。”
蘇唯一點點頭,叫一聲“姐。”
她說的對,她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上一輩的事情,她都不介懷,作為第三者的女兒,她有什麽資格怨恨呢?何況她是真的把她當姐姐,從她在公交車站前把流眼淚的自己接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她的姐姐了。
蘇唯一又問,“是你給了我媽一百萬,要她別找我要錢是嗎?”
蘇醒看了她一會兒,想到江浮生的囑托,她拍拍她的手,“都過去了,唯一。想吃什麽,我下去給你買。”
“我不餓的。”蘇唯一覺得沒有胃口,還想和蘇醒說會兒話,想告訴她自己也并沒有過得很不好,想告訴她爸爸…不,是養父,養父他對自己很好,比親生的還好……可她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因為病房的門吱呀被推開了,周姨的笑臉緊跟着探了進來。
“周姨?”蘇唯一驚訝。
“唯一呀,你挑的衣服太合身啦!哦…我帶了點粥和雞湯,給你補一補。好好的,怎麽就發燒了呢?”
周姨走進來,穿着蘇唯一昨天挑的羽絨服,手裏還拎着個碩大的飯盒。
蘇唯一虛弱地笑笑,“還沒吃呢,謝謝周姨。”
蘇醒手機響起,她按下拒接,很快又響起來,蘇唯一見狀說,“蘇…不,姐,你忙去吧,周姨陪着我呢!”
周姨是認識蘇醒的,笑着跟她說,“是呀蘇小姐,你工作那麽忙,唯一就交給我照顧好了。”
蘇醒走出病房,長長嘆了口氣,在走廊裏給江浮生發了一條短信,“她知道了。”
又看看兩個未接來電的名字,陳天明,她沒怎麽猶豫就回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