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望

午飯後,當蘇唯一拎着蛋糕和一件精心挑選的襯衫躲在江浮生辦公桌後的地毯上的時候,她腦中浮現的是張楠帶着蠱惑的聲音。

“在一起的第一個生日,總要有點驚喜的。”

“葉曉楓的抽屜裏一定有江總辦公室的備用鑰匙,而你的抽屜裏又有葉曉楓的備用鑰匙,所以......”

所以當開門的聲音和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蘇唯一緊張地蹲在那兒,她屏住呼吸,打算等他走近些就站起來,她不知道這算不算驚喜,可是相對于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這樣或許确實更能夠讓他記憶猶新。

沒想到來的不止他一人,聽聲音還有林秘書,蘇唯一正不知所措,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中午聽到這樣的對白,仿佛有什麽東西揪住她的心髒,她第一次覺得,他們的世界不是她輕易就能進來的。可她已經進來了,還是以他妻子的身份。

什麽她都支持他,只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由着他。

江浮生這段時間很忙,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事實上車禍後他已經沒有再過過生日,所以這一天對于他而言并沒有什麽不同,就是尋常的一個工作日,和秘書吃了頓尋常的便飯,順便在飯後把一些緊急的工作溝通清楚。因此一進門他就和林秘書在沙發區面對面坐下,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寬大的辦公桌後頭有一雙豎起來的耳朵和越來越凝重的一張清秀面孔。

“江總,江伯維已經亂了陣腳,估計很快就會有動作。顧南山那邊我也查清楚了,他的身體狀況不太樂觀,半個月前他就開始陸續把手裏的股份移交給葉曉楓,也就是說,駱式如今落在葉曉楓手上,我們要不要借這個機會......”

江浮生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他是不怎麽抽煙的,最近一次還是大半年前跟顧南山在城南別墅,那次他借着葉曉楓和他達成協議,商場上從不吃虧的顧南山居然答應得很痛快,那時候他還是健康而意氣風發的,世事無常,沒想才到不到一年,他就游走在肺癌邊緣,肺癌....江浮生笑笑,扔掉手裏的打火機,“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先不要走露風聲。”

林秘書心知肚明,如果是車禍前,自己的上司一定會毫不猶豫出手,現在不同了,他有了顧忌,難保不會心慈手軟。他當初正是看中他的殺伐決斷才一心追随他,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如果他在這關頭講什麽情分,那就等于把唾手而來的利益拱手相讓。

林秘書試圖說服他,“顧南山做了一個季度的周密安排,也就是說,葉曉楓有三個月的适應期,三個月後,風雨飄搖的駱式就會成為商家必争之地,到時候即使我們不下手.....”

想到葉曉楓的笑顏,林秘書難免也有一絲的不忍心,可是為一個女人放棄成為這座城市的主宰,他覺得實實在在不劃算,何況這個女人還是顧南山的女人。

林秘書能想到的,江浮生自然也都明白,他眸色沉了沉,朝林秘書略一颔首,“我明白,你先出去。具體事項等搞定江伯維再确定。”

聽到關門的聲音,蘇唯一拎着蛋糕緩緩站起來,或許是蹲得久了,她的臉色非常蒼白,整個人都顯得搖搖欲墜,在江浮生震驚的表情裏,她把蛋糕和襯衣一并輕輕放在桌上,剛才聽着他和林秘書的對話,蛋糕盒子上紮成蝴蝶結的彩帶被她撥弄成了死結,她盯着那個死結看了看,覺得自己心裏似乎也産生了一個死結。

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甚至沒有看自己的丈夫一眼。

“你會按照林秘書說的,朝曉楓下手嗎?”明明知道結果,她還是執意再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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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生站在那兒,從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站了起來,本來他是要朝她走過去的,可是聽到她的問話,他頓在那裏,臉上有一瞬間的掙紮。

“我首先是個商人。”江浮生如是說。

見她不語,他又補充,“如果今天病重的是我,你以為顧南山不會朝江氏下手?”

蘇唯一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但是我确定,如果易地而處,曉楓也一定不會讓顧南山這樣做。”

葉曉楓很久沒來公司了,從她爸爸去世開始。之前她和顧南山鬧了別扭又和好,蘇唯一以為兩人正如膠似漆,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曉楓一定很絕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丈夫已經開始謀劃怎樣趁機吞掉顧南山留給她的家業。

蘇唯一覺得渾身都是冰涼的,她用陌生而恐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他說他是一個商人,商人都是無利不往來的,她問他,“那我呢?”

我們的關系裏,你也是個商人麽?為了什麽?借我搭上葉曉楓繼而搭上顧南山?

江浮生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她居然這樣懷疑他?江浮生忍着怒火,肯定地告訴她,“你當然不一樣。”

說着繞過辦公桌走向她,伸手要摸她的頭發,蘇唯一卻本能地後退一小步,避開這曾經習以為常的親昵,這一舉動引得江浮生眉頭擰了擰,他緩緩收回手,把視線移向辦公桌上,盡量平靜地問,“那是什麽。”

“蛋糕,還有一件襯衣。”蘇唯一很沉重,用沒什麽溫度的聲音答複他。

江浮生想了想,露出笑容,“今天我生日?我都忘了。”

“是,今天你生日。”蘇唯一仍沒有半分笑容。

她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裏,她勢必不會現在他這邊。

江浮生從來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這會兒更覺得煩躁,皺起眉頭跟她說,“葉曉楓對你就那麽重要?就算她很重要,我也并沒有要把她怎樣。你何必這樣跟我較勁。”

“是嗎?”

蘇唯一心如明鏡地直視他,“沒把她怎樣?別告訴我你不明白顧南山為什麽把駱氏留給曉楓?不是因為錢,而是要她守住駱氏要她活着有個盼頭!你奪走駱氏,把顧南山的一切都抹掉,你要曉楓怎麽活?你還說你沒把她怎麽樣!你分明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見他不語,蘇唯一更加憤慨,“你有江氏還不夠嗎?你還想要什麽?”

“你這樣做跟你爸爸有什麽區別?”

江浮生終于忍無可忍,他警告她,“我只說一次,不要拿我跟他比。”

蘇唯一一向懼怕他發脾氣,這一次卻不同,她冷冷看他,“你還不如你爸爸,他至少通過婚姻明碼交換,你呢!你是赤.裸.裸的掠奪!你說你是生意人,生意人難道就一點道義都不講的麽?江浮生,我對你很失望。你是不是還在慶幸顧南山太糊塗,把這樣一個駱氏丢給什麽也不會的曉楓?可是在我眼裏顧南山比你了不起多了,他至少知道什麽是愛。不像你,生意人。呵呵。”

說到最後,她看他的眼神裏甚至多出幾分厭惡。

江浮生咬緊牙關,他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出口傷人。那些甜蜜的過往還在腦海裏浮現,他以為她會理解他,可是她毫不猶豫選擇了他的對立面,她還這樣指責自己,從來沒有人這樣指責過他!江浮生亦是寒着臉。

他不說話,蘇唯一也不想再待下去,就要轉身離開,卻在繞開他的時候被他捉住手臂,“今天是我生日,不陪我嗎?”他想他都這樣低聲下氣了,難道她還要別扭下去?

蘇唯一只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掙開他,“還是讓林秘書陪江總吧。我怕我只會讓江總掃興。”

她叫他江總,這意味着什麽,江浮生不是不明白。因此當蘇唯一摔門而去,江浮生長長嘆口氣,跌坐在沙發裏,眉頭緊緊擰成疙瘩。

我錯了嗎?他問自己。

這天下班,蘇唯一原本是要去找葉曉楓的,可是想了想,跟葉曉楓通了電話之後,她最終還是決定先去姐姐蘇醒那裏。

她是坐公交去的,因為轉車,耽擱了有一個多小時,為她開門的是系着圍裙的江城,她小聲叫了聲“姐夫”,就往裏瞅着。

“她還沒回來。”江城讓了位置要她進來,雖然蘇醒主動提出要孩子,可是江城知道,她心底還是放不下打拼多年的事業,他也并不是很心急,因此要孩子的事情就暫時擱置下來。

“出什麽事了?”江城給蘇唯一倒了杯水端過來,溫和地詢問這個一向小心翼翼的小姨子。

蘇唯一接過水杯,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她并不想跟江城說這些,畢竟就江氏的利益來說,他和江浮生很可能是同一個陣營。

她不說,江城也不勉強,正好借機會發短信給蘇醒,果不其然,蘇醒火急火燎趕回來,奈何當着江城的面,蘇唯一怎麽也不願意說,看出這個妹妹的忌諱,吃過飯蘇醒果斷把蘇唯一安置在次卧,自己也抱了床被子去次卧陪她。

這下傻眼的是江城了。

一個人躺在主卧寬敞的大床上,他覺得寂寞難耐,忍不住給江浮生發了微信,“趕緊把你老婆接走。”

當搞清楚這一次,他同樣問江浮生,“整個江氏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江浮生還在辦公室坐着,對着沒有打開的蛋糕和那件她買給自己的深藍色襯衫,放下手機,江浮生兩手撐在額頭,他想不如先放她靜一靜,他還有江伯維的事情要處理,這段時間也怕是清淨不了。只是心裏還是不痛快的,她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躲開他,難道忘了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麽?還當小情侶吵架,一不高興就冷戰離家出走?可他偏偏就吃她這一套,她一沒影兒他就擔心得要命,江浮生嘆息,猶豫着要不要給她發個信息。

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溫暖的被窩跟她的姐姐抱怨他的不是,江浮生就覺得心頭郁結,他煩躁地放下手機,一把把桌面的蛋糕揮到地上。

當蘇醒從自己的妹妹嘴裏聽到支離破碎的片段,她并沒有很意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理智而言,她完全認同江浮生的所作所為,只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這個妹妹顯然還太過稚嫩。而這份稚嫩裏的執拗,以及這執拗裏的重情重義,卻是讓她動容的。

見蘇醒沉思着,蘇唯一忍不住又問,“姐,你說,顧南山有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他那麽厲害,就沒有未雨綢缪麽?”

蘇醒回過神笑一笑,“你知道顧南山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嗎?靠賭。十賭十贏。我想這次也不意外,他賭的就是你對江二少的影響力。”

“可是…”

“可是什麽?江浮生又沒有明确表态,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不過,這一次我仍相信顧南山,畢竟,他從沒有賭輸過。”

蘇唯一沉默了一會兒,“姐,你是不是在盛林不如意?”

蘇醒挑眉。

“那個,姐,你……考不考慮…嗯,我是覺得,可能你去駱氏會更能體現你的價值…”

蘇醒戳戳她額頭,“小看你了,想把江城和駱氏綁在一起?好讓江浮生不得不為葉曉楓保駕護航?”

就知道瞞不過她,蘇唯一搖着她的手臂,“姐…姐…你們那個路總成天對你陰陽怪氣,姐夫也不放心他…你去了駱氏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呀,好不好嘛?好不好…”

蘇醒被她搖得頭暈,“行了行了,我考慮考慮。”現在的駱氏一定亂成一鍋粥,而她蘇醒,從來喜歡有挑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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