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舞姬之死

草長莺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清晨,永安東城外,楊柳新綠,桃花始豔。

“逸雲哥哥,快!快幫幫我!”

梳着雙髻的女孩兒提起水青色裙裾拽着軟塌塌的線繩小跑幾步,恰巧一陣清風拂過,湛藍的天上搖搖欲墜的鯉魚紙鳶“噌~”地一下拔高了。

“放線,別急,放線就好了。”

身着亮銀緞面長衫,頭戴镂空銀冠的少年半躺在草地上,微翹的嘴角銜着草根,懶懶地笑望着不遠處手忙腳亂的女孩兒。

“放……放了呀!到頭了,放到頭了!”女孩兒使力拽着瞬間繃直的線繩。

“哎呦~”忽然,痛呼一聲,她撒開了手。

“怎麽了?!”

前一刻還懶洋洋躺着的少年一個鯉魚打挺,話音未落人已經站在了女孩兒面前。

“流血了?我看看。”

小心翼翼地掰開女孩兒緊攥的小手,一條豔紅的血線赫然橫亘于嬌嫩掌間。

“我的紙鳶……”

“你呀,手都割破了,還操心什麽紙鳶。”少年擡眸瞟了強忍着淚水的女孩兒一眼,掏出絹帕笨拙又小心地包住流血的傷口。

“我要去撿我的紙鳶。”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少年往紙鳶掉落的地方斜了一眼,壞笑着逗她,“那湖裏可有吃人的惡魚!”

“我才不信!”

“你當真不信?!……那我可真不陪你去了哦!”少年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等着女孩兒來求他。

“不陪就不陪,哼!~”不想,那孩兒将包着絹帕的拳頭伸到少年眼前不服氣地晃了晃,轉身跑了。

“哎~~~”

遠遠的草場盡頭,湛藍的天空之下,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倒映着朵朵流雲。初春的微風拂過,吹皺了一池天光雲影。

塘邊植着半人高的荊棘,暗紅的樹梢上鼓起一個個黃綠色小芽包,煞是可愛。

“媽的!老子今兒個真他媽的倒黴!到這破地方都能被個紙鳶砸了腦袋!真他媽的……”隐隐地,從樹叢那邊傳來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響。

“好了好了,別啰嗦了!趕快把事辦完早點回去是正經!”另一個稍顯低沉的聲音打斷男子的咒罵。

“哎~我說,”被打斷的男子鮮見得不樂意,“我都倒黴一整天了,你還不興我唠叨幾句是怎麽着?!在府裏被公子罵,出來了還要被你嫌,我今個兒是招誰惹誰了我!”

“還不是怨你笨!那麽蠢的問題也虧你問得出!”

“哎~你別說,我還真就沒想明白!你說咱府後的池塘那~麽~大,咱幹嘛非得乘着天沒亮地偷摸出城跑這兒來……”

“笨!笨得無可救藥!”

“哎呦!~你踹我幹嘛?!”

“咱府後的池子裏養得什麽?錦鯉,是錦鯉!這湖裏養的是什麽?!!”

“那…那…那你的意思……這…這湖裏…真有…有吃人的……”

“廢話!瞧你那慫樣!……快點兒吧,慢了水裏的吃人魚上來咬你我可不管!”

“啊……哦,哦!快…快點,快點!”

“噗通!”随着重物砸入池塘的聲響傳來,“嘩啦~”原本平靜的湖面忽然騰起巨大水花。透過橫斜的枝叉,雲依分明看到幾條通體灰黑的龐然大物仿佛蛟龍出海般騰出水面。“嘭!”它們猛烈地撞在一處,血盆大口從突出的嘴尖一直開裂到脖頸深處,獠牙森森,舌苔緋紅。

它們擠在一處拼命搶奪着,撕咬着,扭扯着頭頂的物什。

“呲啦!~”仿佛布帛撕裂的聲音,又不比布帛生脆。

随着幾具醜惡扭動的身子回落池中,一汪碧水轉瞬蕩開層層腥紅……

再看那一塊塊被怪魚咬在巨大的嘴裏,正奮力撕扯甩動的——分明是,分明是……人的肢體!!!

風自遠處湖面徐徐飄來,鑽進拴在樹下棗紅色高頭大馬翕合的鼻腔裏。

“哧~”馬兒煩躁地踢踏着步子,不安的眼神透出一絲惶恐。

“赤金,怎麽了?”

自雲依賭氣跑開就一直懶散地靠着樹幹望天發呆的盛逸雲回過神來,上前幾步安撫地拍了拍烏金馬油亮的脊背。

那湖裏莫不是真有吃人的惡魚吧?……

“嘔!~嘔……”

短短一瞬風雲變幻,眼中是刺目的猩紅,耳中是骨骼碎裂的聲響。溫熱厚重的血腥之氣彌散在氤氲的空氣裏,濃得化不開,撥不散,攪不動。

一陣接一陣惡心叫嚣着湧上雲依喉嚨,再也抑制不住,“嘔~”她胃裏那些從出家門開始便一路吃到東城門口的各色早餐小吃統統被倒了出來。

“誰?!”

樹叢那頭,聽到動靜的兩人募地頓住了手底動作。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之後——“二小姐?……怎麽……您這是?……”半響,小半個腦袋猶猶豫豫地自荊棘之後探出,接着,一高一矮兩個家仆打扮的男人自樹叢那頭緊張地繞了過來。

“二……小姐,您……您怎麽在這?”

“莫不是……那紙鳶,莫不是……”

正吐得昏天黑地的雲依眼角餘光瞥見兩人緊張地湊上前來,忙急急擺手,“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嘔…….”

兩個家仆對視一眼,皆不敢貿然上前,垂了手畢恭畢敬地候在一旁。

“告訴我!這……究竟怎麽回事?”

吐到再無東西可吐,雲依掩着口鼻厭惡地盯着兩人問。

“二小姐,您行行好,”矮個子家仆忽然“噗通”一聲直直跪了下去,“二小姐,您就當今日的一切您全都沒看到吧!若是讓公子知道了,別說那幾個南疆舞姬,就是我們哥倆也要被喂魚的呀!”

“南疆舞姬?”順着家仆手指的方向,一輛破舊粗糙的木推車透過斑駁的樹杈進入雲依眼中。

方才兩個家仆過來的匆忙,沒顧上将木推車上的爛草席蓋回去。此刻,透過荊棘縫隙,三五具身着彩衣的女屍仿佛破敗的布偶,随意疊放車上。

一陣清風吹過,半垂在車軸邊的幾顆腦袋下方,她們悠長烏黑的發糾纏缭繞,絲絲缦缦……

“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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