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怨氣
江雪的手顫抖起來，螢草的治愈之光暗了下去，只有火光仍然亮着，映照着所有人的臉。
江雪按壓她的心髒，将自己的血喂到她嘴裏，然而沒有任何作用。女孩的身體漸趨冰冷，她的母親絕望地看着，卻連一聲悲泣都發不出來。
只是張着嘴，像一條即将幹死的魚。
江雪看着她行屍走肉一般一步步挪過來，慢慢将女孩放下，讓她的母親陪在她身邊。
女人伏在她的女兒身上，腰深深地彎了下去。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發出動靜，周圍只有火焰噼啪燃燒的聲音。然後她猛然爆發出一聲哭音，緊緊将女兒抱進了自己懷裏。
“她沒有錯。”她的聲音是沙啞的，已經聽不出之前的音色，“是我太沒有用了，我不能保護她。”
“她被安排了不喜歡的親事，我沒有辦法。”
女人的眼睛滿是血絲，本來姣好的面容扭曲又猙獰。
“她喜歡上了別人，我不能成全她，只能斷了她的念頭。”
她取下頭上戴着的發飾，金飾在手中閃閃發亮，“夫……那個男人為了讓我們保有清白，不惜殺死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為什麽，為什麽擋了那一刀的不是我呢？”
鯉魚精在疑惑地重複“清白”兩個字，江雪腦海中卻是女孩腹部的致命傷。那是……刀傷。
有什麽東西在她腦海裏嗡嗡作響，讓她想要嘔吐。
什麽清白，太可笑了！戈薇穿着校服裙在戰國周游也沒有衛道士跳出來要殺她，犬夜叉沒有這樣的背景設定！這不可能……
然而一些童年時模糊的電視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不……不對，是有的，沒有殺戈薇，但是表露了輕蔑和鄙夷，之後很快就被主角們的武力懾服了。
女人看向鯉魚精，一點沒有因為她的魚尾而驚慌恐懼，她仿佛夢呓一樣對着鯉魚精笑了一笑，“是啊，清白。那些強盜闖進村子來，他保護我們，拿着刀，說要守護在我們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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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沒能打過那些強盜，跟他一起的人都死了。他跑回來，想要帶着我們逃走，可是逃不掉了，我們都知道的。他逃不掉，我們更逃不掉。”
“他看起來那麽難過，抱着她最受寵的幾個姬妾，說要和她們死在一起。那個時候我心裏很難過，因為并不受到丈夫的寵愛。可是他才說完那些話，就拔出了刀。”
“他笑着說，不要害怕，他會用最快的刀，讓我們清白又沒有痛苦地死去，他看起來笑的那麽真心。他抱住他最寵愛的那個，安慰她說不要害怕，不需要害怕，與其丢失了貞節死在強盜刀下，跟他清清白白地死在一起反而是幸福的。那個女人，看起來真的一臉幸福。”女人空渺的聲音開始帶上凄楚，“可是……可是我不是啊，我的女兒也一樣不覺得幸福啊。”
“我們逃開，我和女兒，還有他其他幾個姬妾。他追上來，一個又一個的殺死。大家都在求他，求他放過我們，被強盜抓走，也不一定會死的。可是他還是一路殺過來，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鯉魚精稚嫩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過度震驚後的空白。
“女兒也好，姬妾也好，他一個都不肯放過，連在強盜手下忍辱偷生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們。我把她抱在懷裏，可是……可是……”
女人的手指撫過女孩蒼白的臉，“傻孩子，我的孩子啊！”
她喊破了音，幹裂的嘴唇中滲出一點深紅。
“我怎麽會想要你幫我擋刀呢！我才是你的母親啊！”
女人又伏在女孩身上，緊緊地抱着她，像是想要把她重新帶回身體裏去。用臉摩挲着女孩的臉，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她的手裏還抓着之前帶在頭上的金釵，對準了自己的心口，“我會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江雪感覺不妙，伸手想去拉她。然而那根金釵，已經刺進了她的心口。
螢草撲上來，想為她治療，女人卻含着笑，動手扭轉了已經刺進胸口的金釵。
螢草無力地跪在了地面上。
如果她的妖力能治好一切的傷，女孩根本就不會死。這麽嚴重的致命傷，根本就沒有挽救的可能。
螢草的手捂住手臂，上面還有白天才放上去的六片禦魂。江雪後來把樹妖套也給她了，讓她自己換着用，剛剛給人治療時，她用的是樹妖套。
現在她默默地把禦魂重新換成了攻擊類型。
有那麽一瞬間，她再也不想碰樹妖套。
治療什麽的，在這種時候，根本就沒有用啊！
沒有辦法消除存在過的痛苦，沒有辦法打倒敵人，更沒有辦法阻止死亡。
她的眼淚湧出來，一目連站在她身邊，不知道該不該像之前對待江雪那樣将她的眼睛遮住。女人已經咽氣，只是眼睛仍然睜着，帶着渴望望着她懷中的孩子。
江雪拍了拍螢草的肩，對一目連點了點頭，“還有其他傷患在等着你，去看看他們吧。”
一目連會意，扶着螢草遠離了這裏。江雪半跪下來，合上了女人睜着的雙眼。
兩行血淚順着她的掌沿落下來，江雪松開手，怔怔地看着掌中的血。
一縷妖氣從鮮血中鼓蕩出來，那血漸漸消失，升騰為一股紅色的霧氣，鑽向燃燒着的火海。
那是第一縷，随後是第二縷，第三縷。紅色的妖氣從火海的各個角落鑽出來，在扭曲肆虐的火焰中彙聚，慢慢地纏繞糾結在一起。
手背……
江雪捂住手背上的勾玉印記，強烈的炙熱感使人無法忽略，系統在她面前顯現，召喚界面發出一陣陣光亮。
那團聚集在一起的妖氣慢慢融為一體，只是還不夠，那妖氣還是太微弱了，再沒有力量加持，過不了片刻就要消散在火焰之中。
“是那女人的怨，和其他女人的糾纏在一起了。”荒川之主臉上沒有江雪今夜見得最多的痛苦，他仍是平靜的，高高在上的冷漠，“你是要收她吧，不值得。”
江雪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
“我知道。”
她說。
與此同時，她點開召喚的界面，一枚藍符在空氣中慢慢凝結，她驅使靈力，那枚符咒便飛向了那團凝聚的妖氣。
光華大放。
仿佛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那團妖氣終于完美的聚合，在空氣中震顫着顯出了實體。
最先出現的是羽翼，柔軟的羽毛看上去十分的溫柔并無害。然後是頸，再然後頭和爪同時出現，最後化出來的，是長長的喙。
那是一只通體殷紅的鳥，紅的比血更濃烈，比火焰更加令人感到灼熱。鳥從火焰中緩緩踏步而出，歪着頭打量眼前的人類和妖物。
她仔細地盯了一會兒，忽然昂起頭，發出一聲鳴叫。那仿佛是嬰孩的啼哭聲，在無助地呼喚母親。
那雙翅膀伸展開來，巨大的能将江雪整個人包住。被攪動的空氣形成劇烈的風，江雪護住眼睛，那只火紅的鳥沖上夜空，展開翅膀沖向一個方向。
“跟上她！”江雪向前奔跑，“蝴蝶精螢草一目連你們留下，在這裏保護剩下的傷者。”
這條路逆風，江雪的中衣在夜風中鼓蕩，袖口還沾染着一點女孩的鮮血。
天上的鳥妖飛的太快，她幾乎要跟不上。荒川之主攬住她的腰，帶着她繼續向前，堪堪追上了那只全力飛行的妖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