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瞻彼淇奧
【……
“淩家的那個孩子來了, 懷瑾, 你要見一見嗎？”
周媽媽将兒子病床靠背的高度調了調, 似是不經意地随口問了一句，那偷瞟的一眼卻透露出了她的小心翼翼。
周懷瑾默不吭聲，将頭扭向了另一邊。
等待了片刻，果不其然聽到了周母離開的腳步聲。
“怎麽樣，現在能進去了吧？”
“回去吧，孩子該休息了。”
“你看，小淩這孩子也知道自己錯了，這不專門跑過來道歉麽，你就讓他進去, 和懷瑾說一聲？”
“真的不行, 我家懷瑾剛檢查完，困了, 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周家媽媽, 你看, 小淩還小, 他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耍耍誰想到能釀成大禍, 把懷瑾的眼睛打傷呢？小淩就在醫院門口等着，來的路上還在說要給小哥哥好好認錯呢。”
“真的，你們先回去吧。等懷瑾醒過來，我會轉告他的。”
“周家媽媽，這不幸好, 懷瑾的眼睛傷得不是太嚴重，你看醫藥費什麽的我們都出了，你就讓孩子進去道個歉，也求個心安。”
“小淩媽媽，您這話說得可就不中聽了，這點醫藥費，我們還是出的起的！要不是看兩個孩子都小，我家懷瑾沒真的瞎了……我家懷瑾要是真的瞎了，不管你們多大權多大勢我都要告你們，這輩子我還沒上過法庭呢——”
“麗芬！說什麽呢！小淩媽媽，麗芬就這德行，看着挺厲害的，其實是個紙老虎，動不動就哭。你也是母親，應該懂她這種心情，還請別見怪。”
“沒事沒事，我懂，那周爸爸你看，我下午帶着小淩再過來？”
“還是算了，麗芬不好意思說，懷瑾那孩子，還使着性子，再過一陣子吧。”
“這……好吧。那我從門口看孩子一眼總可以吧。”
自從眼睛受傷了，聽覺變得格外靈敏，外面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周懷瑾的耳中。
聽到門響動的聲音，周懷瑾将頭扭向了門口，冷冷地看向門外。
受傷的右眼包紮着不能視物，多多少少地也影響了另一只眼睛，睜開地有些費力。
呵，憑什麽為了你們的心安我就要委曲求全？
少年的面龐稍顯稚嫩，但是那只漆黑的眼中仿佛含着冰淩渣滓，小淩媽媽就瞟了一眼，竟然感覺後背似有寒風襲來，不禁瑟縮了一下，關上了房間的門。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消散，又漸漸響起。
那壓抑着的陣陣哭泣，那強忍悲痛的聲聲安慰，不是他的父親母親還有誰？為了不讓他傷心，每次哭都躲得遠遠的。
再堅強，畢竟也還是個不到12歲的孩子！
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最親的人為他偷偷抹淚。
周懷瑾揚起頭，還是忍不住小聲嗚咽了起來。
醫生的話他能信嗎？能嗎？他的眼睛真的傷得不嚴重嗎？他真的不會瞎嗎？
他不要，他不要變成個什麽都看不見的瞎子！
他恨那個男孩，恨死了，恨透了，一輩子都不要原諒！
他恨上天，恨上天不公，恨命運不平，為何偏偏讓他遭此不幸？
那是周懷瑾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沒有一絲防備，不幸的命運突然降臨在他身上。
當眼睛看不見的那一瞬間，周懷瑾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活着，也不亞于死了一場。
父親之前答應了帶他去看大海的，但是現在他只能守在小小的病房裏，和消□□水的味道日日相對。
右眼是無盡的黑暗，左眼是刺目的亮白，周懷瑾喜歡上了黑夜，因為只有那時候他可以不用閉上眼睛。
白日裏強顏歡笑，只怕觸動他母親脆弱的心靈；黑夜裏掩藏哭泣，只怕驚醒他父親難來的睡意。
懂事太早，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小小的肩膀，大大的擔子，無力承擔，非要勉強。
周懷瑾覺得，他好累好累，有時候他甚至會想象，另一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但是人生的際遇是妙不可言的。
周懷瑾的鄰床來了個小哥哥，那個小哥哥每天都樂呵呵的。
他會給周懷瑾講他在游樂場遇到的大胡子怪蜀黍，他會給周懷瑾唱明明跑調跑到八百裏還非要周懷瑾誇他唱的好聽的流行歌，他會給周懷瑾講他的弟弟是如何乖巧如何聰明……
但是周懷瑾知道，那個叫小哥哥比他更慘，他的兩只眼睛都看不見了。
“你都不難過麽？”
“為什麽難過啊，我難過兩只眼睛又不能馬上就好了。我開開心心玩我的，到時候眼睛照樣就治好了。”
小哥哥捂住嘴發出壞壞的笑，明明兩只眼睛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周懷瑾就是能感覺他的兩只眼珠子在滴溜溜地亂轉。
“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拿打火機點雷的時候，還以為沒點着，回去一看，‘bang’地一聲雷就炸了，我感覺到有東西蹦到我眼睛裏了，好痛好痛，但是我都沒哭，厲害吧？
小瑾子，你別說話，等我說完！
我的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然後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黑白無常啊，他們騙我說帶我到地府玩玩，我這麽聰明，能相信嗎？我就用葵花點穴手定住了他們，拿出了我的打狗棒，把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哈哈哈哈……”
周懷瑾覺得好笑，他都聽大人講過了，是這個小哥哥自己貪玩玩兒炮仗，一不小心把兩只眼睛都崩壞了，當場哭得稀裏嘩啦的。
還有後面他胡說八道的那些，黑白無常首先就是假的，葵花點穴手是《武林外傳》中白展堂的武功，打狗棒是《射雕英雄傳》中洪七公的武器，“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是《還珠格格》中小燕子的經典臺詞……這些周懷瑾都知道的。
但是拆穿就不好玩了，周懷瑾很喜歡聽那個小哥哥的笑聲，感覺世界都燦爛起來了。
他也沒有那麽慘，他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那個小哥哥最喜歡的就是吃糖，但是家裏人說他已經有蛀牙了不讓吃，每次病房裏沒人的時候小哥哥就偷偷溜到周懷瑾的床邊把帶着糖紙的大白兔喂到他嘴裏。
“你糖紙還沒剝呢！”
“胡說，我剝了，大白兔裏面的那層糖紙是可以吃的。”
周懷瑾将大白兔最外面的那層糖紙剝開，看着小哥哥手裏另一顆已經化了的黏在手上的奶糖，故作天真地驚喜道：“真的，裏面的這層糖紙真的能吃，我以前都不知道。”
“那是，還不好好謝謝我，護士阿姨都說了不許我亂動，如果不是因為要給你喂糖，我才不會不聽話溜下來的。”
說的是給他喂糖，還不是因為悶得慌了想下來溜達溜達，被發現了好有個借口。
“是是是，謝謝你。”周懷瑾忍不住笑了出來，扯出了大大的嘴角。
周懷瑾覺得，那個小哥哥就是他世界裏的一縷陽光，照亮了他周圍的黑暗。
但是有一天，周懷瑾檢查回來，他的陽光不見了，只留下了枕邊的幾顆奶糖和一張寫着歪歪扭扭名字的字條。
他叫鐘淇，他弟弟叫鐘澳。他說他弟弟的名字又難認又難寫，周懷瑾不信，他承諾說等他看見了親手寫給周懷瑾看。
他的眼睛沒好，但是他兌現了他的諾言。
後來，周懷瑾的眼睛好了……
再後來，周懷瑾知道了《詩經》中的“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再再後來，周懷瑾遇見了鐘淇……
……】
終于碼完這一段，許冉松了一口氣。
讀者非要問周懷瑾為什麽會看上鐘淇，許冉其實也不知道，回頭看第一章 正好看到那首《詩經》的詞，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冒出來好幾個段子，好幾個坑都填平了。
許冉開始寫的時候，只是想寫個小短文，校園暗戀，對于她來講，信手拈來。
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寫着寫着就不受控制了，篇幅加長，但是她和周林敘之間還真的沒什麽故事，周林敘也沒有暗戀她，許冉就只好發揮腦洞盡情YY。
還有就是，高中的事情大把大把的題材，改個方向就好。
這一段是插敘周懷瑾怎麽喜歡上鐘淇的，還有一段是鐘淇怎麽注意到周懷瑾的。
那一段總結概括來說就是，一次晚自習的時候，鐘淇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弄翻了，熱水灑到了手上和卷子上，差生鐘淇第一反應當然是護着自己的手啦，但是學霸周懷瑾卻及時地去搶救了不幸遭殃的試卷。
周懷瑾說了句很符合學霸設定的話——“你第一反應應該是去護着自己的卷子，而不是自己的手。
但是畫風清奇的鐘淇想的是——這個男生很特別。
許冉當時碼字的時候正喝着水，直接笑噴了。
這都能愛上？！簡直了！也不知道讀者是怎麽接受這個劇情的。
作者有話要說： 許冉寫得肯定比我好!
許冉寫得肯定比我好!
許冉寫得肯定比我好!
重要的話說三遍，你們看的時候自帶美顏，美化一下哈哈，渣作者水平有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