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朋友
阿今順着聲音仰起頭，将腦袋與脖子之間的角度幾乎拉成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平角，才終于從巨大的遺跡守衛腦袋上，看見了一只小小的、與遺跡守衛的外殼幾乎同色的棕色貓貓頭。
貓貓頭上似乎還頂着兩只龍角。
“喵~”
棕色的貓貓張嘴又叫了一聲。
遺跡守衛的動作頓時變得更加卡頓了起來。
阿今這才發現，自從貓貓開口之後，原本準備合掌拍擊的這個大家夥攻擊就遲遲沒能落下。
它像個關節生鏽了的機器人一樣，動作一頓一頓，原本一瞬間就能完成的攻擊，現在被拉長到了好幾分鐘，任誰都能輕松從它手下逃離。
“貓貓……是在救我嗎？”
阿今從地上爬起來，仰頭看着遺跡守衛頭頂的棕色貓貓，石榴紅的眼睛逐漸閃亮了起來。
這還是自他來到這片陌生的大陸後，第一次有小動物在發現他後不僅沒有逃離，反而還幫助了他。
阿今迫切地想要為它做點什麽。
但是貓貓哪需要阿今做什麽呢？
貓貓現在只希望這個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人類幼崽能夠趕緊離開這個遺跡守衛的攻擊範圍，不然他僅存的用來驅動元素力的神力就要耗光了。
歸根結底，這種貓型的身軀能夠儲存的神力，還是太稀薄了。
“喵~”
棕色貓貓盯着底下黑發紅眼的小男孩，這次的叫聲中帶上了幾分嚴厲和催促，寄希望于這樣可以讓他明白事情的緊急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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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黑發紅眼的小男孩一愣，似乎誤解了貓貓想要表達的意思，遲疑地看了看眼前仍在卡頓中的遺跡守衛，疑惑道：“貓貓，是在上面下不來了嗎？那……對了，我可以幫你和它溝通一下，讓它放你下來。”
他徹底地誤解了那聲喵叫的意思，不僅沒有離開，反而更加靠近了那只遺跡守衛，伸出胳膊來，作勢要去觸摸它。
不能再這麽下去，殘餘的神力不足了，要換種方法解決。
貓貓在心裏嘆了口氣，開始動用自己已經上千年沒有再用過的精密力量計算。
他動作輕巧地從遺跡守衛頭頂上跳開，在這一瞬間計劃出了整套調動力量的流程。
放棄驅動接下來用來滞澀遺跡守衛動作的岩元素，省下的力量可以再構建一次護盾，只要擋住遺跡守衛的第一次攻擊，他就能在下一次攻擊發動的空隙裏透支貓軀暫時變回龍形，将這只人類幼崽帶離此地。
脫離危險的同時，将他送到附近的城鎮旁，也方便他向城鎮裏的人類求助，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人類自己就好。
貓貓的計劃十分周到，就連救下阿今之後該怎麽安置他都已經想了個明明白白。
但他沒有料到，動作恢複順暢後的遺跡守衛發動的第一次攻擊，并不是朝着幼崽阿今，而是對着正站在樹梢上的他自己。
它似乎是認為，這裏威脅度最高的并不是腳下那個不起眼的小小人類，而是這個幾度遲滞了它動作的奇怪貓咪。
用臭打游戲的話來說，就是貓貓的輸出太高，怪的仇恨轉移了。
被炮彈鎖定的貓貓訝然了一瞬，随即欣然接受，覺得這遺跡守衛還挺識趣。
畢竟這貓軀雖說儲存不了多少神力，但始終是用神力捏出來的軀體，挨一下遺跡守衛的炮彈并不能把它怎樣。省下了這次構建護盾的力量，他變回龍形之後說不定還能多維持一會，直接飛到璃月港附近去，省去了用虛弱的貓軀在地上趕路的時間。
貓貓很滿意，遺跡守衛也很滿意，但是地上的阿今顯然不這麽覺得。
剛才自己面對遺跡守衛的攻擊時不以為意，甚至還想着用手摸摸它嘗試通過肢體接觸進行溝通的阿今，在看見遺跡守衛的炮彈對準樹上貓貓的那一刻，出離憤怒了。
“你要傷害貓貓，壞家夥！”
黑發紅眼的小男孩怒氣沖沖，像一頭橫沖直撞的小野豬一樣對着眼前遺跡守衛的機械腿沖了過去。
一只遺跡守衛有兩顆蘋果樹那麽高，一顆蘋果樹有四個阿今那麽高，做個簡單的乘法運算——也就是說，一只遺跡守衛有八個阿今那麽高，對阿今來說，是需要跳起來打遺跡守衛膝蓋的那種程度。
更不用說遺跡守衛和阿今之間的寬度差，在這樣大的物理數值差距面前，阿今在遺跡守衛跟前就像一只小小的螞蟻，渺小得幾乎可以忽略。
然而就是這樣小小的阿今，在撞到遺跡守衛腿上時發出了轟然的一聲巨響，讓已經将兩只機械臂插進土裏以對抗炮彈後坐力的遺跡守衛頓時身形不穩，帶着兩只晃蕩的機械臂和從土裏抽出的一連串泥土向後倒去。
那聲音聽起來幾乎不像是肉質的人體和機械相撞，而像是兩具同樣龐大的機械相互對撞，空洞而又悠長。
遺跡守衛轟然倒地，樹梢上原本準備行動的貓貓停下了動作，甩了甩尾巴，并起雙爪優雅蹲坐，進入了觀衆模式。
倒在地上的遺跡守衛眼中紅光閃爍，臂膀上的機械關節彈起又落下，不斷運作，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就這麽輕易地被一只人類幼崽撞翻在了地。
“你明白你錯了嗎，你應該向貓貓道歉，知道嗎？”
阿今在遺跡守衛的獨眼旁邊蹲下，按着它的機械胳膊，認真地教育它要認識自己的錯誤。
遺跡守衛當然不會聽他說話，它眼中閃爍的紅光逐漸恢複穩定，兩條機械臂一撐地，随即就要爬起來再戰。
然而阿今按住它臂膀的小短手一用力，“嘭”地一下，它就輕輕松松，又被按回了地上。
“你要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不答應道歉的話，我是不會讓你起來的。”
阿今嚴肅地宣布他的準則，這次的語氣裏更多了幾分鄭重和不滿。
遺跡守衛眼裏的紅光不斷閃爍，仿佛被風吹動的殘燭一樣，彰顯了它混亂的核心和找不到出路的線程。
它有生以來就只有驅逐敵人這一個命令的回路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個外形和人類幼崽一模一樣，行為習性也和人類幼崽一模一樣的不明生物能有這麽大的力氣。這麽巨大的力量，究竟是怎麽從他那具小小的身體裏迸發出來的？
它同樣不能理解，為什麽明明是在正常不過的驅逐敵人的行為，這個人類幼崽卻要求它反省和道歉。
直達核心的心聲讓這只遺跡守衛理解了“反省”和“道歉”的意思，但它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麽要為自己生來的使命做出這樣的舉動。
最終，在阿今堅持不懈的教育和勸說下，遺跡守衛眼中閃爍的紅光逐漸穩定了下來，它沉默地點了點頭——因為遺跡守衛其實并沒有實際意義上的頭部，獨眼所處的位置是一般情況下人的胸口，所以這個動作事實上看起來有點像仰卧起坐。
沒人知道它究竟是理解了阿今所說的那一大段童言稚語，還是迫于無法反抗的力量壓制選擇了屈服。畢竟阿今的能力只能讓他和其他生物說話，但卻不能讓他聽到交流對象的回應，所有的溝通其實基本都是連蒙帶猜。
“……你答應了？”
沒想到自己的溝通竟然真的能取得成效的阿今驚喜莫名，他收回手，望着沉默的遺跡守衛從地上爬起來——那塊被仰卧起坐許多次的無辜草地已經陷下去了一塊深深的遺跡守衛的形狀——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囑：
“你就走到貓貓面前……對，就那裏……用你們的語言就好，聽不懂也沒關系，我和貓貓都知道你想說什麽的，你知錯就好了。”
沉默的遺跡守衛遵照阿今的指示，一步步走到了棕色貓貓蹲坐着的那顆樹旁。
它彎了彎腰，樹梢的高度就恰好和它的眼睛齊平，端莊蹲坐着的貓貓剛好能平視着它冒着紅光的圓眼睛。
棕色貓貓搭在前爪上的小祥雲尾巴動了動，凝視着這個大家夥，沒有說話。
沉默就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遺跡守衛在阿今無聲的眼神催促下開了口，發出一段沒人聽得懂的機械音。
阿今堅定地相信，這一定就是遺跡守衛的語言中代表着“對不起”意思的音節，于是一不小心沒忍住，漏出一聲小小的歡呼。
樹梢上的貓貓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赤金的龍瞳裏似乎帶上了幾分無奈。
“喵~”
他發出一聲軟綿綿的貓叫，權當是接受了這個沒人聽得懂的道歉。
阿今頓時光明正大地歡呼起來，眼睛亮閃閃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阿今，今年三百二十八歲，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他舉起胳膊踮腳，艱難地夠到了遺跡守衛垂下的長胳膊，高大的機械造物垂眼看他。
“朋友要握手！”
阿今解釋道，單方面地和遺跡守衛握了個手，随即将目光轉向了樹上的貓貓，朝着他伸出了胳膊。
“貓貓也下來吧？我會接住你的。”
黑發紅眼的小男孩眼睛亮閃閃地承諾道。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
棕毛貓貓看了阿今一眼，還是在從樹上跳下來時用一旁的樹枝和遺跡守衛借了個力，這才輕巧地落進了小男孩的懷裏。
懷抱着貓貓的阿今歡快地笑，并不介意貓貓在跳下來之前借力這種挑剔地講屬于是“不相信他”的行為，幼崽單純的世界裏并沒有這些複雜的東西，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有了兩個朋友。
“貓貓，我們是朋友！”
他握住貓貓棕毛的爪子和軟軟的肉墊，鄭重地蓋下了這個屬于朋友的印章。
沉浸在交到朋友的喜悅中的阿今并不知道，他懷裏正盯着他若有所思的貓貓，此時心裏都在轉着些什麽樣的想法。
貓貓想起了蒙德城的一個精靈小女孩，他覺得，阿今也許和那小女孩一樣，都需要一個合适的監護人。
……那麽，該找誰好呢？
貓貓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