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林嘲風剛指點完江山, 他那頭随風飄揚的紅毛就受到了身後爺爺的重擊——“啪！”

這一巴掌重重落在後腦勺上，林嘲風“哎呦”一聲，差點一頭栽進冰窟窿裏。

“你就會在這兒擾亂軍心！”林爺爺吹胡子瞪眼，“我看雪舟還是很有希望的，不就是追個女孩子嘛，你平常鬼主意多, 給他想想辦法。”

林嘲風委屈死了：“我還能有什麽辦法想啊？他把自己搞得像個小說裏的悲情男二, 我再怎麽助攻都沒戲啊。”

爺孫倆為了江雪舟的人生大事, 你一嘴我一嘴的嗆起來, 而被議論的中心人物，苦笑着打斷了他們的議論。

“林師弟，嘲風, 其實我……其實現在這樣挺好的。”男人的手無意識的拂過釣竿，那只手很白, 是蒼白的白, 食指與無名指之間布滿老繭, 手腕還綁着一個散發着藥香的護腕。他的笑看上去很遙遠, “其羽是個好姑娘，如果她身旁已經有了合适的人的話，我會選擇祝福她的。”

林嘲風覺得心肝脾肺哪兒都疼：“真沒辦法和你溝通！像你這樣家庭出身好, 有顏值有錢賺有名氣而且還沒婚史的男人，放出去能收割多少迷妹啊，你究竟為什麽不肯直接把你的心意說給她聽啊？就一句‘我喜歡你’有那麽難出口嗎？”

江雪舟微微垂下頭，露出一個很淺淡的微笑, 從林嘲風的角度看去，男人額頭碎發投下的陰影仿佛都寫滿了猶豫。

“再過幾周，我就要39了。”

“……這不還沒到嗎。”林嘲風一噎，讷讷道。

“可她才25歲，我比她大太多了。”

江雪舟視線飄遠，陷入了回憶中：“我和她在一起工作了整整一年，足足三百六十五天。其他助手來來去去，很多人幹不長，學了點經驗，混了點資歷就立即離開，只有她一直在身後支持我。她從不偷師，想學什麽就大大方方的告訴我想學，只要我教過一遍，她很快就能上手——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因為她在晚上練習了百遍千遍。”

男人輕嘆：“要說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我也說不上來。但朝夕相對，遇到的又是這麽好的她，我想沒人會不動心吧。”

他都想不起來有多少次，他在畫到一半時忽然停筆，轉過頭去看她埋頭做後期的模樣，陽光落在她的筆尖上，而她落在他心裏。

然而他們之間的年齡……

在遇到燕其羽之前，他覺得自己正當壯年，其意風發，還能再畫三十年。可在她面前，他卻變成了一個笨拙的中年人，不敢驚擾這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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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富有責任心的姑娘是在獨釣寒的大作《鳳凰臺》宣告完結後，才從他的工作室離開的。江雪舟挽留了她，可她卻說她想試着邁出獨立的第一步。

作為一個暗戀者，他不舍。但作為一個漫畫家前輩，他祝福。

江雪舟一直在暗中關注她，在得知她簽約海豚漫畫網後，立即想方設法幫他找到一個好的合作者。當初龍龍龍的編輯原本打算讓他和另一個畫家合作，但在江雪舟的暗中周旋下，促成了燕其羽第一部短篇改編漫畫的誕生。

但這些，江雪舟覺得沒必要說。

可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林嘲風向來是看到女仔就要追的，哪裏遇到過這樣溫吞的男人：“年紀大點兒怎麽了？她又不是沒成年！就算沒追成功，大不了就是見面尴尬！以我對你倆的了解，就算你們沒談成，也不會鬧得天崩地裂互删好友老死不相往來……你幹嘛不試試呢。往前進一步，一切皆有可能嘛。”

林嘲風的一席話，确實說進了江雪舟心裏。

他之前一直很害怕，怕燕其羽接受他，卻因年齡差太大被诟病；又怕燕其羽不接受他，好好的師生情分被消磨幹淨。

可是……可是如果他現在不邁出這一步，恐怕未來更沒有機會了。

他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那個送她屏幕的“朋友”，将會是他最強勁的敵人。

“你說得對。”江雪舟注視着平靜的冰凍，“總藏在幕後的人，沒有登上舞臺的機會。”

林嘲風一臉問號：“……我哪兒說過這麽文藝的話了？”

江雪舟：“可是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之前她在我工作室時，我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告訴她我的想法，現在我連這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都沒有了……”

“誰說的？！”在旁邊一直豎着耳朵偷聽的林爺爺急忙插嘴，“雖然她現在不是你的同事了，但是你可以創造‘機會’成為她的同事呀！”

與此同時，江雪舟手中的釣竿一抖——

——魚，上鈎了。

……

【《蒼穹之夢》工作讨論群】

香蕉殿下：出來出來出來！

香蕉殿下：@小羽毛@田野

香蕉殿下：《一月作品詳案》出來了，《蒼穹之夢》因為是在聖誕節上的，也被歸類到一月作品裏了。

香蕉殿下：前面幾頁都是大手，不想被刺激的話可以直接跳到倒數第二個sheet，那個sheet都是一月新作，很詳細，很有針對性，你們一定要仔細參考。

香蕉殿下：【分享文件】

時間匆匆踏入二月，今年春節很晚，緊卡住二月的尾巴。每個月一號，海豚漫畫網的運營組就會給所有編輯部成員發送一份《當月作品詳案》，細數這月作品的漲幅波動。

小羽毛：=口=！太厲害了，不愧是海豚漫畫，好專業！

小羽毛：我之前呆的一個小漫畫網站，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小羽毛：想問問哪月有大手想避開，都摸不到門路。

田野：毛毛，你以前還在別的漫畫網站有連載？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小羽毛：呃……

小羽毛：以前給獨釣寒老師當助手的時候，同時還接了別的主筆稿，每天晚上畫。

小羽毛：QAQ不要提以前了！我要向前看！

燕其羽明顯不想提之前連載的事情，于歸野隐約推測出，可能有什麽不太好的經歷才會讓她表現的如此逃避。

不過就像她說的，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管燕其羽之前遭遇過什麽煩心事，他都希望已經過去的事情能永遠塵封在回憶裏，不打擾現在的生活。即使有一天真的被拆開了，他也會陪着她共同面對。

于歸野接收了步娜娜傳過來的工作文件，這是一個足有近百兆的巨型excel文件，于歸野點開後，被下面一溜标簽頁差點晃瞎眼。

海豚漫畫網不愧是圈內首屈一指的漫畫平臺，每個月的作品月報都有很強的參考性。月報裏不僅分析了自己網站裏的作品，甚至還會分析其他網站的同類競品。

文件的前幾頁，都是一些穩定更新很久的老牌IP作品，人氣榜永遠占據第一位的《爆裂神拳》更是重中之重。

知不道仙人這部連載了五年的大作已經成為了海豚漫畫網、也是他本人最為出名的作品，現在漫畫已趨近尾聲，再有半年左右就要完結了。很多讀者察覺出了完結的跡象，都在瘋狂的用同人作品和打賞金額來表達自己的喜愛，光是新年假期那三天，它收到的打賞金就超過90%作品一年的了。

于歸野随意浏覽了幾眼，就把報告翻到了“新作”那一個标簽裏。

整個一月份（含聖誕），海豚漫畫網共上新作20部，其中長篇9部，中短篇12部。長篇中，二組負責的耽美題材三部，一組負責的少年漫畫題材四部，而步娜娜所在的三組僅有兩篇長篇作品推出。

可以說這個月，主推女性向作品的三組十分慘淡，在數量上被另外兩組壓在了屁股底下——可是在質量上，《蒼穹之夢》可是拿到了新作第二的好成績！尤其它還是這麽一個“不讨喜”的科幻機甲題材！

在它上線前，絕大多數編輯都對它抱有懷疑态度。監測數據早有證明：女性向頻道最受歡迎的作品永遠是古言，宅鬥、宮鬥、食鬥，一邊鬥一邊要來幾個大帥哥瘋狂的愛上貌美女主角……大家看漫畫就是為了圖休閑，誰不想看點兒瑪麗蘇的情節啊。

然而《蒼穹之夢》這個沒有男主的機甲題材正劇，卻如一匹穩健的黑馬，一路沖刺，剛上線了四話，收藏量就突破了二十五萬。雖然和那些動辄一兩百萬的大作還有很大差距，但步娜娜、于歸野、燕其羽他們三人都很有信心，勢要将《蒼穹之夢》打造成為海豚漫畫的下一個IP！

越少見的題材，市場越是一片空白，只有搶占先機，才能争取讀者。只是很多人缺乏開拓疆土的勇氣和底氣，而他們卻敢邁出這一步。讀者不是傻子，好的畫面，好的劇本，永遠不缺乏人欣賞。

唯一可惜的是，《蒼穹之夢》已經拼勁所有力氣向前沖刺了，在它的頭上還是高高安坐着另一位太歲——

《喵喵俠》。

腳本作者神筆狗良就是走搞笑路線的，漫畫中金句頻出，自我吐槽，讓讀者看了捧腹大笑。漫畫作者亂碼君最擅長畫這種結合了性感與清純的女子高中生，該賣萌的時候賣萌，該發福利的時候絕對不手軟。這樣的強強結合，再加上更新速度快，它上線八話已經贏得了三十三萬的收藏了。

可怕。

折線圖中，代表着所有新作數據的幾條波折線一路升高，但是路程不到一半，其他幾條就已經被《喵喵俠》和《蒼穹之夢》兩部作品甩下。它們一直在表格偏下的地方不溫不火，而那兩部作品則一邊纏鬥一邊迅速升溫。

每當《喵喵俠》更新時，它就豔壓《蒼穹之夢》一頭。

每當《蒼穹之夢》如約而至時，它又領先《喵喵俠》一分。

一紅一藍兩條波折線追的很緊，光是看它們的走勢也能聯想到其中的驚心動魄。無奈最終《喵喵俠》靠更新頻率略勝一籌，在最終的報表上獨占鳌頭。

屏幕後，于歸野眼神深邃，只覺得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感伴随着腎上腺素一起飙升。

自從開始靠筆謀生之後，他每次出書，都是足以另所有粉絲彈冠相慶的大事，橫掃所有書榜不在話下。這是他第一次品嘗到敗績——而這感覺，相當有趣。

步娜娜截取了那張紅藍折線走勢圖，啪叽貼到了群裏。

香蕉殿下：【分享圖片】

香蕉殿下：兩位，看看這張圖，有什麽想說的啊？~

三秒鐘之後，燕其羽和于歸野同時按下了回車鍵。

田野：越是強力的對手，越有超越的價值。

小羽毛：呃(⊙o⊙)，自古紅藍出CP？

靜默。

香蕉殿下：……

田野：……

小羽毛：那個，我能撤銷剛才那句話嗎……

小羽毛：【對手指】.gif

于歸野失笑。

他的小開心果，永遠能在最出乎意料的時候逗他開心。

香蕉殿下：你覺得現在撤有用嗎？【扶額】

香蕉殿下：【看我40米大香蕉】 .jpg

小羽毛：【痛飲一杯苦酒】.Jpg

小羽毛：【大佬饒我一命】.Jpg

香蕉殿下：不饒。

香蕉殿下：小羽毛，你下周乖乖來公司報道。

小羽毛：……诶！！！要、要真人PK嗎？

香蕉殿下：不是，公司發了作者過節禮，本來應該郵寄的，但我想着咱們三個好久沒見了，剛好趁機聚一聚。

小羽毛：好呀好呀！

小羽毛：【乖巧】.Jpg

小羽毛：好久沒見到田野老師了！

小羽毛：不對，我才想起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田野老師的長相呢QAQ！

小羽毛：聽娜娜姐說過，田野老師長得特別帥！

小羽毛：@田野老師超期待！！！

然而剛剛還活躍在群裏的田野忽然銷聲匿跡，直到五分鐘之後才重新上線。

田野：不好意思，剛剛接了一個電話。

田野：我下周要去外地，春節後才回來，實在沒辦法去公司取了。

小羽毛：ToTTTTTTTTT

小羽毛：悲傷辣麽大！

小羽毛：還以為，這次終于能見到田野老師的廬山真面目了。

田野：【摸頭】

田野：沒關系，以後肯定有機會的。

于歸野看着屏幕上噴湧而出的哀嚎，難得的愧疚淹沒了他。

他總覺得，他身上的這層馬甲，可能要披不住了。

……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時間，另一個人敲響了他的女孩的QQ。

獨釣寒：其羽，在嗎？

小羽毛：在的！江老師！！

小羽毛：江老師不好意思呀>a<，之前你約我去看電影，我實在抽不出空來只能推了。

小羽毛：希望你不要生氣！

小羽毛：我安利了很多小夥伴去看！

獨釣寒：^_^

獨釣寒：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的。

燕其羽停下打字的手，表情微愣的看着江雪舟發過來的這句話。

怎麽說呢……這話如果結合上下文來看還算能理解，但單獨拿出來看……好像有那麽一丢丢，一點點，一絲絲的……暧昧？

不不不，一定是她多想了！

全怪于先生時不時總是撩她，說一些暧昧親昵的暖心話，讓她現在不管看誰的話都帶上了有色眼鏡。

獨釣寒是她信賴敬仰的老師，怎麽可能會對她有那方面的意思呢？

小羽毛：謝謝老師原諒我！

獨釣寒：不過其羽，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辦另一件事。

小羽毛：好噠，老師您說~

獨釣寒：去年中旬你離開工作的時候，《鳳凰臺》就完結了。最近半年我一直在收集素材，為新的作品做準備。

獨釣寒：現在存稿存了五話，也該考慮下一步的動作了。

小羽毛：恩恩~~【星星眼】.Gif

小羽毛：老師終于要出山畫新的作品了！！真是太期待了！！

小羽毛：我能幫老師什麽呢？

小羽毛：試閱嗎？

小羽毛：我我我我我好激動，我居然能成為第一批看到江老師新作的幸運兒了！

獨釣寒：不，我找你是為了別的。

小羽毛：……？

接下來的話，完全出乎了燕其羽的意料。

獨釣寒：新的漫畫我想換個新的平臺。

獨釣寒：其羽，你把你的編輯介紹給我吧。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