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暫且僅有兩個人的“繪心工作室”, 今天依舊是一副繁忙景象。

由書房簡單改造的畫室裏, 燕其羽和阿琳背對背, 正在各自的電腦上運筆如飛。

“小羽毛，你把你的筆刷庫給我倒一些, 你這背景效果我太難畫了。”

“行, 回頭抽個時間你教教我怎麽做3D建模, 現在速度還是不夠快，每次貼建築物我都頭大。”

閨蜜兩人默契十足, 她們兩人曾經并肩作戰過很久, 這次重聚在一起, 各自的畫工都有了更多的進步。

忽的, 燕其羽停下手裏的動作，在電腦前伸了個懶腰, 活動了一番酸軟的脖子：“好久沒和你在一起畫畫, 感覺像是回到了‘逐夢堂’。”

阿琳聽到那三個字，吓得頭發都豎起來了, 雙手在身前交叉，比出一個大大的叉子，緊張的說：“你可別提‘逐夢堂’，三十塊錢一頁的漫畫民工我可不要當了。”

燕其羽笑了。當初她們兩人都是最底層的小助手, 工資少, 活兒還多，被壓榨的一丁點自由都沒有。等風風雨雨走過來了，再回頭看去, 苦澀和心酸之中又多了另一番滋味。

阿琳問：“對了，今天怎麽沒見到你的于先生？”

“他去新家那邊收拾東西去了，過幾天不就搬家了嘛，他今天再過去檢查檢查缺什麽日常用品。”

“嘿嘿嘿。”阿琳說，“不好意思啊，這幾天我住在這兒，打擾你們夫妻生活了吧？”她嘴上說着抱歉，可眼中滿是揶揄。

于家的老房子有兩間卧室，現在她住在次卧，燕其羽和于歸野住在主卧。房子就那麽丁點大，原本的二人世界多了一個大電燈泡，終歸是不方便——燕小姐和于先生約法三章，踏出主卧之後就絕對不能親親抱抱，她臉皮薄，不願意在朋友面前秀恩愛。

兩人正聊着天，兩臺電腦上的QQ突然同時響起，原來是《蒼穹之夢》的工作小組來了新消息。阿琳現在也加入了這個小組，成為了第四名正式成員。

【《蒼穹之夢》工作組】

香蕉殿下：@田野 ，你的新腳本我已經看完了。

香蕉殿下：這次沒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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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辛苦了。

小羽毛：哇，終于改完了？_(:з」∠)_

小羽毛：你們倆前後改了得有七八遍吧？

田野：不，是九遍。

田野：分享文件：《蒼穹之夢腳本-第25~35話-beta9》

田野：@小羽毛@阿琳你們接收吧，有哪個地方把握不好，咱們再讨論。

阿琳重重的“嚯——”了一聲，她選擇接收文件，同時轉頭問燕其羽：“你們這故事BETA也太多遍了吧，怎麽修改了九次？”

燕其羽：“平常也不會這樣，田野老師文筆很好，劇情節奏掌握的也好，每次他交稿後，改一次就過了，有時候連改都不用改。這次是特殊情況。”

“什麽特殊情況？”

燕其羽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兮兮的說：“涉及關鍵劇情，我可不能提前劇透——你趕快看！”

一邊說着，燕其羽雙腳蹬地，跐溜一聲就從書房這頭滑到了阿琳身邊，緊緊貼在她的電腦桌前，雙手撐着下巴，眼巴巴的瞅着她。

燕其羽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快看啊快看啊”，而且十分期待阿琳能和她一樣，get到這個故事的萌點、笑點、淚點、虐點，只有聽到阿琳說一聲“确實好看”，她這顆高懸在空中的心才能放下去。

這傻丫頭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阿琳哪舍得拒絕她，趕忙點開了文檔，迅速看起了接下來十話的腳本。

燕其羽就坐在她身旁，特別認真特別期待特別興奮的看着她。

阿琳嘴角翹起來，燕其羽就心裏一喜。

阿琳眉頭微微皺，燕其羽就心尖一跳。

未來十話是整部漫畫裏最至關重要的一段劇情，它将會完全颠覆前面二十幾話給讀者留下的印象，以摧枯拉朽的勢頭推翻女主角安潔莉娜的平凡世界，把整個故事帶向一個全新的、不可思議的高潮！

在立項之初，燕其羽拿到作品粗綱時，就被田野老師的腦洞深深折服了。田野老師不愧是寫科幻出身的小說家，這種極致的腦洞都能被他想出來。可以說前面那兩個多月她每時每刻都在盼望着親手繪出故事的第一個高潮，她已經在腦中描繪了無數遍，希望她可以讓所有讀者為此沉淪。

正因為燕其羽十分熱愛《蒼穹之夢》這個故事，所以她才希望阿琳能像她一樣，也會喜歡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可阿琳的反應卻大出她所料。

原本表情輕松的短發假小子在看到大綱後，先是屏氣凝神，接着是面露疑色，緊接着眉頭越皺越緊，拖動進度條的速度更是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是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這可不像是喜歡的樣子。

燕其羽膽戰心驚，漸漸的，她也被那種凝重的氛圍感染了。

當阿琳看完最後一頁時，她垮下肩膀，對着空白的屏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小羽毛，我接下來要說的問題很嚴肅。”

“……你說。”

阿琳苦笑一聲：“糟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她随意胡嚕了一把頭發，轉過身，直視着燕其羽的雙眼，一字一頓的問，“田野老師的故事大綱，有沒有給別人看過？”

“诶？”

“說實在的，我真是沒想到《蒼穹之夢》接下來的劇情會這麽颠覆——‘安潔莉娜’受創後，發現自己居然穿越回過去，成為了一個女扮男裝的新入伍機甲兵，名字與多年後響徹全宇宙的女武神一模一樣，之後整個故事的走向都是她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互相穿梭，她一邊享受安穩的校園生活，一邊冒着槍林彈雨的風險和敵人拼殺——然而這個故事，和仙人的《明日榮耀》相似度太高了。”

涉及工作道德，阿琳從來沒和燕其羽講過仙人的新故事是個什麽劇情，可她現在不得不敘述一遍《明日榮耀》的劇情。

不同的是，《明日榮耀》是一個戰亂時的情報員穿越到未來，成為了和平校園裏的普通學生；而《蒼穹之夢》是一個機甲學校裏的新學生穿越過去，成為了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女武神。

故事的時代背景不同，人物的性別個性不同，穿越的因果不同。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兩個故事有很高的相似度。

作為創作者，對于這種事都是非常敏感的。

她立即進入Q群，找編輯和合作者商量。

小羽毛：@香蕉殿下 @田野快出來！！！

小羽毛：現在出了個緊急情況！！

香蕉殿下：？

田野：怎麽了？

小羽毛：阿琳說，《蒼穹之夢》的反轉高潮和知不道仙人的新作《明日榮耀》關鍵梗完全相同！！

小羽毛：都是一個人反複穿越戰場和校園！

小羽毛：怎麽辦啊！！！

阿琳：而且知不道仙人那邊已經存了不少稿子了，應該下周就要開始連載了。

阿琳：《蒼穹之夢》還有好幾話才能到穿越的劇情，上線後肯定會被說是抄了仙人的創意的！

香蕉殿下：我去他個大香蕉，你們別慌，我去找仙人的責編打聽一下。

香蕉殿下：還有一件事，@田野 ，雖然這麽問很冒昧。

香蕉殿下：但是請你誠實的告訴我，這個故事是你原創的嗎？

田野：……

田野：當然，一字一句都是我原創的。

小羽毛：？？？

小羽毛：等等，娜娜姐，你為什麽要這麽問？

小羽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田野老師就拿出劇情粗綱給咱們看過了。

小羽毛：都合作這麽久了，你現在懷疑田野老師？

小羽毛：你是我們的編輯，你卻說我們抄襲？？

燕其羽不敢置信的盯着屏幕，她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她最信賴的編輯娜娜姐居然會把矛頭指向自己的搭檔。

燕其羽把鍵盤敲得啪啪響，對于漫畫家來說，她和腳本作家的關系比外人想象的還要親密，他們就像是彼此的半身，默契絕不是常人能比拟。正是因為她信賴田野老師，所以更接受不了來自娜娜姐的質疑。

明明他們三人之間的合作是那麽順暢，明明他們已經是朋友了，為什麽要用作者最不願意聽的兩個字來拷問他們的職業道德呢？

阿琳趕忙從旁邊沖過來，把她敲打鍵盤的手牢牢按住，抓進懷裏。

“小羽毛！燕其羽！你冷靜一下！”阿琳忙說，“正是因為娜娜姐是你們的責任編輯，所以她必須第一時間排除內部的不穩定因素！作為朋友，你可以相信田野的道德，但是作為工作夥伴，這種合理的質疑是必要的！”

尤其牽扯到原創歸屬這種具有敏感性的問題，無腦護絕對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步娜娜的專業性要求她必須确認這個問題的答案，即使她明知道這個問題會傷害兩位作者的感情。

阿琳緊緊摟住燕其羽，像是哄小孩一樣，一下下輕拍她的後背：“你不要慌，娜娜姐是娜娜姐，不是你之前在水果動漫時的編輯；而且田野老師寫故事那麽厲害，他絕對不會坑你的……”

同樣的質疑，同樣的背叛，燕其羽曾經直面過一次，而她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不怪燕其羽過分敏感，除了阿琳以外，沒有人知道這是她心中的夢魔，她好不容易從中掙脫出來，放下那段過去往前走，她不能再陷進去了。

……

深夜，正是晝伏夜出的“二刺螈”們最活躍的時間。

在某個匿名八卦論壇上，一個不起眼的帖子悄悄冒出了頭，卻在一夜之間挂上了“HOT”，成為當周的熱門話題。

——《八一八本屆漫畫大獎賽短篇組冠軍的抄襲黑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