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更)

鄧芮茗比謝聞矮一個頭,站在他面前氣勢弱了許多。但她還是高擡下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傲氣得很。

“歪,我有事問你!”她拍拍他堅實的胸脯。

謝聞低頭瞧她,話語幹脆有力,“我也有話問你。”

她兇巴巴地豎起大拇指朝後一指,“走,旁邊說去!”

夜幕已然降臨,街頭霓虹在倆人臉上投射彩光,其中綠光最為明顯。他們站在綠化帶邊上,對面店招牌發出的熒熒光芒全都照在他倆身上。

如同他們的心情,綠得極其鮮豔出挑。

鄧芮茗查看手機備忘錄,上面盡是一條條時間段,密密麻麻。她盯着其中某一條,質問謝聞:“去年一月十二日,你那個前女友在哪?”

謝聞毫不遲疑地回答:“她跟我說和朋友去C市旅游。”

她看着時間點後面寫着的C市字樣,胸口發悶。這天陳睦也在C市,借口是出差。

她又問:“二月三日,你前女友有沒有去過悅茂酒店?”

“不止去過,而且第二天才回來。”他暗嘆,不假思索道,“她說去朋友婚禮當伴娘。”

當伴娘需要在行政套房住一晚上?

鄧芮茗冷笑。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從陳睦的手機裏看到訂房記錄時,日|狗般的心情。

“那情人節……”

她不甘心地繼續問,可是還沒問完,就被謝聞打斷。

“二月十四日,花園酒店。三月五日,榕莊。三月三十日,南國花園……”

他接連不斷說出一條條開房信息,和她手機裏的記錄全部吻合,聽得後者眉心突突跳動。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麽都知道?”

“因為我全記在這裏了。”謝聞漠然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當初撕破臉以後,他拜托某個|警|察朋友查過張詩婷的開房記錄,就是鄧芮茗向他核對的這些。

天曉得他看見一排排開房時間時,有多想把陳睦千刀萬剮。戀愛近三年,養條狗都有感情,更別說發現自己女朋友讓別的男人占了那麽久的便宜。

鄧芮茗口幹舌燥,喑啞道:“在一月十二日之前,還有嗎?”

他冷言道:“沒有。”

她徹底洩氣。那會兒自以為感情穩定可以談婚事,哪知發現陳睦竟然有三支手機,內裏秘密頗多。後來本想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來證明不是他先出軌,而是張詩婷主動勾引,如此可以稍加自我安慰。可現在想來,怕是同時出軌,不存在誰先撩誰。

這就非常挫敗了。

她低聲咒罵:“媽的,這兩個不要臉的家夥,氣死我了……”當初自己只是氣上心頭委屈玩冷戰,哪知陳睦就真的順勢提了分手。

相比之下,謝聞更為火大。

他憋屈一晚上,當即氣上心頭,不住哂笑,“你有什麽好氣的?該氣的是我吧。當初我婚房都已經買好了,結果她要跟我分手。如果不是你沒看好陳睦,會弄成這樣?”

“你有毛病吧?一個巴掌拍不響,你懂不懂啊。”鄧芮茗也惱了,“什麽叫我沒看好陳睦,我看你是沒看好那個張詩婷!你比陳睦有錢嗎?你比陳睦高嗎?你比陳睦帥嗎?自己留不住女朋友跟別人睡了,還怪我頭上。”

謝聞怒極反笑,“她愛跟誰睡跟誰睡,我才不在乎。倒是你,把陳睦吹得天花亂墜。就他那樣帥個屁,一米九幾得瑟死了,杵在那兒跟珠穆朗瑪峰似的。你也不瞧瞧自己才多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演小矮人跟白馬王子。而且你剛都吓得腿發軟了吧,現在倒對我發起脾氣了!”

“呸,小矮人也比你這個綠巨人好!你還不是吓得跟鴕鳥一樣。”鄧芮茗啐了口,惡言相駁,“我也不在乎啊!不就是個男人嘛,天底下那麽多帶把的,一座珠穆朗瑪峰有什麽了不起。我能找到比他有錢比他帥百倍的!”

“你有種現在就去,還在這對我瞎嚷嚷什麽?”浩克不屑一顧。

說完,倆人各自翻了個白眼,扭頭不語。

晚歸高峰,車流擁擠,汽鳴聲此起彼伏。草叢裏不斷傳出蟲鳴,竄入耳朵一下下撓在心頭。

從未有過的煩悶。

謝聞扯了扯領口,拔腿就走。

鄧芮茗在後面叫住他,“哎,你去幹嘛?”

“買水。”他不耐煩地回了聲,又往前走。

她咽咽喉嚨,也跟上去。

小店老板正在看劇,頭也不回地接過錢,遞來兩瓶飲料。他倆也不走,靠在邊上靜靜喝水,整個身子被熒光綠籠罩。

冰飲淌過喉嚨流入胃部,帶起陣陣涼意,緩解了內心不适。

“叔叔,我要買冷飲!”稚嫩的童聲響起。

是一個戴着綠領巾的孩子,正踮腳将錢擺上櫃臺。

“要什麽?”

小孩利落道:“綠色心情!”

小矮人和綠巨人同時放下水,瞅瞅孩子胸前的綠苗苗領巾,再瞅瞅冰櫃裏堆疊的綠色包裝冷飲,心裏很是複雜。

當他們望着彼此身上映照的綠光,更覺一言難盡。

頓時,任何互相怪罪的心思都沒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夏風徐徐拂過,文學少年謝聞忽然詩興大發。

“算了,就這樣吧。”他已然冷靜,暗自嘆了口氣,無力地朝鄧芮茗擺擺手,“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愛怎樣怎樣吧。”

語畢,目視前方從她身邊走過,不曾回頭。

不知為何,鄧芮茗有一種看過許多次他的背影的蒼涼感。尤其他的頭頂,無論走多遠,都好似罩着層幽幽發亮的綠色光芒,十分亮眼。

她摸摸自己的發頂,也哀嘆着踏上了歸程。

***

這一別,他們再沒搭理彼此。

微信界面上,每天有各種對話框浮浮沉沉,就是不見對方的聊天框出現過。

加了好友快半個月,沒有說過一句話。

鄧芮茗心想,大概他倆上輩子真的有仇,所以這輩子沒法友好相處。每回握手言和,又會有新的矛盾出現。

不過,很快她就得到了跟謝聞對話的機會。

因為趙孟西找上門來了,發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茗茗,你跟聞聞是情侶頭像嗎?怎麽看着都這麽心酸呀?”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茗茗正以吸|鴉|片的姿勢半仰在床上玩手機,嘴裏還叼着吸管喝可樂。

她猛然嗆了大口,險些濺在邊上用來裝模作樣複習的資料上。

她給趙孟西發去三個問號,探問究竟:可TM拉倒吧,誰稀罕跟他弄情侶頭像?

娘娘腔很快回了一張圖片,是謝聞的微信頭像。

[Simon]:……我覺得一般找不到哪兩個正常人會用這種頭像吧。

看着這個長着張學友臉的熊貓托起一頂亮麗的綠帽子的圖片,鄧芮茗再也放不出一個屁。

果然跟她極為相似。盡管她的頭像是被寬大綠帽子蒙蔽雙眼的熊貓,但兩張圖片配字的含義是一樣的——

她的是: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忘了掀開?

而謝聞的則是:你必加冕為王。

都說相由心生,有時候頭像也是體現內心的絕佳途徑。那天分別後,她就把頭像換成了現在這個,誰知謝聞也是這樣。

還以為他一個大男人會很潇灑,原來跟她一樣斤斤計較。

她灌了一大口可樂,對趙孟西解釋起來。

[鄧芮茗]:都是巧合。說起來真丢人,你知道嗎,他前女友的現任就是我前男友。

[Simon]:……

[Simon]:陳睦???你前男友是陳睦?!

她手一抖:等等,你怎麽也認識?!

[Simon]:以前有跟他一個圈子玩過……嗨呀,難怪老覺得你眼熟!我們以前見過啦,有一次下大雨陳睦喝醉了,你還來接過他,記得嗎?

鄧芮茗打了個飽嗝,吐出吸管。

她當然記得。

那是兩年前的盛夏,自己和陳睦在一起已有一年。

那日大雨傾盆,陳睦突然打電話過來,言語胡亂,讓她去KTV接他。她不顧父母阻攔,在夜裏十二點不由分說打車去接。當時她一心全在陳睦身上,沒有注意後面那群也喝得昏天黑地的醉漢。

現在想來,才發覺其中有個人的身影和趙孟西十分相似。

遇上故人,并未帶來任何驚喜。她想笑一笑,可只能揚起自嘲的弧度。心上像綁上了巨石,沉悶得透不過氣。

郁悶,無奈,失落,還有更多的徒勞。

趙孟西亦是如此,而且他對鄧芮茗的印象更為深刻。

當時他也喝得糊塗,沒有看清她的正臉,卻清晰記得瘦弱的她是怎樣撐起比她高一個頭的陳睦。

尤其當喝醉了的男人将體重都壓在女友身上時,嘴裏還在胡亂叫着其他陪玩姑娘的名字。

趙孟西不曉得她究竟知不知道,陳睦是他們那個圈裏出了名愛玩的人。但他能肯定的是,她絕對不知道陳睦在背後是怎麽說她的。

“我那個女朋友的特點就是傻,傻得我媽可勁喜歡,只要哄兩句就乖乖聽話。有她在,我也不怕在外面玩被我爸媽知道了。”陳睦這樣對他們說,挂着嘲弄的笑容。

她就是他用來敷衍父母的。

當時其餘人也都跟着笑話他女朋友是傻子,只有趙孟西覺得心疼。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和那群人玩。

當然,他并不打算把這些告訴她,只是用輕松的言辭說:嘿嘿,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也可能是我記錯了。好了啦,我們不提這個了。

[鄧芮茗]:嗯呀,已經不早了,我先睡啦。晚安。

她再沒回複娘炮,而是轉頭找上了謝聞。

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發去一個“……”。

謝聞回得很快,也是一串省略號。

鄧芮茗瞧着對話框裏兩人相對的綠帽頭像,不知該說什麽。

對方倒是又發來消息了,是一個表情。

[謝聞]:[握手]

她立馬回複:[握手]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當即放下成見握手言和,并自動組成了綠帽聯盟。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聯盟建成後,倆人不再大倒苦水,而是鼓勵對方并聊以自|慰。

鄧芮茗首當其沖,自欺欺人的話語信手拈來。

[鄧芮茗]:這位朋友,是這樣的,經過這幾天我想通了。像陳睦這樣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就應該配張詩婷那種大|胸長腿美女啊。真是好一對金童玉女,我們不該互相指責,而是應該衷心祝福他們。

[謝聞]:[鼓掌]+10086。古話說得好,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正如歌裏所唱,至少我們中還有人能快樂,三個人的電影我始終不能有姓名。我們不能因為自己而對他們産生偏見。

[鄧芮茗]:大哥,你唱串了吧?

[謝聞]:……

[謝聞]:不好意思,心情太激動,唱錯了。總之,對于美好的結合,我們理應為之歡呼。當然了,你不要失去信心,我相信你能遇上适合自己的對象的。

[鄧芮茗]:[作揖][作揖][作揖]兄臺你也是,祝你早日開啓第二春,一年懷胎三年抱倆。

[謝聞]:[作揖]多謝小妹祝願。好了,我再抒懷一下就要就寝了。你也早點睡喲,晚安。

[鄧芮茗]:晚安喲。

他們滿懷着對對方的恭祝,結束了對話。

這一夜,他們都懂事了不少。

然而很可惜,友誼之盟沒過幾天便瓦解了。

一切都源于鄧芮茗微博上關注的情感樹洞發出的一則新動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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