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治

這本該是沈父的事,可沈父長年鮮少回家,這等事自然落到沈覓頭上,對于這些與人打交道的事沈覓并不頭疼,畢竟是兩世為人,懂得人情世故,可畢竟沒及笄,在世人眼裏還是乳臭未幹。

好在這兩年聲名鵲起,人雖不大,形象卻高大了不少。

沈覓一家從外地來,這裏沒有親眷,只有沈父幾個清水如萍的故交友人,串起門子來倒也簡單。

別的門子也就罷了,唯獨李郡守一家不能敷衍了事。

李郡守和別家不一樣,李仲玉更不一樣,便想着第二天去看看,再說都進臘月了還沒去拜訪也不合适。

天色漸暗,平妪備好了晚飯,有剛出鍋的馍馍,燴羊肉炖蘿蔔,還有新蒸的年糕,都是沈覓愛吃的。

沈覓洗了手準備叫阿遠吃飯,卻見平妪一溜小跑過來,低聲說道:“姑娘,小豆子在院門口,說有急事找你,我問他有何要緊事,他不說,你看—”

沈覓吩咐平妪一會兒把飯端給阿遠,自己出去看看。

小豆子和阿遠挺熟,可平日裏與自己交往并不多,能有什麽事?沈覓暗道奇怪。

小豆子一見沈覓出來很是高興,咧嘴露出歪歪的大板牙,揮着小黑手示意她到跟前,神秘兮兮的說:“小先生,剛才有人給我一塊銀子,要我叫你出來,說你看了便知。”說罷,指向自己身後。

沈覓眉頭一皺,順着他的手看去。

一個身着藍袍的男子晃了個影便隐身于樹後,旁邊還停靠着一輛十分普通的驢車。

盡管那男子戴着笊籬,捂的嚴嚴實實,可沈覓一眼就認出那人是誰。

李郡守家的大郎君—李仲賢。

不是沈覓眼神兒好,實在是李仲賢樣貌太出色,就算衣着普通又包成這般模樣,也難掩其絕世風華,真真兒應了仲玉的話:後腦勺子都好看的不行。

反常既為妖,一定有什麽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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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覓快走幾步,還沒到跟前,只見李仲賢大步跨出,目光中滿是焦灼,聲音嘶啞的懇求道:“沈家妹妹,救命,救命。”

李仲賢從來都是儒雅之人,走路說話不緊不慢,連揮揮手都是一道風景,還從未見過這般狼狽模樣。

這架勢,難道要抄李郡守的家?

又見李仲賢拉開一小角簾子,隐約看到裏面似乎有個人。

走近一看,裏面果真躺着個人,渾身血污,似是已沒了生氣。沈覓剛要搭脈,卻被李仲賢攔住,“阿覓,此處不能久留,我知道你在山上有處草屋,我們到那裏去說。”說罷轉身去駕車。

知道事态緊急,沈覓也不多問,“稍等片刻,我去拿藥箱。”

李仲賢連忙囑咐,“切記,莫要告訴任何人。”

沈覓示意他放心,疾步向家走去。

看那人似是被血水泡的樣子,沈覓多拿了些自制的繃帶和止血藥,又跑到阿爹屋裏拿了兩身男子衣服,背着藥箱往外走。

平妪看着沈覓急急忙忙的要出去,囑咐着:“又有病人了?飯我給姑娘留鍋裏,姑娘可要快些回來,天快黑了,要不叫上小郎君?”

這話可提醒了沈覓,進來沒看見阿遠,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平妪,告訴阿遠我有急事出門,不用擔心,忙完便回來,他吃飯別等我。”

“姑娘放心,老妪等會子便告訴小郎君。”

李仲賢駕着車急急趕往山上的草屋。

這草屋還是阿爹讓人建的,沈覓在附近有片藥田,那時遇到刮風下雨便無處躲藏,阿爹便讓人建了這個歇腳的地方。

平日裏也有其他采藥人在此歇腳,可現在進了臘月,又這般寒冷,想必無人會去。

山上小路崎岖狹窄,驢車只能停在山腳下,李仲賢背起那人奔着茅草屋一路疾行。

茅草屋果然沒人。

李仲賢将人放在榻上,轉身找不到沈覓,這才想起她平日裏常常上山采藥,腿腳雖說比一般女子強些,可怎麽也比不上男子的體力,忙返回去找。

沈覓背着藥箱,胳膊上挽着兩個包袱追的氣喘籲籲,看李仲賢回來也顧不上客套,将藥箱和包袱塞給他,自己又快跑幾步。

沈覓剛才覺得很不妙,這人傷的十分嚴重,在李仲賢的背上一動不動,似是沒了生機,這會兒摸摸脖頸上的脈搏,看了下瞳孔,心想:活是活着,可實在是危急,就憑現在的救人條件,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這人的命。

李仲賢的後背全是血跡,這要被人看到可不是惹事麽!沈覓讓他換上沈父的衣服去撿些柴火,自己則趁着僅有的光亮處理傷口。

橫七豎八的傷口縱橫交叉,沈覓先将胸口及腿部最要緊的兩處傷口止血,又細細檢查了骨骼和內髒,慶幸沒有骨折,似乎內髒也不曾受到重創。

看來這人雖然當時身陷危境,但仍下意識避開致命的攻擊,為自己留下一線存活的機會。

待李仲賢尋了一抱柴火回來,沈覓已清理完傷口,正在縫合。

李仲賢只見過母親和妹妹用針線繡花,從未見過用針線縫皮肉,此時見沈覓飛針走線似的縫人皮,一只腳沒提上來絆倒在門口。

聽見“咣當”一聲,沈覓便知道李仲賢驚着了,這也難怪,以往還有人被吓暈的。

只是這當口沒時間看他的笑話,頭也不回的說道:“要命的事都敢做,縫皮肉有那麽怕人麽,病人需要保暖,我需要亮光,快将火盆升起來,火石在木架子上。”

火盆燃起來,屋裏稍微暖和了一些。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透過火光看着沈覓麻利又小心的給那人敷藥,用布條一層層的纏起來。

李仲賢覺得這布條是纏繞在自己心上的。

第一次見到阿覓是沈父帶她到郡守府拜訪父親。

他記得很清楚,那日是“谷雨”,雨生百谷,也生了思念的種子。

種在心裏。

她穿着黃色衣裙,靜靜地站在沈父身旁,嘴角銜笑,眉眼彎彎,如琬如花,壓過了郡守府盛放的迎春花。

那年自己十六歲,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

自那日起,思念的種子開始發芽。

三年來,明明知道不能開花結果,那顆小苗卻在日思夜想中越長越高,巨大的樹冠遮擋了眼睛,再也看不見其他女人。

自己還未出娘胎便定了親事,阿覓這般美好,怎麽能委屈她屈居妾室?

即便他想,她也不願。

但願她能覓得良人,若是到了那天,他想他願意送她出嫁,如兄長那般。

只是今日這事非同一般,千萬莫要牽累了她。

“仲賢兄長,這人傷的厲害,失血太多,我已經盡力,能不能活過來,全靠今晚。”

李仲賢回過神,看着疲憊的沈覓,內疚道:“阿覓,今日拖累你了,阿覓的恩德兄長會記一輩子。”

沈覓将火盆往塌邊挪了挪,“兄長何必,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只是這人實在兇險,我沒有把握。”

“人的命,天注定,只求他能逢兇化吉。”說罷站起身來,對着沈覓一揖,“我還有要緊事去辦,一切都要拜托于你,阿覓,兄長在此向你賠罪。”

沈覓忙起身扶住,“兄長有要事就去吧,我自會盡力而為。”

“為何,為何不問他是誰?也不問我為何這般行事麽?”李仲賢看着沈覓,終究忍不住道出心裏的疑惑。

沈覓淺淺一笑,“兄長乃是良善之人,自然有行事的道理,無需多問,只盼望兄長多想想郡守府上下,行事千萬務必小心,還有,”略一停頓,“今日,阿覓不曾見過任何人,也不曾醫過任何人,兄長放心便是。”

李仲賢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半晌,所有的語言化作一聲嘆息轉身離去。

那人的額頭和手腕觸手冰涼,沈覓把獸皮給他裹緊了些,脫下大氅蓋在那人身上,自己靠着火盆汲取暖意。

冬日裏的山上比別處更冷,茅草屋四處透着涼風,還不時傳來幾聲狼嚎。

沈覓一個哆嗦,往榻邊靠了靠,榻上的人依舊昏迷不醒,“還好還好,有你在這裏作伴,你可得堅持住,定要熬過今晚。”

那人面色蒼白,動也不動,想來也聽不到。

“哎,一個半人,聊勝于無,聊勝于無啊。”

圍着屋裏轉了一圈,有把砍柴的斧頭還算應手,又找一根粗實的木棒放在腳邊,心裏這才覺得踏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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