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

海蒂懵了幾秒鐘,試圖把這個關系梳理下來。

第一,是小桶和那個領主大人,都愛過同一個人。

第二,那個女士是有夫之婦,顯然這是一段……婚外情?

第三,這位女士還已經去世好幾年了?

這個時代難道對情婦和婚外情什麽的包容性也這麽高嗎?!

海蒂本來不是很想八卦,但她隐約覺得這件事可能還會關聯些其他的細節,還是多問了一句。

“具體……什麽情況呢?”

德喬斟酌了一下,還是全都講了出來。

她在這個領主宮裏只是蝼蟻般的小人物,而且也并不知道什麽太深入的秘密。

從前的那段往事,宮裏好些人都知道。

這位波提切利先生,和美第奇家族的人原本就親如手足,是從小就在領主宮裏長大的。

他開了自己的私人畫坊,在整個佛羅倫薩都赫赫有名,同時也是美第奇最忠實的畫師——

這個家族的衆人被他畫到了衆神之側,許多桎梏和思想也在暗中被扭轉着。

而在幾年以前,有一位來自熱那亞的美人,曾經驚豔過整個城市。

她的名字叫做西莫內塔,丈夫與美第奇的家族也頗為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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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生意和應酬上的往來,幾乎好些男人都迷上了她。

已經死去的領主親弟弟朱利亞諾,如今的領主洛倫佐,還有這位俊美又出衆的小桶先生。

三年前的騎士比武大賽上,朱利亞諾甚至親手舉着她的畫像去參加比賽,而那幅畫更是小桶先生親手創作的。

德喬說到這裏,半晌才又猶豫道:“您可能見過……小桶先生畫的那幅異教畫像。”

……維納斯?她那天見到的那一副?

“那異教女神的臉,當真和之前那位夫人長得一模一樣。”

海蒂聽她講了許多細節。

她還是有點緩不過神來。

難道這個時代的婚姻……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那個商人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各種男人追逐讨好,難道就不會覺得難受嗎?

“後來……她是怎麽去世的?”

“肺病,二十三歲就離開了。”德喬嘆息了一聲,惋惜道:“她的丈夫很快就另娶他人,現在也過得頗為自在。”

“如今波提切利先生一直被催婚,好些漂亮姑娘也對他抛媚眼,但他似乎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海蒂怔了一會兒,心想那看起來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原來還有這麽深情又壓抑的一面。

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相比之下,達芬奇那是真·快活。

他如今唯一憂愁的,大概就是還是沒摸清楚屍體的肌肉組成吧……

“那,洛倫佐先生也很傷心嗎。”

德喬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并沒有。”

西莫內塔去世之後,他給她獻上了一束花,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之後也再也沒有談論過她。

兄弟還有下屬都愛上同一個人,那個人還是有夫之婦。

電視劇都不敢這麽寫吧。

海蒂心裏思索着這件事,德喬以為她在感嘆世事無常,又順口說了一句。

“其實領主大人,在結婚之前就有喜歡的人。”

“而且直到結婚之後,還和她有過很長時間的書信往來。”

後來直到那少女也嫁為人婦,才漸漸沒了聯系。

那恐怕……就是初戀了吧?

海蒂無意繼續探聽下去,只猶豫着開口問道:“那,對于他們這些人而言,婚姻是什麽?”

德喬一臉茫然:“就是結婚啊。”

訂婚,宣誓,交換戒指,還能有什麽?

“那……不用保持忠誠嗎?”

女仆想了想,還頗為坦誠地開口道:“可能比起責任心,愛與浪漫更像一種奢侈品。”

海蒂怔了一下,長長的嘆了口氣。

領主夫人明知道丈夫和她只是契約婚姻,還盡職盡守的生了九個孩子,真是很敬業了。

德喬的眼睛一天比一天好的快,現在夜裏也能看清樓梯的起伏,不至于磕磕絆絆地摔一跤。

春天來的無聲無息,好像一覺睡醒山茶花就全都開了。

宮裏又開始舉辦聲勢浩大的舞會,貴婦人和少女們圍在波提切利的身旁叽叽喳喳,還有騎士們擊劍比武。

海蒂又領到了幾件新裙子,似乎胸口被調整過。

她不肯露出深深的乳溝來,那衣服的設計也恰到好處——既不會古板到無味,也不會像站街女一樣幾乎快要露點。

總算不用成日帶着那個披肩了。

除此之外,德喬還領着她去了貴族們的私人浴室——

是絕對隐秘的私人空間,雖然并不是很大,但也可以放松下來洗個澡。

海蒂得知這是領主的授意時,由衷地松了一口氣。

終于不用半夜偷偷給自己擦身體了。

也就在這個時刻,她的青黴實驗終于完成了。

就好像是上帝突然讓所有的花在她面前盛開一樣。

三個玻璃皿裏,一共培養了三樣東西。

從發黴的橘皮上蘸取的黴菌,從膿液上提取的金色葡萄球菌。

等這兩者都培養到開始繁衍發展了,再把它們分別蘸取,放到同一個玻璃皿裏。

只要能夠看見,金色葡萄球菌被攻城略地似的不斷消失溶解,就可以證明這玻璃皿裏裝的就是足量的青黴。

它們可以治療梅毒、傷口生膿潰爛、還有肺炎和心內膜炎等等。

那天海蒂過去例行檢查,差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真的成功了。

她真的在無數雜菌中培養出了青黴!

只要把這玻璃皿的小鬥士用更合理的方式培養,争取制備出更多的數量來,就可以救下許多人的命!

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這青黴培養出更多來,也就是讓它發酵。

海蒂這時候頗有些後悔,先前在美國的時候沒有多看些相關的報道。

她端着那一盒黴菌,一個人想了半天。

原理估計也都是差不多的。

現在,這瓊脂塊上青黴只有淺淺的斑痕,根本不夠拿去治病。

真要注射到人的身體裏,讓人趕快好起來,起碼要一滿碗全打進去吧?

……所以,還是靠牛肉湯?

“德喬,給我換個更大的碗過來。”

也就在這個春天,領主大人做了兩件令全城議論不止的事情。

他似乎是從哪裏請教了一位出名的學者,摸索着做出一件儀器出來。

這儀器竟然能夠把事物放大數十倍,而且還能看見蔬果表層的精細構造。

他把這儀器和圖紙都交給了佛羅倫薩學院,大學那邊直接開會研究,決定設立全新的學科——自然學。

大概是得益于這些高深的東西,城內城外都被下達了命令。

——任何職業,任何年齡,在接觸事物的前後都最好用清水洗手,把那些看不見的小東西給沖掉。

這個要求聽起來頗為古怪,可既然主教大人也帶頭洗手,那市民們效仿也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于是給病人們做手術的醫生,負責處理肉類的屠夫和小販,還有女傭和廚師們,都開始有意識無意識的洗手——有的說是為了健康幹淨,有的人解釋為是為了紀念聖母,總歸這風俗開始擴散發展。

說來也巧——在這事兒推行出去之後,坊間許多人也得了好處。

如今人們腹瀉和嘔吐的次數,真是越來越少。

特別是在廚子們開始自覺洗手之後,主人們的腸胃也舒服了許多。

聽外邦人說,這個做法甚至已經傳到了附近法國的城市裏,好些貴族也在效仿。

洛倫佐等了許久,都沒有看見第二篇論文。

他原本以為,這煉金術師瞧見自己的默許和認同,應該會再接再厲的做出更多東西來讨好自己。

可兩三個月下來,真是不聲不響,什麽都沒有。

他知道這個少女底細不清,而且身上有許多可疑的點。

但美第奇家族是銀行家出身,自然懂得權衡和斟酌取舍。

女仆德喬是個老實人,把自己喝過的胡蘿蔔汁、吃過的動物肝髒,全都捧到了他的面前——洛倫佐甚至叫醫生來一樣樣的檢查,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

他自己親自拿了杯新鮮的胡蘿蔔汁,試探着嘗了一口。

簡直比魔鬼的血液還要難喝。

“她最近在忙些什麽?”

“看書,學拉丁文,攪弄那個發黴的罐子,陪達芬奇先生畫畫。”

領主大人沉默了一會兒。

“把她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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